第42章 (修)
陸九洲起初過來青雲階那裏就是不放心白穗,想要跟過來看看。
在被顧止要求收回天昭的時候他并沒有打算直接離開。
只是在白穗攀爬青雲階的時候天邊驟然出現了雷劫之象,雖然修者的雷劫只會劈渡劫之人。
但是元嬰的天雷一旦落下,哪怕沒有落在旁人身上,那餘雷很容易波及到四周。
陸九洲沒有辦法,只得先一步禦劍離開回了長雲峰。
雷劫是每一個修者最為忌憚的劫數,若是挺過去了便修為更進一步,若是沒挺過去輕則靈根受損,重則更是當即魄散魂飛,再無輪回可能。
在到金丹巅峰修為頓澀之後,陸九洲便知道自己是到了瓶頸。
瓶頸期遇雷劫是一件極其危險的事情,因此他哪怕沒得領悟未有突破跡象,也每日每夜從未懈怠修行過。
就是怕遇到如今這種情況。
畢竟有所準備永遠比猝不及防遭遇天劫要有把握得多。
只是陸九洲沒有想到的是幾十年都沒有過跡象的劫數,竟然來的這麽快這麽突然。
好在雷劫分為雷顯和雷落兩個階段。
前者指的是雷将落未落,會伴随雷鳴電閃之勢,顯露出落雷的跡象,但是短時間裏并不會落下。
後者便是真正的歷劫之時。
分兩個階段倒不是這天雷多人性化多溫柔,還會給個落雷預警什麽的,而是這雷也是要積蓄力量的,不是一蹴而就。
雷顯時候動靜越大,那麽之後這天雷的威力便是前者基礎上的百倍千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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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陸九洲這雷顯之象,電閃雷鳴也就算了,最後竟然還落了一兩道雷下來。
這雷顯時候威力就這般大了,到落雷時候哪還了得?
當時雷落下來的時候不僅是陸九洲給吓了一跳,就連經歷過大風大浪的顧止也給驚到了。
一般雷顯時候伴有落雷只有兩種情況,一種是瓶頸太長。
這種情況在修真界裏再正常不過了,尤其是那些元嬰之後的大能,他們要至化神,甚至沖着羽化飛升之境,更是要積攢蓄力千百年之久。
就拿顧止來說,他這個化神期就是在經過了近百年之久才得以突破。
如今他已到化神後期,只差一步羽化飛升,更是隔了五百年也尚未有所松動。
可想而知等到了羽化之境的雷劫那程度該如何可怖。
另一種情況就極其特殊了。
——雙劫。
整個修真界裏據陸九洲所知的也就靈山那個佛修大能,他和顧止修為相當,但因為七煞若真的動起手來還是稍遜一籌。
他以前的經歷如何不得而知,陸九洲只知道他原是一個仙宗的少主,年少時候被仇家尋到滅了滿門。
起初他修的是逍遙道,而後為了複仇改修了修羅道。
這修羅道雖不是什麽不可碰觸的魔道妖道,可其煞氣極重,若道心不穩極容易走火入魔。
在他大仇得報之後,為了洗去這身戾氣,這才轉修了佛法,遁入空門。
佛門是修行之地,也是贖罪之所,只要虔心悔過,沒有拒收的道理。
不過他手上殺戮太多,六根也未淨,他并沒有剃度,而是帶發修行。
在化神渡劫的時候,因為罪孽未清,原本九九八十一道天雷,他硬生生受了一百六十二道。
是普通化神雷劫的兩倍。
好在他有舍利子作為護身靈寶,不然如今早就神魂俱散在那次的天雷之中了。
然而他是因為手中罪孽未清,算是天懲。
但是陸九洲如何也想不通自己為何也會出現這樣雙劫的趨勢?
難道是因為他斬殺的妖魔邪祟之中有誤傷者,他也沾染上了罪孽?
還是只是單純戾氣太重,要讓這天雷來去一去他身上的戾氣?
陸九洲禦劍回長雲峰的時候腦子很亂,尤其是在看到那雷在他離開之後似乎還在青雲階那邊落了一道下去。
兩道。
足足兩道。
只是雷顯而已,便足足落了兩道天雷。
天雷和普通的落雷全然不同,所帶起的威壓和巨大的靈力波動,昆山的長老們一下子便感知到了。
其中身處長雲峰的宗主更是。
在瞥見天邊雷顯之勢後,他只掐指一算便算到了是陸九洲的雷劫将至。
原本也沒多意外,因為他之前便算到過這一兩年會是青年突破瓶頸之時。
可在瞧見那兩道落雷時候,她心下一驚,慌忙推門準備去尋陸九洲。
結果還沒等出門,剛走到峰口位置,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逆着月光禦劍往長雲峰方向過來。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陸九洲。
陸九洲這般急切趕回來,一是擔心這落雷會波及到白穗他們,另一方面也是被這雙劫之象給驚到了。
他鮮少會有這樣慌亂時候,倒不是怕死什麽的,更多的是只是心煩意亂,想要弄清楚他另一劫是什麽。
從入昆山到現在,這百年來陸九洲自認雖沒有做到十全十美,缺也算得上道心穩固。
修行上一絲不茍不說,清心寡欲也沒什麽欲求,而不該生的心思更是沒有過。
正是因為想不明白,又毫無征兆,陸九洲才會這般心亂。
一般世人都會害怕未知和不可控的東西,陸九洲也亦然。
他這麽着急禦劍回去長雲峰便是想要找宗主瞧一瞧,推演一番。
到達峰門時候,陸九洲剛打算越過,餘光瞧見了鶴發童顏的老者後身子一頓,趕緊禦劍下去。
他剛收了天昭站穩。
盡管心緒紊亂,卻也還是沒有忘記禮數,規規矩矩朝着宗主行了個劍禮。
不想這禮剛行了一半,後者便三兩步上前打斷了他。
“你這孩子,都這個時候了顧着這些虛禮做什麽?你身體有沒有什麽地方不适,靈力靈脈在近段時日裏有沒有沖撞的跡象?”
宗主心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覆了靈力查看。
那花白的頭發在月光的映照下透着淺淡光澤,珍珠一般。
“……奇了怪了,你修行上也沒什麽問題啊,怎麽會遇到雙劫之象?”
陸九洲薄唇壓着,臉色也有些蒼白,少有的呈現出了一絲莫名脆弱感。
“師尊,我是不是也像靈山那位一樣,手上沾染了太多亡魂,所以天道都看不下去了想要來懲戒于我?”
他忌憚雷劫卻不懼生死。
陸九洲害怕的從來只有他的道是否純粹,是否如初。
“胡說什麽呢?我們修者除魔衛道,斬殺妖獸是再天經地義的事情了,怎麽可能會因為這個而落下懲戒呢?要是真如此,這雷早就把我,靈山的,還有把淩霄峰那個一并給劈死了。”
話雖如此,可他心裏也還是沒摸清楚陸九洲這雙劫是如何來的。
他這瓶頸不過二十年,根本積攢不了那樣強的雷顯威力,若是雙劫那更是不可能。
能被天昭擇選中的劍主大多品性高潔,一生正直,從未有過走火入魔,誤入歧途的情況。
老者摸不出來陸九洲身體有何異常,他将靈力從對方身上收回。
“你先莫慌,與我說說當時雷顯之時有什麽征兆?除了落雷還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陸九洲眼眸閃了閃,壓着心頭的情緒回憶着先前可能忽略的細枝末節。
“我從桃林授了課之後,聽季師妹說劍祖将白穗帶去了青雲階,我有些擔心她,便禦劍跟了去。”
“然後我剛過去沒多久,天空雷鳴電閃,然後一道落雷打在了天昭劍身……”
“那顧止瞧見了可有與你說什麽?”
說了什麽?
對方不提起這事陸九洲可能都沒有注意到,當時落雷之時顧止的神情很複雜。
他道了聲恭喜之後便催促着他趕緊禦劍回長雲峰找宗主。
陸九洲也害怕天雷牽連周遭,慌亂之中也沒記得他說了什麽。
唯有一句。
在落雷之時顧止薄唇微啓——
“劍祖好像說什麽亂了……”
“他說我道心亂了。”
陸九洲後知後覺想起了顧止這句話,他不自覺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
心跳強烈,一下一下,如同擂鼓。
“師尊,除魔衛道是我的道,我從未做過什麽逾矩之事,為什麽劍祖會說我道心亂了?”
道心亂了一般指的是對自己的道産生動搖之心,或者因修行出了岔子而又走火入魔跡象。
這兩者陸九洲都沒有。
那麽剩下的唯一能擾亂道心的只有一種可能了。
想到這裏老者看向一臉恍惚不明的青年,良久,他指尖微動,輕輕點了點他的額頭。
“閉眼。”
陸九洲眼睫顫了下,感知到宗主在将神識覆上他的意識。
這和侵入識海不同,并不是只交換神識,而是一種修為高者對低者的一種安撫。
在神識覆上時候,所有的雜念都會短暫摒除清空。
一般使用這種“神引”都是在修者出現心魔,自我無所覺察的時候。
在沒了其他雜念的影響下,人的腦子裏出會留下當下最影響他最在意他的事物。
陸九洲知道對方是在幫自己影響道心的因素,他喉結滾了滾,盡量放松身體,任由老者的神識覆上來。
不一會兒,他覺得自己似乎墜入了一片無垠浩瀚的大海。
他踩在海面上,上面是萬裏無雲的藍天,腳下層層漣漪緩緩蕩漾開來。
這不是陸九洲第一次查看自己的識海。
他每隔一段時間都會回來,以達到靜心的目的。
和以往時候所見一樣,這裏除了碧海便是藍天。
海天一色,和他的道心一樣純粹如初。
在陸九洲松了口氣的時候,餘光瞥見了不遠處不該有陸地。
原本只有碧空萬裏和無垠大海的世界裏,猝不及防出現了一片陸地。
像是一座小島,就這樣在海洋之上如雨後春筍般出現。
“你是不是看到自己的劫數了?”
宗主的聲音打斷了陸九洲的思緒,在這樣無防備的時候他搖了搖頭,慢慢睜開了眼睛。
原本的慌亂在他眉眼之間消失不見,只留下清明一片。
“不是劫數。”
天地之間。
是一片金色的穗田。
……
昆山淩霄峰——
白穗沒有去過淩霄峰,然而平時也多多少少聽到其他弟子提起過。
說是劍祖喜清淨,不想被人打擾,所以當時分峰的時候緊着越遠越好的原則挑選。
而這淩霄峰便是距離其最遠也最偏的地方。
遠到饒是白穗沒有用靈力禦劍,就這麽踩着七煞任由它載着,她也站得腰酸腿疼起來。
在白穗都要懷疑馬上天亮了都可能到不了的時候,不遠處一座高聳入雲的山峰終于映入了她的視野。
和其他峰一眼可以看見樓閣屋檐不同,淩霄峰入眼所見全是樹木蔥茏。
這些倒是沒什麽,最讓白穗覺着驚詫的是在四季如春的昆山劍宗竟然瞧見了山頂一片白雪皚皚。
不僅如此,借着月光仔細看便會發現并非只有春冬兩景,山腰葉子枯黃,楓葉殷紅。
四時之景竟全然在這峰中了。
“師兄,這個是怎麽做到的?是劍祖施的障眼法,還是真的有四時之景?”
白穗驚喜地看着淩霄峰,途中的困倦也在此時一掃而光。
“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化神修者別說改變氣候了,就連回溯時間也不是什麽難事,你要是想學等到……”
顧止話說到一半一頓,微側開臉避開了白穗疑惑的視線。
“我的意思是說,你要是這段時日好好修行,通過了考核擇選了一把好劍,劍祖破例收你為徒也不是不可能。”
“收我為徒?”
她看上去并沒有顧止想的那樣高興。
倒不是顧止自戀,要知道不僅是昆山,乃至整個修真界的劍修都巴不得拜師于他門下。
天下第一劍修,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所有劍修的憧憬。
當年青烨入昆山便是沖着顧止來的,只是當時他沒有收徒的心情,這才被宗主收了去。
“怎麽,師尊是劍祖你不滿意?”
“……”
這話聽起來怎麽有些不大對勁。
好像那種什麽“頭像是我你不滿意”的鴨頭文學似的。
“倒不是不滿意,就是覺得有些浪費師資了。”
白穗擡起手撓了撓面頰,看顧止似乎沒明白的樣子繼續解釋道。
“我資質是不錯,但是我這人生性散漫慣了,我之所以跟着陸師兄入昆山無非是想要除魔衛道,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可要我繼承劍祖衣缽什麽,我覺着我還差的遠呢。”
她不好把自己的情況說明。
入昆山修行也好,還是去參加仙劍大會也好,白穗自始至終的目的都只是為了更好的改變劇情,将be變成he而已。
她是個任務者,主要的劇情更改權不在她,而是主角。
她能做的只是潛移默化影響他們,引導他們選擇正确的路徑。
哪怕是後面遇到什麽妖女,魔尊什麽的,她也沒想過打敗甚至殺了他們。
白穗就是個鹹魚,所學所用只要能自保就成,沒什麽宏圖大志。
前一秒還好好的顧止聽到這話後臉色沉了下來,受傷的地方在月色之下顯得更加可怖。
“所以你自始至終從沒有想過當劍祖,或者任何人的親傳弟子對嗎?”
這種情況宗主沒有給他說過。
或者沒有人想過會有人千辛萬苦拜入劍冢,不為當個親傳,只為做個門徒甚至散修的。
“我,我這種想法有什麽問題嗎?”
“……沒什麽問題,人各有志,強求不得。”
顧止目光灼灼注視着眼前的少女,反複确認對方是真的這麽想而不是玩笑話後說不失望那是假的。
一開始時候他的确是對收徒一事有些排斥的,但白穗這般好,心性也純粹。
這麽幾日相處下來他是有漸漸放下心結的。
今日他之所以默許了白穗同自己一并回淩霄峰,基本上也等同于認可了她。
只需要等到她去劍冢擇了命劍後,他們便是正式的師徒了。
可到最後他怎麽也沒想到對方并沒有做親傳的意思,更沒有多想要拜他為師。
白穗被顧止的驟燃冷下來的臉色給吓到了,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似乎又回來到原點。
甚至更疏遠了。
在白穗斟酌着想要詢問什麽的時候,“滋滋”的電流聲從腦海裏傳了出來。
緊接着,是888發布了任務。
【滴——主線任務發布:拜師顧止,嚴懲魔尊,守護全世界最好的大貓,哦不師尊。】
【……??嚴懲什麽,守護什麽?你他媽有種再說一遍。】
【宿主,這不關我事,這是主系統發布的任務。原著《仙途漫漫》裏顧止被魔尊給重傷了命脈,藥石無醫,而後又給奪走了劍鞘,前期就已然落了下風。要是到了後面仙魔大戰,只有同歸于盡的份兒。】
【你要想改變這個be結局,只得選擇以暴制暴,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她聽到這個很無禮狂野的任務後,與其說是自閉,更多的是生無可戀。
【毀滅吧,我一個青銅打王者,這不是要我死嗎?】
【宿主,你可能誤會我的意思了
。你是什麽廢物點心主系統自然知道,它發布的這個任務并不是讓你一對一單打獨鬥。】
【而是讓你選擇二對一,或者群毆。】
白穗聽後噎住了。
雖然被說廢物點心不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卻也隐約明白了888的意思。
懂了。
888的意思是讓她拜師學藝,最後和顧止師徒齊心,把那魔尊給咔嚓了。
這個好,至少不是單打獨鬥,還能茍。
想到這裏白穗松了口氣,剛想要再說什麽的時候。
發現顧止禦劍落了地,甩袖沉着臉色往峰門臺階處走去。
“诶林師兄,你幫我收一下劍,它怎麽不放我下來,還把我往相反方向帶啊!”
“淩霄峰只準親傳出入,你既無拜師之心就別跟着我入峰了。”
青年說這話的時候頭也沒回,白玉階上落了月色,似鋪了一層淺淡冰霜。
落在他身上,莫名有一種孤寂決絕的意味。
“還有,你大可以放心,我這人向來一諾千金,說好了會帶你通過考核便一定會做到。”
“不過事成之後我便會回峰閉關修行不再與你相見。珍重。”
不是她的錯覺。
他果然生氣了。
而且是因為自己說不想拜入劍祖成為親傳一事。
這麽明顯的反應,聯系前後的各種異樣,白穗再遲鈍也反應了過來對方傀儡之下真正的身份。
七煞帶着白穗徑直往主峰方向飛去,她彎腰用力抱住七煞的劍柄,奮力想要讓它掉頭回去。
可平時好說話的劍似乎也感知到了劍主的情緒。
也氣呼呼的一股勁兒往前面沖,不搭理她分毫。
眼看着顧止的身影越來越遠,直到快要看不見,隐沒在山頂皚皚白雪之中的時候。
也不知道是怕對方生氣不再搭理自己,還是任務完成不了受到懲罰。
“停下!你給我停下!”
白穗急了,慌亂之中想起了什麽,朝着身下的天青長劍大喊。
“七煞!你給我停下!”
世上最短的咒便是名字。
無論是人還是物,只要是有意識的存在在被喚起名字的時候都會受到約束。
在白穗喚出了它的本名瞬間。
它驟然頓住,本能懸停在半空有了反應。
同樣的,踩在白玉階上的青年身子一僵,猛地回頭看了過去。
剛好對上了白穗的視線。
修者五感敏銳。
距離這麽遠白穗只能隐約看到他所在方向,而他一切都看得分明。
他看到白穗平複了呼吸,生怕七煞又要掉頭就走似的,雙手緊緊抱住了它的劍柄。
夜風拂開了少女的額發,那雙琥珀色眼眸亮若星辰。
半晌,她紅唇微啓,目光灼灼,一字一頓對着他說道。
“我願意。”
“顧止,我願意拜你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