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痛心
第27章痛心
鮮紅的血珠子, 瞬間染了繡繃上箍着的玉白絲絹。
顧媽媽大驚,趕緊拿了帕子心疼的捂着沈青稚的手:“姑娘,你當心些, 這些東西,你讓下頭丫鬟做就是了,何必自己動手。”
沈青稚愣愣擡頭, 看向顧媽媽, 喉嚨發幹:“外頭這傳的消息, 可是真的?”
顧媽媽正要回答,閨房外頭書客的聲音傳進來:“姑娘, 世子來瞧姑娘了。”
一聽是沈言珩來了, 沈青稚根本顧不得手上的傷,她急急丢了繡繃起身, 提着裙擺便迎了上去:“大哥哥。”
“你慢些。”沈言珩看着面帶焦急向她跑來的姑娘, 眼中神色帶着不忍。
沈青稚焦急的扯着沈言珩的衣袖問:“大哥哥,賀愠可真的是接了聖旨, 年後要離京去鎮守邊疆?”
問這話時,她巴掌大的小臉神色蒼白,語調發顫。
沈言珩伸手,輕輕的揉了揉姑娘家毛茸茸的腦袋, 他此刻眉頭緊鎖, 瞧着沈青稚一字一頓道:“是。”
“為什麽?”沈青稚提了心,不可置信。
賀愠在朝中明明挂的不過是‘太子太傅’這一份文官虛銜。
自從賀愠受傷,也跟着消失數日的沈言珩, 今日看着似乎清減不少。
他靜靜的看着身前的姑娘,眉眼間染上一絲無奈:“我記得青稚曾與我說,不如選一方權勢栖身, 步步為營。”
這話的确是她說的,但這與賀愠出征又有何聯系,沈青稚想不透。
沈言珩聲音繼續道:“那青稚可曾想過,賀大人之上又是什麽?是皇族外戚!如今陛下年長,下頭的皇子多已成年,最高處的那位置,不是誰都能忍得了誘惑的。”
沈青稚一愣,極快的反應過來,她有些不可置信:“難道此事與太子殿下有關?”
沈言珩點頭:“是!”
“賀大人離京是為了換太子平安,皇後娘娘走得早,如今三皇子一脈貴妃日漸強盛,偏偏太子是各個皇子中最長的,雖然他母族不盛,但賀大人卻是他的太傅!”
“他身後站着的丹陽大長公主,支持他與否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賀愠是他的太傅,又在京中,陛下便寝食難安。”
沈青稚藏在袖中的手,指尖發緊,她啞了聲音:“若賀愠不去呢?”
沈言珩眼中寒色一閃:“賀大人不去,那去的便會是太子。若太子出京,貴妃一定不會放過這個難得的機會,必是有去無回!”
沈青稚清冷的臉上帶着愕然的神色,她有些不可思議呢喃:“可是賀愠離京,貴妃難道就會放過他?”
沈言珩擡手輕輕點了點沈青稚的眉心,口中的話帶着一股子風輕雲淡:“所以,你家大哥哥我,自然是會陪着賀大人一同離開京。”
“我雖讀書不是最好的那個,論武藝,放眼上京城卻也找不出幾個好得過我的。”
“大哥哥!”沈青稚瞳孔驟然一縮,驚了嗓音,“大哥哥你瘋了不成?明知這其中有詐,哥哥還陪着他一同去。”
沈言珩卻無奈的搖了搖頭:“你大哥哥我可不是那般貪生怕死之人,既然妹妹替我選了賀愠,我總得證明妹妹眼光是最好的那個!”
沈青稚驀地睜大了雙眼辯解:“哥哥說的又是哪般糊話!我與賀先生之間不過是份淺薄的師徒情誼。”
沈言珩瞧着沈青稚微微發紅的雙頰,他眼中劃過淡淡的寵溺:“既然不過只是淺薄師徒情誼,又何須你記挂這般多年?偏偏又矛盾的要與他撇清關系?”
“我。”沈青稚死死的咬着唇瓣。
“好了。”沈言珩再次揉了揉沈青稚的腦袋。
對于這個同父異母的嫡親妹妹,他是真心如寵着沈苓绾那般寵愛:“你與他之間的事的不多問,我也不知你當年也不過是稚子垂髫的年紀,他就是做了什麽事,那般得罪你,至于你記到現在,對他還是又愛又恨。”
沈言珩離去後,沈青稚把自己關在閨房裏關了足足半日。
等到晚間,夕陽餘晖掃過雪色,她握了一方繡帕,緊緊的抿着唇對着外頭守着的顧媽媽道:“麻煩媽媽吩咐下去備車,我要去丹陽大長公主府上一趟。”
暮色四合,沈青稚那輛青帷小油車悄悄出現在了丹陽大長公主府門前。
得了消息,便一直在府前守着的鄭嬷嬷,見得那輛熟悉的青氈小車趕緊迎了上去。
沈青稚正要下車,鄭嬷嬷卻神色糾結的伸手悄悄攔了一下,悄聲道:“姑娘,前兒賀大人對老奴吩咐,姑娘若是來了,夜深露重,請姑娘回去。”
車廂裏,沈青稚聽得顧媽媽的話也不惱,而是神色淡淡瞧着顧媽媽道:“那青稚勞煩顧媽媽與大人說上一聲,他若不見,我便一直在丹陽大長公主府門前等着,等到他見為止。”
得了沈青稚的話,顧媽媽趕緊回去複命。
等顧媽媽離去後,巧在這時,另一輛馬車悄悄停在了丹陽大長公主府前,從車上下來一位瞧着二十多歲,眉目英俊,身穿月白色衣袍的青年公子。
那人本只是随意掃了眼,不想車轅上帶的标記卻是淮陰侯府的。
“車中可是何人?”那人神色微亮,桃花眼中泛着熱切的神色。
車廂裏,沈青稚聽得外頭的聲音,她眉頭微不可查一擰,抿唇壓低聲線道:“叨擾公子,小女子是淮陰侯府三姑娘,今日特地來給丹陽大長公主殿下講經。”
淮陰侯府三姑娘?
那就是京城傳言中,那個自小養在鄉間野廟,粗鄙不堪的三姑娘?
男人正要上前的步伐一頓,他眼中厭色一閃而過,當即轉身,帶着身後的小厮頭也不回的進了丹陽大長公主府中。
過了會功夫,鄭嬷嬷滿頭大汗從裏頭小跑出來:“姑娘,你随老奴進來。”
沈青稚下了馬車,對着鄭嬷嬷鄭重感謝道:“今日辛苦嬷嬷。”
“不敢、不敢。”鄭嬷嬷連忙擺手,一路上恭敬的帶着沈青稚去了賀愠的院子。
屬于賀愠獨有的小院,一如既往清冷。
松林翠竹,沈青稚腳步緩緩行到賀愠書房前,她擡手推開那道緊閉的房門,一陣墨香撲鼻而來。
屋內只點了盞暖黃的青紗明燈,燈下擺了張紫藤書案,賀愠便靜靜坐于書案前,眸色平靜盯着站在書房外頭的沈青稚。
“進來。”賀愠開口。
沈青稚往裏頭誇了半步。
她看着不遠處清雅蘊藉的男人,他一如當年,渾身透着股子清冷疏離,修長有力的手指優雅的搭在書案上,一下一下輕輕瞧着。
此刻他幽深的眸色,正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坐。”賀愠指了指那紫藤書案前放着的蒲團。
沈青稚斂了眼中漸濃的情緒,垂下眼眸,小心跪坐在賀愠身前。
賀愠瞧着眼前已是幾日未見的姑娘,他壓着心中瘋狂的念想,親手給她斟了茶水,眼中神色淡漠:“稚兒怎麽又想起來瞧我了?”
沈青稚抿唇,低頭的樣子就像個認錯的孩子,許久才道:“我聽哥哥說,他年後要與大人一同前往邊陲,我想求大人多護着我家哥哥些。”
賀愠伸手在書案上叩了叩,那木頭清脆的響聲,好似敲在了她心頭。不知怎麽的,她心裏泛起陣陣委屈。
但賀愠也只是眸光淡淡,更顯一種幾乎刻在了他骨血深處的威嚴。
許久,男人擡眸緊緊盯着沈青稚道:“理由。”
他自嘲一笑:“姑娘如今與我,如今非親非故。”
“初次救你兄長是因姑娘所求,再次救姑娘嫡姐,是因你我之前的情分。但半月前姑娘割袍斷義,我便如姑娘所說,你我之間再無情分。”
“如今姑娘開口所求,總要給我個理由才是。”
沈青稚縮在袖中的手一揪,她死死的咬着唇瓣,雙眸神色憋的通紅,更是前所未有的委屈。
賀愠此刻卻是稍稍向後靠了靠身子,他随手從一旁的書架上,抽了本佛經,便閑适的翻了起來,聲音疏離道:“如今夜深,姑娘與我孤男寡女,姑娘若是想不到便想回吧。”
這一刻,沈青稚心中如打翻了極苦的黃連湯,心口苦到喘息都格外艱難。
但她這一刻卻死死咬牙忍着,撐着身前的青藤書案緩緩起身,而後向後退了三步,對着賀愠的方向突然直挺挺的跪了下去,行了個晚輩禮:“這便當是青稚最後一次懇求先生。”
賀愠手中握着的那一卷佛經,在沈青稚跪下瞬間,悄然被他握得稀碎,只見此刻他神色略略發狠,颌骨繃得死緊,神色又怒又氣狠狠盯着跪在地上的姑娘。
賀愠譏諷冷笑:“哪怕是過了十年,果然青稚還是當年那個小青稚,你寧願這般求我,也不願說說上一句軟話,我的一句憐惜,在你眼中就那般一文不值?”
沈青稚死死的抿着唇,雙眸忍得通紅,卻并不反駁。
“那行!”賀愠起身,緩步走到沈青稚身前,他緩緩的蹲下身去。
男人深處冷白細長的指尖,不見留情的掐着姑娘家嬌嫩的下巴,強迫沈青稚擡眸對上他,冷厲得不帶一絲感情的眸光。
此刻賀愠聲音緩緩道:“青稚既然還是一如既往把我當做長輩,那我便好好的做一件,身為長輩該做的事。”
沈青稚眸光一顫,連對上賀愠那雙黑瞳的勇氣都沒了。
就在這一刻,賀愠突然俯身,對着她粉白的耳垂輕輕吹了口氣,聲音沙啞得如夾了粗粝的冰碎:“我昨兒給青稚定了門好親事,等我凱旋,青稚便乖乖嫁了如何?”
“青稚所謂的最後一次求我,那可是負心漢做的事兒,我不過是想要青稚一輩子都求着我才好!”
沈青稚簡直不敢相信,她猛然睜大鳳眸,淚水簌簌地落下,聲音嘶啞質問:“為何?你為何要這般?”
他若不在上京,又誰能理所當然護着她?總要有人替他先護着才是。
賀愠深深閉眼,咽下因着隐忍咬破舌尖,溢得滿口都是鮮血,聲音冷厲無情:“你若舍得兄長,你也可拒了這一番好意。”
沈青稚死死咬着唇瓣,明明他做的一切都與她有關,偏偏他能不動聲色說出這般狠厲的話,一如當年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