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美食屋

第32章

今天的天是陰沉的, 仿佛就像是她的心情一樣，連綿地下着細雨。

紗織撐着傘站在墓園裏，看着眼前的墳茔, 眼眶幹涸地像是沙漠裏的泉眼一樣，怎麽都擠不出來一滴水。她深吸了一口氣, 冰涼的空氣沁入肺腑，帶着一點點還沒有散去的油香。

“帶着炸豬排蓋飯來送別親人的, 可能只有我了吧。”

她輕聲呢喃着, 将手裏的捧花規規整整地擺放在墓碑前。

“可是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麽了, 想了想，就只能把我現在最拿手的菜式拿來給你們看一下。爸爸，媽媽, 還有爺爺，所有人在一起就不會那麽孤單了吧。”

目光順着眼前的墓碑像周邊轉了一圈, 淺野廣川的照片裏，他精神矍铄地梳着平頭，穿着正裝目視前方，看起來還是很兇。

邊上的年輕男子笑容燦爛, 半長的頭發披散在肩膀上。

在他的另一邊, 穿着毛衣的女子眼神溫柔地注視着前方。

這是她的家人們。

以後在這個世界上, 就只有她一個人了。

紗織伸手替母親的照片拭去濺上去的雨珠, 同時非常認真地将那捧看起來剪得有點歪歪斜斜的捧花又整理了一下：“媽媽你一直就喜歡操心，每天總是念叨這個念叨那個。以前還想着教我插花, 但我每次都坐不住，随便剪幾下就跑出去找爸爸玩了。”

“早知道我當時就多和您學一點，至少現在送給你的時候，能更好看點。”

“主人……”

亂藤四郎看見紗織半蹲下去探出了雨傘的範圍, 肩膀上被淋濕了一大塊，他正想上前去幫忙遮住，不料卻被紗織以為是提醒她時間快到了。

時間确實快到了。

墓園的探視時間是半個小時，她已經在這裏呆了快一個小時了。

再待下去，萬一把那些東西引過來就不好了。

已經離去的人，沒必要再讓他們被打擾安眠。

紗織拍了拍粘上了泥土的褲腿，從地上站了起來，撐傘轉身離開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回來又叮囑了一句：“去了黃泉請不要吵架，特別是爸爸，不許和爺爺再鬧脾氣了。”

“聽雷歐說黃泉裏的鬼魂也是能像人類一樣生活的，如果我到時候能去那裏找到你們的話，一定會讓你們嘗嘗我的手藝。”

“那麽，下次再見。”

*****

剛出墓園，紗織就看見五條悟正斜靠在牆邊等她。

“不需要再多留一會兒嗎？”

“不用了，已經待的夠久了。要是一直留在那裏的話，即使是媽媽也會嫌棄我太煩的，已經逝去的人不應該被過多打擾。”

紗織主動開口詢問：“五條老師還有什麽事嗎？”

“雖說這個時間有點不太合适，但确實有一些事需要和你交代清楚。”五條悟掏了一下衣兜，将自己的手機掏出來遞了過去，“你爺爺算得上是公衆人物，去世的消息已經被傳了出去，并且有關于他的遺産歸屬也傳了出來。”

“在他名下的所有房産還有公司股份，全都被他留給了你。”

“留給了我嗎？”紗織愣了一下。

說起來爺爺是有說過類似的話，開頭一般都是以你爸爸那個不孝子為口頭禪，讓她好好讀書，好好學習之類的，間隙才夾雜着幾句隐隐透露出未來期望的話。

“紗織長大了想做什麽？”

“對開公司感興趣嗎？”

“爺爺在看什麽？能看懂文件上的字嗎？”

夜晚臺燈的燈光下，帶着眼鏡的老人抱着她讓她讀文件上認識的字。紗織以為她早就已經忘記了那些幼時的記憶，但當此時想起時，那些突然撞入腦海的畫面清晰地都能讓她想起爺爺粗糙的手握在她手上的感覺。

“他……從來沒和我說起過。”

時至今日，紗織只有苦笑。

“我爺爺做慣了掌權的一方，很多事情，他都喜歡自己做好，并不會告訴我。不論是對我爸爸都一樣。而且發脾氣的時候還會說一些很傷人的話，我一直以為，這些東西他會交給別人。”

“五條老師和我說起這個，是還有什麽事嗎？”

遺産交接的問題應該還不夠把咒術師給引過來，五條悟老師特地提起這話，一定是還有別的問題。

紗織靜靜地等待着回答，她本來以為經歷過這麽多之後，她能夠用足夠冷靜的心态對待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但事實證明她高看了自己，在五條悟開口說完第一句話的時候，她就已經很想讓亂藤四郎拔劍了。

“你爺爺的弟子澤村河公開質疑了遺産分配的公正性，并提出以長輩的身份接手你的監護權。”五條悟頓了一下，斟酌着字句繼續道。

“他是一個普通人，我們不會插手關于普通人的事情。但在屍檢過程中，發現你爺爺的……屍體，有被咒力改造過的跡象，再加上咒靈最後說的話，澤村河涉嫌監·禁，虐·待他人，并且有可能沾染了詛咒。”

“那你們會把他關起來嗎？”

“……”五條悟沒有說話。

“明白了，又是一些這個或者那個的原因吧，”紗織深吸一口氣壓制自己的憤怒，“你們不能抓捕他，那告訴我做什麽？想要我怎麽做？”

“要我和他虛與委蛇是不可能的。”

“我怕我會忍不住斬下他的頭顱，來給我爺爺賠罪。”

良久的沉默後，五條悟突然勾唇笑了。

“上面那些想法很多的老頭子們本來是想要讓你這麽做的，但你不同意也好。要真是這麽做了，未免有點憋屈，所以我給你争取了另一個方法。”

紗織問：“什麽方法？”

“最近發生的事情不少，兩面宿傩的容器和你，突然冒出來的突然冒出來的未登記特級咒靈，還疑似有咒靈在背後操控人類公司，老頭子們疑神疑鬼的，看見什麽都想追根問底。你爺爺那位弟子正好這時候冒出來了，當然擺脫不了幹系。”

“他們本來是想讓人和你一起進你爺爺的公司，表面接手公司事務，實際上暗地裏查關于咒靈的線索。”五條悟三言兩語就将那些人的打算給說了出來，“要是你沒那個能力，就順手蠶食掉你爺爺的公司一部分，畢竟它還是很值錢的。”

“順帶還能摸一下你的底，上一次你帶來的人，給他們可帶來了不小的驚吓。”

“亂七八糟的打算一堆，想得挺美，但我看着煩，所以幹脆讓他們辦了一個比賽。”

紗織：“什麽比賽？”

“當然是……廚藝比賽啊。”五條悟伸手圈了個大圈，非常抽象地比劃出了一個鍋的樣子，“我記得你的廚藝也還不錯？你師傅那個弟子，當年就是從各個廚藝比賽裏走出來的。因為奪走了很多廚藝比賽的魁首，所以至今還有相當一部分人覺得他是京東最強的大廚。”

“這次他霸占着你爺爺公司的掌控權不願意給你的理由之一，就是你太過年幼，對廚藝沒有什麽研究，不可能好好掌管公司。”

“所以我幹脆就讓他們辦了一個比賽。”

“沒有其他因素，從他最得意的地方打敗他。這樣的報複，才勉強算得上爽快吧？”

紗織想了想，認真地告訴他：“沒有，真的要報複的話，我還是想看他被判死刑。最好是我能當面，看着他跪在我爺爺的墓碑前面涕淚橫流，那樣才算是最爽快的報複。”

“欸？”五條悟迷茫地撓了撓頭，“我還以為你們學廚的都很喜歡這種方法呢，那要不然……我再去把這個給撤了？”

“不，這個事後補上也行。”

紗織非常平靜地道，在經歷了爺爺的離世之後，她像是突然長大了一樣，談論起這些涉及人命的事情都能夠面不改色，一點都感覺不到害怕。

“五條老師要我在廚藝上打敗他，還有別的用意吧？不然光是這個理由的話，稍微有點站不住腳。能說服我，但說服不了那些人。”

“被猜到了啊。”

五條悟攤了攤手：“雖然很想帥氣的說一句，我可以不用說服他們直接打服，但拳頭是換不來支持的。所以我只能給他們一個理由，和詛咒有聯系的人類，必然早就被咒力改變過。即使他表面上看起來還是一個正常的人類，但實際上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

“從他最得意的地方打敗他，絕對能夠刺激到他，讓他露出馬腳來。”

“注意，刺激的時候稍微注意一點點。”

“他這種類型的研究素材，我們非常缺乏，即使是死亡之後，也還是要帶回去解剖的。”

“明白，”紗織點了點頭，表情看上去似乎十分平靜，“就是氣死他，這個我很在行。”

五條悟：“？”

突然感覺有點不妙。

總覺得好像打開了什麽不該打開的開關一樣。

****

“美食四方”節目組拍攝現場。

“澤村先生，你是這場游戲的輸家，可以過來抽取懲罰了。”

節目組安排的工作人員快速地遞過來一個小小的竹筒，裏面是一卷卷被卷起來的小紙條，上面寫着很多游戲輸了之後的懲罰。基本上都是一些無傷大雅的小惡作劇，比如在推特上發一張自己的醜照，做出一些滑稽的姿勢，或者喝掉一些特配的飲料之類的。

澤村河抽到的是：在推特上宣布，繁盛餐飲，也就是淺野廣川的公司會為“美食四方”節目贊助一百箱牛奶。

對大公司來說，一百箱牛奶根本不算什麽，只是搞個名義為節目打廣告而已。

澤村河當然不會拒絕，他很爽快地就發了推特，順帶還發了一張和節目參與嘉賓的合照。

這樣知情知趣的表現讓本來遺憾沒有抽中兩位男女明星合照推特的導演松了一口氣，不能搞出一些熱點來，有實惠的公司支持也算得上不錯。特別是聽說澤村河馬上就要接任繁盛餐飲公司的總裁，和他打好關系，以後也許能用得着。

剛欣慰完沒多久呢，導演就看見副導演躲在攝像機後面，異常努力地朝他擠眉弄眼。

“木下，你這是怎麽了？難不成是憋久了想去衛生間嗎？”

開了個不大不小的玩笑，導演還是朝他走了過去，但副導演完全沒心情回應他，直接就把自己的手機怼到了他的面前。

上面是一條一分鐘前，由繁盛餐飲公司認證的官方推特發出的簡短信息。

“特殊聲明：

我公司經營總監澤村河于今日已被正式解雇，不得以任何形式以公司的名義發布信息。

2023年10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