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八卦
林朝陽領着人到達約定地點時,他的同事都已來得七七八八。孫仁趕上躺,也混在人堆裏分一杯羹,正跟女同學們吹噓着自己的輝煌創業史。
林朝陽引着李英達穿過座次,全桌人都停下碗筷,齊刷刷看着那張陌生面孔——沒錯,除去老張和林朝陽自己以外,沒有人知道還會來一位如此英俊的美男子。
“所以這是……?”正座上的系主任目光龃龉,夾到一半的醋魚懸在半空,大有舉棋不定之感。
林朝陽忙欠身道:“一個朋友。”
再看身旁人,眼神一黯,低着頭默默涮着筷子,沒說什麽。
“我就說嘛,怎麽從來沒見過咱們教研組還有這麽帥氣的年輕男同事,”素來心直口快的鄭姐忙着打圓場,她是行政部的老師,統管學生後勤。
“話說小林,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往日裏約你參加同事聚會,你死活不來,這次好不容易請動你了,還姍姍來遲,這也太不把我們這些同事放在眼裏了。”鄭姐噼裏啪啦一連串火箭炮,看似不滿,實則只是玩笑。
林朝陽笑着舉杯,“鄭姐說的是,我敬大家一杯,就當賠個不是。”
話音剛落,他便猛地仰喉,将杯中酒盡數灌入口中。李英達跟着一愣,好家夥,跟自己喝酒時也沒見過他如此熱情主動。
後半場就如尋常酒局,無非是你一杯來我一杯去,席間說着各式閑話。
在座的高校老師都是三十歲以上的已婚人士,讨論的問題盡是孩子、學區房、入學名額等,林朝陽插不進嘴。
旁邊的李英達興致闌珊,只吃了幾片青菜葉喝了半杯檸檬水,兩人在角落裏兀自玩着消消樂。
林朝陽有些醉,手速有些跟不上游戲的速度。
朦朦胧胧裏,他聽誰說了句,“哎,小林,我看你這朋友穿的都是大牌子,他父母是做什麽的呀?”
男人瞬間清醒,凝住劃拉屏幕的手,任關卡時間白白流逝,到最後,“游戲失敗”。
林朝陽說:“做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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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了眼李英達,聽他自個兒又重複了一遍,“是啊,做生意的。”
“那是做什麽生意的啊?”世間最難料理的,就是八卦之心,它無心而起,卻也因無心最為傷人的心。
李英達澀聲道:“就一些地産投标和工商證券之類的……”
“那你家肯定好幾套房吧?”這次說話的是鄭姐,連帶着那一片人,目光都帶着毫不懂的避諱的直接。
“看看哦,這個包,好幾萬吧?還有這個外套,我在國外讀書的小外甥好像也有一個,聽說也要好幾千呢。”
“真的假的?”旁邊人大驚小怪,“一件衣服好幾千,我看也沒什麽特別的嘛,不就是幾塊布拼在一起。”
李英達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麽,卻一個字也擠不出來,只得無奈苦笑。
林朝陽将一片排骨夾進他碗裏,“你剛剛不是說想去洗手間嗎?我帶你去吧。”
沒等李英達回答,男人便從座位上站起,賠笑道:“實在不好意思,我這朋友肚子有點痛,想去洗手間,不知道位置,我先帶他去。”
“肚子疼,不會吃壞東西了吧?”
“不礙事,我們等會就回來。”男人拿起外套,衆目睽睽之下,二人終于得以片刻喘息。
“我就說不要來不要來你偏偏要讓我來,”一出包廂,某人立刻炸開了鍋,“以前也沒見你林朝陽多愛往人堆裏湊,你也明知道我最近這個樣子,實在不适合見你同事,醜死了。”
旁邊一列服務員舉着菜路過,李英達止住委屈,別身對着牆,不想看林朝陽。
男人望着反光牆面裏的緋紅面孔,開口道:“哪裏醜?你再說自己醜,回頭我就給你臉上畫個大王八。”
李英達“噗嗤”一聲被逗笑,故作驕矜地轉過身,目光虛視,“那你告訴我,你幹嘛這次非得來這同事聚會,我看你也待得不怎麽舒服。幹嘛給自己找不痛快。”
“我不喜歡金屋藏嬌,”林朝陽一把勾住他的腰,将人抵在一旁的牆面上。
通風口的百葉簾嗡嗡作響,男廁隔間裏走出位剛剛如廁結束的男士。
空蕩的盥洗池旁,徒留男人細微的喘氣聲。
林朝陽說,“我要所有人都知道,你只能是我的。”
“你少來。”李英達輕輕掙紮了一下,更像是一種欲擒故縱的情趣,反倒使眼前男人更有興致。
“剛剛還在別人面前說我是你朋友,現在又知道套近乎了?林朝陽,你才是最狡猾的那個。”
男人不依他的話,玩味地笑了笑,替他撣去肩上的塵屑。
“現在心情好點了嗎?”他問,餘光頓了一頓,又忙收回,稍作沉思道:“認真說起來,你是不是該去看看叔叔阿姨了?”
“回上海之前我回過一次泾川,”李英達一提到父母,語氣明顯弱了許多,整個人的姿态也變得沒那麽舒展。
“只是我爸……他……”他猶豫了幾秒,終搖了搖頭,選擇不再深談,“算了,沒什麽好說的。”
“你去看過他了?”林朝陽一手揣着兜,另一只手玩着李英達外套上松動的紐扣,有顆扣子快脫了,男人想着用什麽線去縫比較好。
李英達說:“他還早着呢。我探視過他幾次,隔着玻璃罩,他老了好多。”
林朝陽說:“那裏不是什麽好地方,換誰進去都會受苦的,你別多想。”
話沒說完,眼前人猝不及防地将自己抱住,一雙大眼波光潋滟,楚楚動人。
“朝陽,”李英達輕仰起頭,神色動容,“你會嫌棄我嗎?”
“什麽?”男人不懂,他其實知道李英達在擔憂什麽,他只是不懂,他為什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
林朝陽莫名有點氣憤,冷冷道:“難道我在你眼裏,就是一個薄情寡義、會因為他老爸坐牢而連帶着厭棄他的渣男嗎?你就是這麽想你老公的?”
李英達嗫嚅不語,只把頭依偎在他胸口,嘟嘟囔囔道:“鬼知道呢。”
“那你還抱着我做什麽?”男人裝模作樣地把人往外推了一把,仿佛是真生氣了,“既然這麽不信任我,那就去找你信任的人好了。”
懷中人寸步不讓,“我不要。”
“又怎麽了?”
“沒怎麽。”
男人自嘲般地笑了一聲,擡頭摸了摸他的頭,柔聲溫存道:“等過了這個月,我空了些,我們一起回泾川看看母校,好不好。”
“嗯……”李英達把頭點下,稍作正經地直起身子,肚子咕嚕嚕響了起來。
“我餓了。”
林朝陽松開懷中人,“那就回去吃。”
“外面的不好吃,我想吃你做的。”
“那就回家,我給你做。”男人甩了甩車鑰匙,目光暧昧,“想吃什麽?”
李英達清了清嗓子,眼睛眨巴眨巴,鄭重道:“青椒炒蛋,多加雞蛋少放青椒的那種。”
林朝陽啓了車鎖,落座後才發現李英達手裏始終揣着個飯盒。
“看着它們眼熟,我從剛剛的桌上偷偷拿的。”李英達掀開蓋子,将一整盒花花綠綠的冰淇淋球推到男人面前,“普通的冰淇淋球就算了,這可是哈斯達根,你還記得“哈斯達根”嗎?”
“是哈根達斯啦。”林朝陽寵溺地摸了摸他的頭,并不着急地發動車子。
兩人身前空曠一片,樹影婆娑,映照着彩燈斑駁,竟橫生出一絲隐晦的浪漫。
林朝陽說:“好久沒吃哈根達斯了,小小一罐,四十塊錢。現在想想還是覺着貴。”
李英達眉頭一暗,“是挺貴哈,”他又補充,“不過反正是公家買賬,我不掏錢。”
林朝陽拿起副駕遞過的瓢羹,舀起一勺,送進嘴裏,冰冰涼涼的,倒真比不上當年那般甜。
李英達眼巴巴望着,“好吃嗎?”
林朝陽将飯盒推給他,“你不吃?”
“我不吃。”李英達指了指隆起的小肚子,略帶遺憾道:“我不能再胖了。”
“就一點?”林朝陽舀起一勺,送到他嘴邊,目光滿是乞憐,“就一口也不行嗎?就當是陪我吃。”
“那好,就一口。”李英達張開嘴,小心翼翼地将調羹含進舌頭裏。
林朝陽心滿意足地再舀起一勺,交替着送向自己的嘴。
有一滴淌出唇角,順着下颌飛流而下。
男人手忙腳亂地翻着紙巾,不曾想被旁邊人一手鉗住,一股熱浪襲近。
深邃的廣霍糅雜着甘甜的冰淇淋氣息,林朝陽頓感回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午後。
也是在這樣一個無人問詢的夜裏,在這月明星稀的天空下,李英達毫無征召地攝住自己的唇。
溫熱的舌尖攪動着巨浪,将方寸的車廂燃燒成火爐。
男人渾身彷如觸電般一驚,但握着方向盤的手卻兀地松開,任恢恢情網将自己裹住。
林朝陽感覺自己仿佛一只驚弓之鳥,而李英達的熱情與主動,仿佛一張欲望湧動的神弓。
愛神之箭離弦射出,将世界彙成暧昧的川流。
有人在街頭擁抱,有人在夜裏悲傷,有人通宵達旦,只為開車去看看海。
而我恰在此刻,與君深吻,誰讓我從始至終只想,與你共墜愛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