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頒獎
“所以,高山栎類植物自晚第三紀是橫斷山化石植物群的優勢分子。在冊記錄的化石種有十七種之多,今天要講的,就是新化石種的厘定,與在冊植物化石種的分種檢索.”
男人站在講臺上,腰杆筆挺,手間的粉筆頭磨了一半,細細抖落的白灰,将他的指尖染得素練如雪。
“根據栎屬孢粉在光學顯微鏡下的形态特征,通常我們将其劃分為常綠栎和落葉栎兩大類。由于高山栎組的孢粉形态與常綠栎類植物孢粉幾乎無異,因此常被鑒定為常綠栎類或青岡栎......”
......
男人走在廊下,腋下夾着書,手裏的姜茶适時冷卻,廊外落葉簌簌。
“林老師。”後頭有人叫他。
林朝陽停下往辦公室走的步伐,半轉過頭,見隔壁組的老王在沖自己笑。
“今晚教研組聚餐,林大教授,給個面子?”
林朝陽擺擺手,“不了,我不大喜歡熱鬧。”
話裏話外冷漠又幹脆。
“哎,早就知道你會這麽說。”老王兩手一攤,抱憾而歸道:“他們都說你向來喜歡獨來獨往,從不往人堆裏湊,我還不死心,特意跑來請你。”
林朝陽有些難堪,他知道,老王半年前就調往了新校區,新校區到自己這兒,至少騎行半小時。如此登門相請,若再推脫,好像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沉吟片刻,男人問:“可以帶人去嗎?”
老王頓時喜笑顏開,“能啊,能啊,無非是多加雙筷子的事。只是......”
他微微一止,猶豫道:“只是不知道,你要帶誰去呢?”
“一個家屬,”男人勾起一笑,手裏的姜茶,似乎變暖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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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沒問題的,只是,”李英達站在鏡子前,捏了捏自己的小肚子,“我看着你們吃就行了。”
“那就這麽說定了。”電話那頭的男人嗓音低沉,卻透着難得的溫柔。
“那我挂了?”李英達又捏了捏,可怕,上星期只有兩層贅肉,現在居然有三層了。
林朝陽說:“唔......”
“怎麽?”旁邊有人走進來,李英達瞥了眼,捂緊手機跑到外面。
“沒什麽。”男人立刻恢複正經,不經意道:“只是四五個小時不見,有些想你了。”
李英達心滿意足地挂了電話,可惜快樂并未持續太久。
這邊他才擡頭,男廁裏就走出一個人,還沒走近,李英達就聞見一絲來者不善的殺氣。
“呦,李前輩也在吶。”陳柏青故作姿态地甩了甩手上的水,有幾滴偏不生巧,濺到了李英達的白襯衫上。
李英達豁然一笑,不計前嫌地說:“都說貴氣養人,我看你最近上鏡氣色好了很多,副導總誇你。”
李英達拿出紙巾,将襯衫上的水漬一一揩去,這樣的平易近人,反而使對面有些意外。
男人冷冷道:“裝什麽呢,現在臺裏都在傳咱們水火不相容,你不該恨透我才對?”
李英達說:“恨你嘛,當然是有一點的。只是相比恨,我覺得你可憐。”
當天下午,李英達就去舊辦公室把自己的東西拿走了。
新工位在一群實習生旁邊,毗鄰廁所,時不時能聞到一股惡臭。
取東西時,陳柏青也在,他不甘心似的看李英達能忍多久,卻不曾想,他好像真的對自己提不起多大的恨。
這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李英達抱着紙箱走出來,小媛抱着文件跟在他後面。
李英達走,她也走,李英達回頭,她也回頭。
這姑娘,性子跟某人一樣,倔得很。
李英達在便利店請她吃甜筒,報答她替自己整理工位。小姑娘的眼睛瓦亮瓦亮的,跟明鏡似的,看得李英達平白生出些不舍。
李英達說:“我走啦,以後陳柏青才是你師父。你能力好,好好跟他學,實習期滿,轉正不是問題。”
小媛埋頭舔着甜筒上的草莓粒,坦然道:“師父在哪我在哪,我就認死理。”
李英達這才有功夫好好瞧瞧眼前人,從前低估了這姑娘,只把她當尋常實習生來看,心想三個月實習周期一滿,要去要留都是江湖緣分。
不料無心插柳,倒成就了她一份赤子之心,自己如今虎落平陽,還有人願意跟着,果真是患難時才見真情。
但李英達更希望她好。
他為她冷靜分析,“我接下來要做的,可是一檔苦差事。每天陪小朋友唱歌跳舞做游戲,還是午夜檔。這種項目,寫在實習履歷裏對你沒什麽幫助。”
“人生很多事本就是徒勞無功的。”小媛擡起眸子,露出少女鮮有的堅定,“我至今還記得,有一回加班到淩晨,你步行送我進電梯,看外面下雨,還親自打傘送我上車,還囑咐我随時開定位,一回家就告訴你,免得你擔心。”
李英達愣了愣,微末小事,他早已忘得一幹二淨。
“我那時就認定,這就是我要跟的人。”小媛雙眼含光,眼裏布滿真誠,“師父,你人太好了。好到被人欺負,都還能笑臉相對。”
李英達說:“與人為善,我打小就這樣。”
章小媛眉目凝重,“可這是職場,是職場就會有競争,有競争勢必就有傷害。”
“那你會傷害我嗎?”李英達話鋒一轉,溫柔眼神裏劃過一絲遺憾,“就像第二個陳柏青一樣?要知道,他以前也是我實習生來着。”
陳柏青第17次拒接了來自老家的電話。
望着未接列表裏長長一串的未接號碼,男人感到前所未有的煩亂。
終于在18次電話鈴聲響起後,他走到樓道的無人處,停頓了兩三秒,無奈接起。
那頭傳來一陣女人的哭聲。
“柏青.......你不能見死不救啊......你難道忍心看你爸被抓進派出所?”那一頭是他的母親,一位艱苦、樸素的農村勞動婦女。
陳柏青說,“跟他說了多少次,平時少喝點酒,喝酒容易出事容易出事,他不聽。你自己數一數,這是他第幾次發酒瘋把人店給砸了?哪次不是我給他擦屁股?”
女人哭聲尤旺,“可他......可他畢竟是你爸啊......再怎麽不成體統,他也是你爸.......”
“我們記得他是我爸,那他還記得自己是我爸嗎?”男人盡量壓低聲音,卻仍不可避免提高音量,樓道裏滿是沉重的氣喘聲。
“從小到大,他吃喝嫖賭哪樣不精通?你忘了你胳膊上的傷哪裏來的?年前把你打到骨折進了醫院,剛好你就又忘了?”
那一頭只剩斷斷續續的哽嗚。
陳柏青狠心道:“要幫你幫,我是沒錢了。我的工作剛有起色,許多事情都需要靠錢打點,這個月二弟三妹的生活費,我晚點打給你。”
女人淺淺地“嗯”了聲。
“還有,”陳柏青咽了口氣,強忍住泛紅的眼圈,咳嗽了聲,道:“告訴欣欣,哥哥很快就能湊齊她的化療費了。”
“讓我們熱烈歡迎,擔任本次中國年度華語傳媒人大獎頒獎嘉賓,知名電視臺新聞主播,李鶴年老師!!!”
臺下掌聲轟鳴。
巨大宴會廳裏,李英達身形幹練。今天他心情不錯,搭配了只顏色略微歡快的淺粉色蝴蝶結,搭配那一身乳白色西服,遠遠看去,仿佛剛從某本時尚大刊封面走下來一樣。
身後的周麗淇紅酒杯晃晃,紅唇動人道:“哎,年年新人勝舊人,只有最佳傳媒人七年以來雷打不動,非你李英達莫屬。”
李英達謙虛笑笑,克制道:“聽說今年隔壁臺捧了對雙子星,做泛娛樂內容,大衆喜愛度很高。我看今年有點懸。”
周麗淇又說:“李鶴年是點名道姓要收你為徒的大前輩,你又有Hank在菲律賓為你保駕護航。就算你不在環時,可年度傳媒人肯定還是你。”
“最關鍵的是......”她收住嗓子,往男人耳邊靠了靠,輕輕道:“我聽到內幕,今年的金話筒獎和最佳傳媒人,都會是你。”
李英達笑而不語,心中的致謝詞,早已背得無比熟稔。
“哎?怎麽沒見那家夥?”李英達突然想起了什麽,看了眼四周。
這麽重要的場合,某人難道不應該上趕着來參加嗎?頒獎儀式後還有品酒會,到處都是傳媒圈中高層人士,這簡直就是積累人脈、結識圈層最好的機會。他不可能不知道。
周麗淇一眼看穿男人的心思,只幽幽然道:“人家在後臺忙着呢,哪有心思看你等會耍風頭。”
李英達冷哼了一聲,下一刻,又一波掌聲響起,最終獎的得主,終于要公開了。
“長久以來,CYN都堅持對新聞事業投以最高度的熱枕、憧憬與專業性,我們以約瑟夫·普利策先生為信仰之燈塔,志在打造出國內最具權威與國際化的新聞品牌。與此同時,在蓋茨基金會的幫助下,我們成立了年度華語傳媒人大獎,該獎以年為單位,收錄了兩岸三地的優秀傳媒制作人,這也将激勵更多的傳媒新人,為新聞之火添薪加柴。”
.......
“所以,”臺上老者和藹一笑,高捧手中的獲獎名單,慷慨激昂,“今年的年度華語傳媒人大獎獲得者是------”
李英達說,“該我上場表演了。”
“環球時聞,”全程閃光燈亂舞,“陳柏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