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福橘
約摸等了半個多小時,林朝陽等人被告知,陳司南臨時提出了更改見面地點。
中間人發給孫仁一個半山別墅的地址,林朝陽一行人又叫了出租,晃晃蕩蕩往新地點趕。
“剛剛發消息的是她經紀人。”孫仁在副駕上猛塞着蔥油餅,剛剛在新天地等了快一小時,等得肚子都餓了,出來時,在路邊小攤買了些吃食,随便應付。
林朝陽握着手機,在李升的私聊界面裏進進退退。
到底該不該告訴他一聲呢?
這可真是個令人頭疼的問題。
三人裏,只此李英達留意到孫仁話裏的那聲“經紀人”——啧啧,你品品,經紀人。
遙想當初,他就深知一班有個性情孤傲的冷美人,不常來學校,全年十二個月有八九個月都待在劇組。
衆人稱她為校花,卻鮮少有人見過她,只知這位校花有個與她本人一樣神秘離奇的夢想,那就是做個大明星。
陳司南和陳司南的明星夢是一中史上不可磨滅的一筆,連帶着那些昏黃模糊的青蔥歲月,流入舊夢的漩渦,遙遠而不可尋。
李英達知道,李升鐘愛陳司南,陳司南鐘愛林朝陽。
哪怕他早在高中時就聽到過有關三人不下五個版本的戀愛緋聞,但如今細細想來,仍有如臨大敵之感。
就像被陳柏青嘲笑衰老,被副導演指責肥胖,
就算昨夜枕畔還聽着林朝陽說“我愛你如初”,就算他現在的手與自己緊密相握,他距離自己不到十五公分的地方,人就在身旁。
他還是感覺到不安。
李英達把頭往林朝陽身上靠近了些,遠望那一望無際的盤山公路,發出了一聲莫名的嘤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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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柳梢頭。
車子一路暢行,最終停在一扇大鐵門前。林朝陽捏着小票,鑽出車時,看到某人對着鄰近的小樹林大叫了一聲。
“乖乖,這都快出上海市地界了吧?”孫仁掏出手機,飛快拍下了身前高大的建築物群。
五秒鐘後,林朝陽聽到孫仁發出的驚叫——來自他發自內心的感嘆——“沒搞錯吧?這房子值六千多萬?夠買湯臣一品了吧?”
李英達将耳邊的花取下,捏在手中玩弄,氣定神閑,“你不都說了經紀人嗎?什麽樣的人會配經紀人?那當然是大明星。明星哪有沒有錢的?這種房子,年限、地段、維護成本擺在那兒,也就那樣吧,還不如公寓住得舒服方便。”
林朝陽說:“你比我懂得多,果然是過過富日子的人。”
李英達眼神一黯,立刻将話打住,擡步走到了前面。
“叮咚------”門鈴清脆。
林朝陽理了理校服,等了兩三秒,見無人開門,又摁了遍門鈴。
“叮咚------”
這次他聽到了跑步的聲音。李英達穿着睡衣,一路小跑着出現在轉角口。
“都跟童媽說了今天有同學要來,”李英達幫開門,顯然還沒睡醒,眼睛底還挂着惺忪,“就是不聽,還說不會這麽早,白讓你站在太陽底下等。”
林朝陽擡手擦了擦汗,小心跟在身後,像只鴕鳥。
他從未見過如此大的花園。
李英達家坐落于泾川最顯赫地帶,他家有錢,這林朝陽是知道的。可他從來沒想過,會如此之有錢。
貧窮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不說別的,單只是眼前的花園,林朝陽和李英達足足走了十多分鐘才穿過去。過去裏,他只在電視裏見過這樣的高屋大院。他一直以為,自己這輩子都無法走進這樣的富麗裏。
李英達啓了門,三五只柯基一窩蜂地沖了上來。
旋轉的大理石臺階上走下一位美婦人,一身絲綢家居服加身,臉上妝容精致,林朝陽下意識叫了聲“阿姨”。
果然富氣養人,他想,這屋子裏無論男女,都透着一股他從未聞到過的奢靡氣息。
他很難形容那種味道,像是陳年發酵的酒,并非一朝一夕就能養成。
“英達,你同學來啦?”美婦人纖手一揮,柯基們又一窩蜂跑到了她那裏去,鬧哄哄的,添出幾分活絡氣氛。
李英達說:“他叫林朝陽,來給我補數學。”
“什麽時候你對學習這麽上心了?”女人似是調侃地瞥了男孩們一眼,彎身抱起一只柯基,一下一下地撫。
“這屋子裏什麽東西壞掉了?”女人往四周聞了聞,扭頭沖樓下喊,“童媽啊,沒事多開開窗戶呀,是不是又是什麽水果壞掉了?老是跟你說水果不要放太久......”
李英達說:“那我們先上去?”
林朝陽“嗯”一聲,提起袖子嗅了嗅,沒再說話了。
“在複數域中,負數-1的平方根記為i(即i=-1),稱為虛數或虛數單位。任何一個複數都可以用一個有序實數對(a,b)唯一确定,可以用建立直角坐标系的平面來表示複數。”
林朝陽專心翻着講義,圓珠筆劃過定義,另一只手抓了抓後腦勺,領口處有些癢。
他特意坐得離李英達遠一些,因為他留意到,李英達的房間裏沒有窗——沒有窗的話,某些味道就散不出去。
男孩害怕“水果壞掉”。
純虛數的定義講到一半,旁邊人先按捺不住了。林朝陽見某人完全沒心思看書,兩只眼睛從頭到尾直勾勾盯着自己,突然莫名地緊張。
“有……有髒東西嗎?”男孩摸了摸臉,燙燙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做了什麽虧心事。
不想李英達一臉迷弟地說:“林同學,你以前在江北讀書,就沒人說你長得很好看嗎?”
這一問,倒是把林朝陽給問住了。
實打實講,林朝陽從小就不覺得自己有多漂亮。
相反,他覺得李英達才是“漂亮”的,不僅限于皮囊,還包括那精致閃耀的氣場,他是由內而外的漂亮。
林朝陽說:“我們還是先把題目講完吧。”
李英達說:“幹嘛那麽急,我看你的帆布袋裏,裝着東西,是帶給我的嗎?”
林朝陽方抓過帆布袋,從中掏出一個四四方方的小飯盒,含羞道:“給你……我……我……我做的青椒炒蛋……”
“為什麽是青椒炒蛋?”李英達打開蓋子,一股香氣撲鼻而來,剛還不覺得餓的他,頓時覺得自己需要一碗白米飯。
林朝陽說:“每回食堂,我看你魚肉不沾,卻猛打青椒炒蛋。打了呢又不吃,把青椒都挑出去,只吃那上面零碎的蛋。所以我就做了份,青椒少雞蛋多的青椒炒蛋,算是……算是報答你上回請我吃的哈斯達根。”
“是哈根達斯啦。”李英達捂嘴咯咯咯地笑,兩只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你怎麽老是記不住?”
林朝陽看他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房間裏滿是他們的笑聲。
“哎呀,什麽事情這麽開心呀,隔老遠就聽到你們在笑。”
兩人正樂呵着,李母風采翩翩地飄了進來,手裏端着一盤剛切好的水果。
“英達你也太不懂事了,同學來家裏也不給人家倒杯水,”李母嬌嗔着,将果盤推到林朝陽面前,一臉柔笑,“我們家英達的數學,以後就拜托你了,他常在我面前說你,說你學習好,性格也乖,還說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媽——”李英達飛快使了個眼神,撒嬌道:“你出去嘛出去嘛,不要來打擾我。”
“幹嘛啦?你的房間媽媽都不能進一下啦?”李母含笑剜了李英達一眼,将一個福橘塞到林朝陽手裏。
“你吃啊,別客氣。”她還想再說點什麽,卻被李英達七手八腳地推了出去。
“你這孩子,沒大沒小!”李母在門外嗔了一句,李英達長舒一口氣,回過頭來,看到某人正将一瓣福橘塞進嘴裏。
“不好意思,我媽這人就這樣,對誰都自來熟。”李英達撓了撓頭,坐到他旁邊。
其實他早發現了,今天的林朝陽格外不對勁。他每往他身邊靠近一點點,他就往裏縮一點點。
到最後,整個人都快貼在了牆上,這還怎麽給自己上課?
既然他不好意思,那麽,就只有自己主動些了。
李英達笑嘻嘻問:“橘子甜嗎?”
林朝陽立馬放下剩餘的,推到他面前,“你試試。”
午後的陽光透過門縫,照在少年的臉上,宛如抹了一層金粉。
門外是一扇窗,外對着苗圃,苗圃中五彩缤紛。
李英達說:“你知道嗎?我以前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繼承了這棟房子,我一定要和自己最愛的人一起,在這裏唱歌,跳舞,喝酒,寫詩。”
林朝陽又将一瓣橘子放進嘴裏,好甜,比剛剛的還要甜。
“我和他在花園裏通宵達旦地聊天,我們一起清掃落葉,一起喂池子裏的魚,冬天一起在樹下燒烤,天氣熱的話,就坐在石頭上乘涼。”
“好甜,”男孩仍不住感嘆了句,眼神從遠處聚焦到跟前,聚焦到,那一雙同樣熾熱滾燙的瞳仁裏。
李英達一點點靠近,一點點,再一點點,近到能聽見某人的呼吸。
林朝陽還拽着那小半個橘子,他想後退,卻被一雙隐形的手托住,心中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許臨陣脫逃。
李英達說:“我想和你吃更多的橘子,你願意嗎?”
男孩定了定神,五秒鐘後,微微垂下眸,點了下頭。
“那我現在告訴你,”李英達把手搭在他肩上,輕輕閉上了眼,嘴角上揚,“我的嘴比橘子更甜。”
“請你現在——”
男孩猛地捏住橘子,“吧唧”一聲,汁水迸濺開來,橘汁淌了一手。
李英達說,“請你現在,親吻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