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東海之濱, 碧浪滔滔。岸邊驚濤卷起白浪,水霧層層暈散開來,折射出的五色煙霞之氣直沖雲霄。水天之間橫貫着一道若煙非煙, 若雲非雲的霭氣, 郁郁紛紛,凝而不散。
只見一人雙手剪背,身形如山般巋然不動,默然矗立于礁崖之巅。他身披玄氅,頭帶兜帽,雖然已經是初夏時節, 卻将自己全身上下捂得嚴嚴實實。
楚寒舟禦劍而至,身法輕靈如燕,落在那黑氅男子身後不遠處。
“師傅。”楚寒舟單膝跪地,俯首作揖,神态恭謙備至。
那人回過頭, 露出一張蒼白瘦削的臉。只見他看不出年紀, 面白無須, 五官俊朗, 只不過眉宇間俱是沉郁之氣。他眼神冰冷, 如古井無波般淡淡瞧了楚寒舟一眼。
那人漠然開口道:“我不是你的師傅, 你該牢記自己的本分。”
楚寒舟低下頭, 順從道:“是, 主人。”
被楚寒舟稱作主人的男子朝他輕輕掃了一眼:“二十年前你便已經是金丹圓融,為何直到現在也遲遲不能晉升地仙。”
楚寒舟:“主人息怒, 是弟子資質驽鈍。難窺天機,一直找不到突破的方法。”
黑氅男子:“罷了,你和你師傅原本就沒有登仙的天資, 他一直苦熬到壽元将近才算成功,對于你,或許是我強求了。
這一回你算是功勞不小,如果他們之中有人能成功蛻凡成仙,我便為你除去身上咒印。”
楚寒舟眼中露出喜色:“多謝主人。”
黑氅男子卻是恍若未聞,仿佛根本沒有把楚寒舟看在眼裏,交待完自己所說的話,立時袍袖一揮,通身化作一陣煙霧,被海風一吹,轉瞬消失不見。
直至徹底感受不到對方的氣息,楚寒舟這才站起身來。之前臉上的恭順表情一掃而空,他眼神中露出一絲陰鸷,自嘲般的笑了笑。
自己的命比之別人的,自然是要金貴許多。我只是單純的想活。師傅,還有其他人……勿要怪我,要怪只能怪你們倒黴,遇上了她,那便是命不由己。
萬裏之遙的玄霄派內,李攸寧融合了精魄,借助千年木靈之力,将身體暗傷一一修複,修為終于不再受到身體的限制,基本恢複到了全盛之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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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二十多年前,她便已經觸碰到了化丹成仙的邊緣。不僅是因為乾元之軀先天優勢,同樣離不開她的堅韌和悟性,只可惜後來發生的種種,非但沒能使修為更進一步,反倒是屢屢消磨自身,以至于境界不增反跌。
如今算是塵埃落定,曲雲清也終于知曉并接受了自己的心意,是不是該努力一下,沖擊瓶頸,早日登臨地仙境界了呢?
李攸寧忽然有了這樣的想法,很快便将自己想要入禁地閉關參悟,争取早日成仙的心思說與曲雲清聽。
雖然她心裏舍不得對方,可是一想到那些接連不斷的怪事,還有曲雲清曾經遭受的生死一線,以及玄霄派經歷的重重苦難,她就感到寝食難安。
她想到如果自己修為更進一步,那麽憑借着他們兩人道侶聯手,對玄霄乃至于道門都是多了一層保障和助力。
本以為曲雲清對這件事,一定會表示贊同。可沒想到對方聽她說清表裏之後,卻是露出了十分為難的神色。
聽聞李攸寧打算閉關沖擊境界的想法之後,曲雲清沉吟半晌,表現的十分猶豫。
最後開口,說的卻是現今事态不明,李攸寧身體也還有些虛弱,強行突破未必能夠成功,此事還是暫且放一放為好。
并且同時提議,兩人出山游歷一番,穩固心境的同時也能繼續調查事情背後的真相。至于閉關沖擊境界之事不必急于一時。
李攸寧原本就有些猶豫,聽聞曲雲清這麽一勸,這想法也就打消了大半。
想來東海一行,可疑之人已經初露端倪。如今緊跟線索,也算是趁熱打鐵。于是便贊同了曲雲清的決定。
只是問起如今是先去萬法宗,調查奪舍君風行又潛入萬法宗之人的真實目的,還是去東海試探行跡可疑的楚寒舟時,曲雲清均表示否定。
“師傅可是有所顧忌?”
曲雲清:“我與君沐言已有約定,他是君風行的兄長,自然會對此事上心。至于東海,我們尚無證據,空口無憑,對方又怎麽會承認呢。說到底,對方尚在暗處,事态并未明了,我們與他們隔着門戶之別,直接插手視為不妥。為今之計,不如去淅川先行一遭。”
李攸寧心知對方是想要打聽秘境中綠衣女魔的來歷。以那女魔生前的修為,絕無可能是籍籍無名之徒。只是越臨近淅川,靈氣就越發枯竭,魔氣也越發濃郁,不知是否會對自己有所影響。可她轉念一想,若是将來關鍵時刻突然發現魔氣對自己有影響,那時恐怕就來不及了。如今去淅川走一遭,也好率先确認一番。”
兩人達成共識,李攸寧玩笑着提議:“不如我們一路扮作夫妻,以此掩人耳目?”
她本來只是試探着說一說,沒想到曲雲清點了點頭,輕聲應諾:“好。”
見她高興,緊跟着又加了一句:“我們既為道侶,那便是等同于塵世中的夫妻。既然的事實,何須假扮呢。”
……
話雖如此,可兩人并未正式結為道侶。之前在外時又一直以師徒或是同門師姐弟相稱。如今扮作夫妻,李攸寧自然是十分期待。
臨行之前,李攸寧還特意找曲素問借了一身衣物。她知道自己這位師姐雖然也練劍習武,可私底下還是頗具女兒心性。從前經常趁着外出偷偷收集女孩子的衣飾,每逢出山,更是要裝扮一新。
待到曲雲清見到李攸寧的時候,只見她上身穿着艾青的短襦,下系同色的百褶裙長裙,腰間束着一條茶白色的腰帶,飄帶墜落随步履臨風而動。外間還罩了一件茶白色的素紗襌衣,看起來輕若煙霞,薄如蟬翼,隔着布料也能瞧見李攸寧精致的鎖骨若隐若現。
一頭長發結鬟于頂自然垂落,梳作少女常見的垂鬟分肖髻。只用了幾朵拇指大小的牙白色的堆花稍作點綴,雖然簡單,卻顯得素淨清秀。
曲雲清:“……”
他盯着她瞧了半晌,眼神似乎有些異樣。
李攸寧擡起雙臂,在他面前如同穿花蝴蝶般輕巧靈動的繞了一圈。
“怎麽了,不好看嗎?”
曲雲清:“你說要與我扮成夫妻,怎麽梳了個未嫁女子的發式。還有你穿的衣服,哪裏像是個已經成婚的婦人。”
李攸寧愣了愣,衣服是師姐給的,頭也是師姐梳的。她只說要越漂亮越好,倒是真的忘記了樣式的問題。
李攸寧:“這樣不行嗎?”她雖然也活過了好些年紀,但生平從未留意過這些。雖然覺得這衣服了頭發有些累贅礙事,但照鏡子的時候也是覺得好看的。
莫非曲雲清對于美醜的定義與自己不同?
曲雲清見她似乎有些失望,溫言道:“倒也無甚要緊,只是怕你行動不便,今日先這麽穿着吧。”
李攸寧露出一絲腼腆:“确實是有些不習慣,要不現在我就去換了吧。”說完轉身欲走。
曲雲清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不必換了,很好看,我很喜歡。”
他說這話時語氣溫柔似水,眼神中似有寵溺。李攸寧聽了,竟然感覺到臉頰一熱。
她心中不免疑惑,自己這是怎麽了?沒羞沒躁的事情都幹了,怎麽被誇了兩句反倒是不好意思。
她看了看曲雲清,見他身上沒有一絲半點多餘的配飾,一身窄袖束腰白袍,勾勒出修長挺拔的身姿,端的是英氣又利落。
只見他領口壓的嚴嚴實實,腰帶也束的極緊,顯得沉穩又有精神。他腰身挺直,英姿飒爽,一張臉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神情中帶着一絲不茍的專注與認真。
兩相對比,兩人好像确實不在一個風格上。
不過他的樣子,當真是無論怎樣都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