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看着對方滿是期許的眼神, 李攸寧只覺得一陣尴尬,當真是想裝作不知道都難。
偏偏綠竹見李攸寧默然不語,更是放開了膽子, 繼續追根究底。
“你不願意留在這裏的對不對?當初你我相依為命, 你卻對自己的師門閉口不提。一定是那個道貌岸然的家夥垂涎于你,才害的你颠沛流離。當初你是從這裏逃出去的對不對?
阿姐,他們說我修行才短短幾個月就能開靈竅,天賦是很好的,從今以後我一定努力修行,将來保護你好不好?”
綠竹凝眸深望着李攸寧, 眼神中殷切又期待。
李攸寧張了張嘴,無奈的看着她。
“你怎麽會這樣想?”說真的,她自己從來沒想過對方竟然會産生這樣的想法。難道凡人都是如此早熟的麽?
綠竹:“當初我救了你,無意中發現你身上的異常之處,因為害怕你會撇下我, 就一直不敢說。後來我們相處日久, 你從來不與我宿在一處, 更換衣物時也時時避嫌, 若你當真是女子, 又哪裏有這般必要?”
李攸寧心想, 你這丫頭, 倒是心細。只是你說發現我身體有異常是什麽意思?你到底趁着我重傷昏迷時對我的身體幹了些什麽?
綠竹:“後來你教我術法, 引我入道,若是沒有你, 我或許也能活下去,但只能躲在陰溝裏與其他乞丐争搶飯食。
因為你我才知道還有這樣的一條路可走。我救了你的命,你改了我的運, 難道這不是生死羁絆,天定的緣分嗎?
你一直不肯收我為徒,卻對我那麽好,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也把食物讓給我。難道你不是也喜歡我的嗎?
李攸寧搖了搖頭,忍不住長籲一口氣。
“有些事我本不想明說,沒想到卻惹來了你的誤會。
當初我為什麽堅持不肯收你做徒弟,是因為我一眼就看出你天生親緣淺薄,是鳏寡孤離的命格。當時我氣運衰微,根本不敢收你做徒弟。
而且我是已經辟谷的修士,食物對我而言可有可無。可你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正在長身體,我一個金丹修士總不能和你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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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其他的,那些都是誤會。當初沒有你我也不會死,而你沒有遇上我,以你的心性和機敏,也能活的好好的。我們之間不過是因果相報,并沒有你想象中的大恩大德,更遑論生死羁絆和約定。我對你的好,無非是長者對後輩的關愛,強者對弱者的憐憫,并無其它特殊。”
李攸寧知道自己說的這些話實在是有些無情,可綠竹性情執拗,如果自己不說重一點,對方怕是根本不會聽進去。
綠竹聽李攸寧說她對自己并無半點特殊的情感,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嘴唇嗫嚅着半晌卻說不出話來。
李攸寧見她一副頗受打擊的模樣,心中有些不忍,畢竟她才只有十四歲,若單論年紀,做自己的女兒都還嫌小。自己又何必跟她計較這些。遂緩和了言語,安慰道:
“你年紀還小,并不懂這些。不過是見我對你比尋常人好上了那麽一點,就不自覺的産生了依賴之心。這很正常,但也是不合理的。我的的确确是女子,我也只是将你當成是後輩,以後不許再胡思亂想了。”
綠竹猛然站起身,朝後退了一步。死死盯着李攸寧上下打量,簡直恨不得直接鑽進對方的腦子裏看看她究竟是怎麽想的。
李攸寧:“我說的都是實話,實話大都是不好聽的。你可能明白我的心意?”
綠竹緊緊咬着嘴唇,臉上的神情也不知道是羞愧還是惱怒。還不等李攸寧繼續說些什麽,整個人突然一轉身,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李攸寧看着對方風風火火的闖進來見她,又逃也似的跑了出去。她感到一陣無奈,沒想到自己竟然被這麽個小丫頭惦記。
忽而她想起自己,自己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惦記上曲雲清的呢?
…………
夜深人靜,一輪勾月懸于中天。一名身披白袍的修士足踏飛劍,披星戴月自天邊而來。玄霄界石往上,禁止修士禦劍而行,可此人卻是不管不顧,看他神色凜然似乎是有什麽天大的急事。
一股熟悉的香味萦繞鼻間,半夢半醒間李攸寧感覺有人輕輕拉起自己的手,似乎在她的掌心描摹什麽,微微有些發癢,緊跟着又是一陣發燙。她心中必然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仿佛靈魂也收到了牽引,那一瞬間仿佛一種難以言述的誓約之力驟然落成。
她睜開眼睛,看見曲雲清正靜默無言的坐在床頭。
她勾唇一笑:“師傅好不知禮,待字閨中的徒兒的床塌也是随便坐得的麽?”
曲雲清像是聽慣了她的玩笑話,面上不動聲色。見她醒來,伸手探了探她的脈息。
李攸寧支起上身,慵懶的靠坐在床頭。
“這兩日怎麽不來看我?”
曲雲清并不作答,伸出手五指開合,露出掌心的木靈精魄。
李攸寧見他手中的事物如絲如羽,形狀輪廓又不甚清晰,在黑夜中散發着淡淡的幽綠熒光,周圍還氤氲着紅黑色的霧氣。她伸出手想要去碰,卻被曲雲清出言阻止。
“不要碰,精魄一旦潰散就會失去效用。”
李攸寧看着對方,眼中露出一絲疑惑。
“師傅這兩日出門便是為我尋來了這個?”
世間草木吸收日月精華後凝練出木靈之精,多可治病入藥。可若想凝出精魄卻是難上加難,就好比凡人修仙入靈竅或許不難,可若想凝化仙元修成仙身,則是難上加難萬中無一。關鍵是這種東西天時地利缺一不可得,可以說是可遇而不可求,若為有天大的氣運根本難以遇見。
而這世間唯一一處衆人皆知定然能尋到木靈精魄的地方就是須彌山封魔戰場。可是那裏有天魔封印不說,所得的精魄于道修而言也是斷絕道基的毒藥。
李攸寧看着曲雲清掌心的精魄流光溢彩,卻分明摻雜着絲絲縷縷的黑紅魔氣。由此斷定曲雲清為她取來的十有八九就是業火紅蓮的精魄。
“師傅……”
曲雲清攤開的手掌輕托着木靈精魄,看着李攸寧欲言又止。
他取得精魄之後日夜兼程的趕回玄霄,生怕精魄離開天池太久中途消散。可是真到了李攸寧的面前,他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以李攸寧的見識,自然也猜得出這是什麽東西,對她而言會造成什麽的後果。
看着對方疑惑不解的神情,他心中一陣壓抑。
“你需要這個,至于其他的辦法已經來不及了。”曲雲清一字一句,試圖解釋。
李攸寧眼中露出黯然神色:“你未免對我太過信任。可我自己知道,若是我融合了這個,我就不是現在的我了。”
曲雲清:“我希望你能活下去,無論以什麽樣的身份和方式。”
李攸寧看着他目光誠懇,不禁有些意動。
“你當真不介意嗎,如果我入魔了呢?”
曲雲清答非所問:“剛才我已經為你種下了同心契,等你恢複一些,我們就正式結為道侶。”
同心契被譽為世間第一咒約,又名“鴛誓”多用于道侶之間,乃是一種落于神魂的咒印,一旦結成再無可解。
雖然聽起來十分霸道,可實際上除了沒法解除之外幾乎沒有其他任何作用。有一方不情願都不可能契成。唯一的作用就是種下誓約的彼此不能傷害對方,否則會受到焚心之痛的反噬。
所以同心契多用于道侶結契,它既不分主次,又能讓彼此立下永遠不能相互傷害的約定。
李攸寧攤平手掌,看着掌心深紅色的契印怔怔發呆。
曲雲清:“無論你将來變成什麽樣子,你都是我認定的道侶。鴛誓為證,我曲雲清對李攸寧之心此生不移,來日必靈音傳信,上告天聽,結為道侶生世不離。”
李攸寧摩挲着掌心紅印,輕聲道:“你是認真的?”
曲雲清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李攸寧看着漂浮在空中散發出幽幽光芒的精魄,下定決心道。
“我會盡量恪守本心不堕入魔道。”
曲雲清點了點頭,垂眸掩飾目光中的異樣。
他看着她将業火紅蓮的精魄融入經脈之中,李攸寧原本就蒼白的唇色似乎變得更加失了血色。
李攸寧的神情發僵,冷汗順着額頭和鬓邊的髦發涔涔落下。
曲雲清見她受苦,關切道:“很疼嗎?”
李攸寧虛弱的笑了笑,嘴角止不住輕輕抽搐:“有一點點。”
當時自己只是将精魄在丹田中溫養了短短時日,就已經感受到魔氣侵蝕之痛。曲雲清看着李攸寧強忍疼痛的模樣,只覺得自己心如刀絞。
過去她曾遭受過什麽樣的痛,才能變成如今這個模樣。還記得當年她禦劍失利不小心摔斷了腿,一個人跪坐在地上,因為顧忌着自己犯了錯不敢向他抱怨疼痛,可是一張小臉卻是因為疼痛扭曲的變了形。可是現在,她只會咬牙忍着,告訴他只有一點點。
等到徹底将精魄融合,屋外已經日上三竿。李攸寧整個人仿佛就像是剛從水裏打撈上來,連頭發都是濡濕的。
她輕輕動了動身體,感覺黏膩不堪。可身上一陣陣發軟,根本連手指都懶得動彈。
曲雲清一直在身旁照料,看出她的心思,不聲不響的出門讓人送來了浴桶和熱水。
他将對方小心翼翼的抱入水中,熱水浸濕了李攸寧的寝衣,瞬間緊貼在身上,身段曲線纖毫畢現。
她身上的味道随着熱水蒸騰而起,蔓延在整個房間。曲雲清感覺到腦中一陣發熱,等他在清醒時已經情不自禁的攔着李攸寧的肩膀與她隔着浴桶忘情的擁吻了好一陣子。
不知道是因為疼痛,抑或是李攸寧同樣也情動不已,她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曲雲清強迫自己向後與她分開些許距離:
“怎麽了……”
看着對方蒼白的臉色浮現出團病态的坨紅,曲雲清感到一陣自責——為什麽要在這種時候撩撥她。
李攸寧喘息着說道:“你把我這樣扔進來可還行?衣服都濕透了。”
不這樣,那該如何?曲雲清不由自主的順着對方的話去聯想,心裏仿佛升起了一團火,将他燒的口幹舌燥心煩意亂。
“我在外面等你。”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模樣李攸寧的眼底終于染上了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