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衆人禦劍入海, 大約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便發現四周的海水蒼茫一片,教人難以分清詳細的方位。一開始還有修士欣賞海中波瀾壯闊與陸地截然不同的美景。可漸漸,大家發現海水蒸騰, 水汽随着氣流不斷向上, 可空氣卻甚為沉重,禦劍其中總有種凝滞的感覺,導致損耗的靈氣似乎在加倍流逝。
一開始大家倒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可看着當空的一輪紅日漸漸西沉,幾乎墜落到了水天交連的位置。而楚寒舟口中所言,僅僅相距數百裏的迷仙門依舊是杳無蹤跡。
不少金丹境界尚不穩固的修士開始靈力不繼,心中不免有些着急。
“楚道友, 這已經過了半日,怎麽還沒有看到迷仙門的影子。”
雖然才過了半日,可衆人自進入深海,便隐隐察覺到自身靈力的消耗異常,不少人漸漸露出疲态。
眼見落日如融金般沉入海面, 那瑰麗壯闊的美景雖然教人心曠神怡, 可大家都知道, 一旦失去了天上的金輪指引方位, 到了夜晚, 這茫茫的一片海水更是讓人分不清東南西北。
李攸寧同樣感到疑惑, 向曲雲清傳音道:
“這迷仙門人據說是因為癡迷幻術而不容于中原道門, 不得已方才聚集海上。他們雖然離群索居, 可修為應當不算有多出衆。這群人所聚集的地方當真會如此難找嗎?他們自己該如何來去呢?”
她正是心中懷疑,方才用了傳音之法。這群修士的修為都在金丹境界, 應當是無從察覺兩人的傳音密語。
曲雲清:“此處天地間陰陽之氣紊亂,牽動修士體內氣機,一朝不慎便會引發真氣郁逆。恐怕日落後還會有其它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 你要當心了。”
曲雲清修為最高,地仙之身天人感應。既然他都說了,肯定就是真的。
只不過……
李攸寧看着前方不遠處禦劍在前的楚寒舟,眼中閃過一絲懷疑。
只有楚寒舟出身東海,迷仙門的消息也是自他口中而出。可以說當下這進退兩難的境地,全部是因為衆人對他的信任。
就在李攸寧對前方的楚寒舟報以探究眼神的時候,一直在隊伍末端壓陣的君沐言不知道何時突然加快了速度禦劍來到了李攸寧身旁。
“你看他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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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問的沒頭沒腦,李攸寧差一點沒有反應過來。
君沐言見她不說話,出言譏諷道:“一幅道貌岸然的德行,私底下卻是個沽名釣譽的陰險小人。”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絲毫沒有遮掩,根本不怕被旁人聽見。
李攸寧皺了皺眉頭,不明白君沐言此舉何意。
李攸寧:“君道友這又是何必,如今大家應當同舟共濟才是。”
君沐言眼皮一翻,露出一個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冷笑着禦劍離去。
李攸寧:“這人當真是莫名其妙。”
曲雲清:“君沐言性格乖張,出口張狂,不過倒是不曾有過恃強淩弱的傳聞。人品似乎比他給人的印象要好一點。”
李攸寧質疑:“他不是因為口角之争就打斷了柳拂風的手臂。”
曲雲清:“話雖如此,可我也聽說是柳拂風事先對萬法宗的外門女弟子始亂終棄。”
李攸寧恍然大悟:“竟然還有此事?”不過她更好奇的事,這種八卦消息,連她都沒留意,曲雲清是怎麽知道的。
曲雲清沒有作答。他看着君沐言禦劍而去,轉眼間與楚寒舟并駕齊驅。下一刻,兩人之間便爆發出不小的争執。
修士們見狀禦劍聚作一團,似乎是想要勸說兩人。
只見君沐言眉目張揚,不可一世:“我奉家師之命,特來東海調查連環兇案,你口口聲聲說知道線索,卻處處留手暗藏私心。究竟有什麽企圖!”
楚寒舟鎮定自若:“在下實屬不明白君兄此言何意。況且那迷仙門雖與我碧海潮升閣曾有過來往,可交情并不算是深厚。大海之上與陸地截然不同,方位确實是難以辨認。諸位一路上看着相同的景色難免心煩意亂,可諸位不必擔心,寒舟久居于此,自有識別的法門,斷然不會迷路的。
只是迷仙門與東海諸嶼也是相隔甚遠,着實是十分的荒僻,想要找到确實需要一點耐心。”
兩人的态度相形見拙,衆人不免對楚寒舟更為信服。
君沐言在萬法宗向來一呼百應慣了,可眼下卻沒人願意搭理他。稍有耐心些的還在勸他,讓他平心靜氣的再等一等,那些性格孤傲些的根本懶的看他一眼。
君沐言不由得冷笑連連,最後撂下一句狠話:“你且等着!”
不少人聽見他這句類似賭氣的話,不由搖頭。心中腹诽:君沐言縱然天資不錯,可心性實在是教人一言難盡,将來怕是難成大器。
李攸寧并未參與,心中的猶疑更深。若是三十年前兩人初見,或許她對君沐言的看法也和衆人相同。可如今想來,當時兩人決鬥君沐言落敗之後雖然不太服氣,最終卻也認了罰。而且在雲翠山之後,他的确沒有透露自己的身份。可見此人性格惡劣,卻并非是不講道理的。
沒過多久,日頭徹底落下。當海面上折射出的最後一絲落日餘晖消失殆盡,天色瞬間就暗了下來。
奇怪的是不久前天邊晚霞連成一片,本應該是個極好的天氣。可入夜之後,迷茫的水霧自海面聯結而起,纏纏繞繞的一點點将雲海相連。
四周的水汽更為濕重,天空也被遮蔽的嚴絲合縫,根本看不出半點星月光輝。
“糟了,失去天星指引,繼續前行怕是會失了方向。”楚寒舟面露難色,連忙叫停了衆人。
“諸位還是原地休息片刻,看看四周突然出現的水霧是否有辦法驅散。”
有人抱怨道:“這種事情我們可沒有經驗,楚道友可有辦法?”
楚寒舟搖了搖頭,語帶歉意:“恕在下無能為力,為今之計怕是只有等了。”
當下有人不滿:“這海上邪門的緊,靈力虛耗甚快,在這裏等下去,怕是很快便要難以為繼了。”
衆人紛紛附和,反倒是之前提出質疑的君沐言默不作聲,只是沉着臉獨自立在一旁。
楚寒舟正色道:“道友所言極是,若大家信得過在下,便一路緊随,寒舟必定為大家尋一處暫時落腳的地方。”
衆人面面相觑,神色中已經有了不滿。可事到如今卻是進退兩難,眼下除了繼續跟随楚寒舟一路向前貌似也沒了其它辦法。
楚寒舟:“不過有一點請諸位提前知曉,眼下我們失去了方向指引,在下雖然能用秘術探查附近可供落腳的礁嶼,卻可能會與目的地南轅北轍錯失方位。”
衆人:“那到不急,迷仙門的方位待到明日再尋也不遲,當務之急是先找個落腳。”
君沐言突然發聲:“按照你出發前所說的路程長短,此處與迷仙門應當相隔不遠,是否是觸動了他們布置的迷陣才會出現迷霧。”
衆人臉上也露出擔憂的神色。大家雖然修為不錯,可如今卻是身處汪洋。
那些所謂的移山填海的本事,多有誇大之言。事實上人力總有窮盡之時,若當真被困于海上,恐怕随時會有性命之虞。
楚寒舟一滞,随即朝衆人露出一個安撫性的微笑:“出發時我錯誤的估計諸位在海上禦劍的速度,因此迷仙門距此尚有一段距離。至于迷陣一說,并無此事。不過是此片海域生有不少千年大蜃,偶而在月出之時有蜃氣凝結。不過放心,這些都是無害的。”
君沐言薄唇一抿,眼中仍帶着懷疑。他朝李攸寧和曲雲清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那兩人對楚寒舟所言似乎也不大信服。
衆人跟着楚寒舟繼續飛行了大約一個時辰的功夫,四周的迷霧不淡反濃。修士多為天生敏感之人,這海上的迷霧大多數人雖不曾見過,可憂疑的情緒卻在衆人中彼此傳遞起來。
就在大家心中的疑問随着靈力的流逝臨近頂峰之時,楚寒舟終于找到了一處荒島。
天空被重重水霧隔斷,星月無光。任憑這些金丹修士各個耳聰目明,也只能隐約瞧見前方深深淺淺突兀一片。衆人落定之後,數人施展起明光咒,才發現那些深色的是黑色的礁岩,淺色是白色的海沙。除此之外,島上還生長着一些高高低低歪歪斜斜的植物。只是稍遠一些,景物就變得隐隐綽綽,目力難以企及。
“海中之地都是如此的麽?這近處瞧着和海邊并無不同。”李攸寧瞧着眼前出現的極合時宜的小島,只覺得着有些怪異。
曲雲清:“見機行事。”他于暗中握住李攸寧的手腕,示意她稍安勿躁。
“兩位真是好閑情。”
耳邊突然想起一句風涼話,李攸寧轉身,定睛一看毫不意外的看見君沐言抱臂而立,就站着兩人幾步之遙的地方。
“難道你們不覺得奇怪,着迷霧似乎能化人靈力?”見李攸寧不理他,君沐言湊的更進了一些。
這一點李攸寧和曲雲清也早有察覺,除此以外,這迷霧似乎還能隔絕五感,身處其中不知不覺就會變得麻木而遲鈍。
就像其他的修士,換作平日未必不能察覺其中異樣,可是現在五感遲鈍,失了機敏,仿佛根本分辨不出其中的詭異。
君沐言傳音道:“楚寒舟将大家當成了傻子,目前來看也就二位還清醒着。”
李攸寧試探道:“一路以來君道友屢屢作挑撥之語又是何必,莫要太過意氣為好。”
君沐言:“你也不必激我,若你不懷疑那個姓楚的,為何近日來他屢屢向你獻殷勤,你都避而不見。”
李攸寧心道:雖然并非是這個原因,卻也真難為你注意到了。您可真是心細如發。
君沐言:“實話不妨告訴你,這姓楚的絕對有問題。”
李攸寧:“那敢請閣下把實話言明,恕小女子愚鈍,實在是不能與閣下心意相通。”
君沐言猶豫了一陣,見李攸寧拉着曲雲清的袖子打算轉身離開。連忙說道:“你們應當知道我弟弟的事。”
聽聞對方突然提及君風行,李攸寧停了下來。會轉身看向君沐言,一幅洗耳恭聽的模樣。
原來自君風行被碧海潮升閣的楚寒舟送回萬法宗之後,作為他的師兄兼同胞兄長,君沐言屢屢發現自己的弟弟行為舉止怪異。而且對方還有意的深居簡出,避開與君沐言接觸。即便如此,君風行身上的變化卻也難逃數十年兄弟的眼睛。
“風行雖然不喜歡待在宗門內,但對宗主和我這個兄長的态度向來尊敬,對待同門也是親和友善。可此次回來整個人變得十分沉郁,幾乎不與旁人言語接觸。”
李攸寧:“我聽聞他是因為在外游歷受了傷,記憶有損,是否是因此才導致性情大變?”
君沐言眼中露出一絲沉痛:“一個人失去記憶或許會表現的于過去有些不同之處,可我弟弟根本就是變了一個人。他從前……根本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見他面色有異,李攸寧心道對方可能是發現“君風行”作出了什麽令他難以置信的事。
君沐言:“并且這件事很可能與楚寒舟有關。”
李攸寧疑道:“你屢屢針對于他,究竟是為何如此确認?”
君沐言語出驚人:“我弟弟當初正是應楚寒舟之約才不顧師傅的命令離開宗門。”
李攸寧眉頭一皺,不由想到當初楚寒舟提及君風行時的表現。只說是碧海潮升閣發現了一名受傷的修士,要遣門人将其送回,自己不過是恰好在附近。他言語間絲毫沒有半點與對方是舊識的意思。看他當時的神色十分坦然,絲毫不像是在做僞。
而眼前的君沐言忿忿不平,也不大像是在說假話。
君沐言冷冷一笑:“萬法宗和碧海潮升閣素來不睦,兩位宗主表面上還能維持和氣,可門下的年輕一輩卻早就互相看不順眼。平日裏江湖行走也多會暗中互下絆子。
風行幾年前外出游歷結識了楚寒舟這家夥,不敢告知同門,卻告訴了我。
虧得他一心良善,央求我替他保守秘密,還讓我找機會多向師傅求情,別讓他總是被拘在宗門內不得自在。
我見他平日裏不喜歡待在宗門之中,就向往四處游歷降妖除魔的自在生活,本以為好不容易遇上了一個志同道合的朋友,一時心軟答應了他。沒想到的是,楚寒舟這厮教唆我弟弟也就罷了,明明弟弟應約而去,卻獨自落入險境。事發後此人更是假作素不相識,當真是豈有此理。你們說,他這不是欲蓋彌彰有意撇清麽?”
李攸寧:“你有沒有懷疑過你弟弟的身份?”
君沐言長眉一蹙,遲疑道:“說句實話,若非他是我一奶同胞弟弟,容貌和氣息都與過去別無二致,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被人假扮的了。”
李攸寧與曲雲清相視一望,心中了然。看來十有八九,阿飄才是君沐言的親弟弟。只不過眼下人多眼雜,怕是不大方便向對方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