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相似之人
“君道友,實在是在下家中有突發的要事,不便繼續相陪。這位楚師兄是閣主首徒,換他前來送你,不是更顯鄭重嗎?”劉仁好言相勸,端的是一副好脾氣的耐心模樣。
可那位君姓的玄袍道士卻是毫不領情,袖擺一揮頤指氣使的冷哼一聲,絲毫沒有半點道家風骨。
只是這人雖然言語刻薄,舉止刁鑽,可一張臉實在是十分眼熟。
看着他噙着冷笑時嘴角邊若隐若現的一雙梨渦——簡直跟阿飄長得一摸一樣啊。
這人是誰,難不成是阿飄的雙生兄弟?
不僅是李攸寧,曲雲清的眼中也是帶上了一絲疑惑。
關于阿飄的來歷,李攸寧尚未來得及向曲雲清細述。可他魂魄有異,被人動過手腳這件事,曲雲清自然也能看得出來。
曲雲清側目看向李攸寧,似乎是無聲發問,等着對方給自己一個解釋。
李攸寧同樣感到十分奇怪。
“這位君道友,家中可有兄弟?”李攸寧開口問道。
這麽問雖然直接了些,但她實在是好奇的緊。
君風行眉頭一皺,露出不耐煩的神情:“我不是和你們說過了,我什麽也不記得了。明明是你們說我是什麽萬法宗的道士,還說和我的師門确認過我叫君風行。幹嘛沒事還反複問我過去的事,早說了本道爺不記得了。”
君風行表現的十分不耐煩,一張和阿飄生的一模一樣的英俊臉龐上無時無刻不帶着戲谑的冷笑,根本就不像個清修的道士,反而隐隐透出戾氣。
李攸寧內心思索了一陣,懷疑對方究竟是有意為之,還是原本性情就是如此。
看他的舉止并不符合道門禮教,卻仿佛對自己修士的身份又看的極高……并且沒有常人失去記憶後茫然無措的下意識反應。
這根本不像是失憶,反倒像欲蓋彌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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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隐藏自己真實的身份,難道這具身體其實就是阿飄的,而現在裏面的芯子卻是鸠占鵲巢的阿寶?
聯想到阿寶游手好閑的混混身份……李攸寧眯了眯眼,真是越看越像了。
李攸寧:“這位君道友倒是直爽,不過實在是誤會了。我和這兩位道友并非同一宗門,之前并不知道君道友的事情。只不過是覺得君道友有些面善,像是在哪裏見過,故才有此一問。”
君風行讪笑道:“少在這裏和我攀扯關系,我沒見過你,更不認識你。”
李攸寧尴尬一笑不再言語,在內心朝對方發出連番“問候”。
曲雲清面色一冷,突然開口:“原來萬法宗的弟子在不識禮數玩弄口舌這一點上倒是一脈相承。”
當初在玄霄派禁地之外,曲雲清也曾見過萬法宗宗主首徒。當時他言語犀利,對着李攸寧一陣冷嘲熱諷,直呼對方是不男不女不人不妖的異類。
而眼前這個身着繡着萬法宗徽記标志的玄袍男子,再次當着自己的面對李攸寧出言不遜,這讓曲雲清感覺到內心一陣火氣上湧。仿佛對方冒犯的是自己的顏面。
可如果換作原來的曲雲清,是絕對不會直接出言諷刺。
自從再一次見到李攸寧,或者說自從被李攸寧喚醒,曲雲清就變的越發難以把握處事的分寸,尤其是面對與李攸寧相關的事。
楚寒舟:“還請君道友慎言,這位是玄霄掌教曲雲清曲真人,而旁邊的是曲真人親傳大弟子曲素問曲師姐。他們二人身份尊貴,曲真人亦是與尊師齊名的高道大能,君道友切不可言語輕慢。”
君風行看着楚寒舟冷冷一笑,倒是真的不再多說了。
他這一笑眼中透出一絲陰鸷,倒是讓李攸寧有些意外。
阿寶縱然是個混混,也不過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混混。眼前之人雖然看似無賴,倒也有幾分氣場。
楚寒舟向着李攸寧的方向,略帶歉意道:“還請兩位莫要見怪,家師傳訊中提到這位君道友不知因何原因傷了神智。方才有些語無倫次,并非是有意針對素問師姐。”
一旁的君風行自然也聽見了楚寒舟的話,不知道是不是礙于曲雲清的身份,并沒有出言反駁。
李攸寧莞爾一笑:“區區小事何足挂齒。”
曲雲清不置可否沒有答話。
幾人相互道別。
楚寒舟與同門分別之後,便帶着那名玄袍修士一道向北禦劍而行。
李攸寧自言自語:“他禦劍怎會如此熟練。”
曲雲清見她面露疑色,開口道:“此人與你身邊那個鬼魂有何關系。你又為何對他禦劍一事感到驚訝。”
李攸寧搖了搖頭:“他們之間的關系我也只是猜測。”
她擡起頭看向對方:“師傅也應當已經看出阿飄的魂魄有異,他也因此喪失了生前的記憶。”
曲雲清:“他身上有兩道截然不同的魂光,應當混有別人的魂魄。一強一弱,魂體不穩。你就是因為這個,讓他留在你身邊以自身陽氣供養?”
說到最後,曲雲清的語氣中的不滿已經溢于言表。
李攸寧還以為他誤會自己馴養鬼奴——這雖然在算不上是禁忌,可玄霄派行事向來光明磊落,不屑于這些馴養奴仆煉制傀儡的做法。
李攸寧之前已經犯過禁,自然不想再在對方心中添上一筆。連忙解釋道:“這是誤會,我完全沒有這個意思。我只是看他遭人裂魂,這手法似乎與當年之事有所關聯。才想着助他溫養魂魄,以期有朝一日他們想起對他下手之人的真實身份。”
原來竟為了自己麽……
曲雲清神色稍緩:“那你也不該為他虛耗自身。”
李攸寧:“我體質特殊,那點陽氣對我來說無足輕重。”
曲雲清見她一面毫不在乎的模樣,神情神情更添惱怒。
“為師從前是如何教導你的,有讓你如此不分輕重嗎?”
或許是那二十年實在太久,李攸寧都快要忘記對方嚴厲起來是什麽樣子。李攸寧愣了愣神,恍然道:“我也是為了找出真兇,這又有何不對。”
曲雲清胸口微微起伏:“你為了救我甘願獻出護身靈珠,又耗盡自己的精血靈力,落了個元氣大傷的下場。從前你是我的徒弟,可現在你已經不是了。”
李攸寧:“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她從來沒有見過曲雲清如此激動的樣子,下意識的想要解釋,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自己究竟說的是些什麽。
曲雲清:“終生為父?”
他雙眼一眯,眼中透出一股“冰冷的恨意”。至少李攸寧當時是這麽認為的。
下一瞬,李攸寧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還來不及分辨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她只覺得一陣熟悉的,令她魂牽夢萦的冷香撲面而至,将她整個人包裹其中。
那種味道讓她沉醉,又讓她窒息。讓她流連其中不忍離去,又讓她驟然驚醒下意識的想要推拒。
曲雲清居高臨下,一雙眸子死死的盯住她。眸光又亮又狠直指李攸寧心底深處。
“你就是這樣對待你終生為父的對象的?”曲雲清咬着牙,森然語調之下暗藏着風雷湧動。
李攸寧看他情緒有些失控,感受到對方緊緊扣住自己的雙臂也在微微顫抖。
她呆了,只能失神的看着對方。
他這是想起了什麽不堪回首的往事,因此又氣又恨,終于忍不住為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而發難了嗎?
一時間兩人靜默不語,可這一切仿佛只是暴風雨前的虛假寧靜。
還是李攸寧感受到曲雲清如鐵箍一般的手臂越收越緊,勒的自己肋骨隐隐生痛。才按耐不住率先打破沉默。
“師傅,您先松開。”
曲雲清不為所動。
李攸寧幹笑道:“如果我說這是誤會,您信嗎?”
話音未落,李攸寧感覺到纏在腰間的手臂又是一陣發力。
最後她只能自暴自棄放棄掙紮:“沒錯,那不是誤會。”
李攸寧擡起頭,望向對方的雙眼。
“你剛來找我的時候,我就說過,我早就對你心存不軌。是你自己不相信的。”
她說出這句話,感覺百般糾結的內心為之一松。她長出一口氣,嘆道:“我心悅于你啊,師傅。”
你當真一點也看不出來嗎?
李攸寧扪心自問,在過去的二十年裏,她所做的樁樁件件,與他在一起的時時刻刻,絲毫沒有隐藏自己心意打算。
那個時候,他是個死人。而自己是一個看不到希望,也不知道未來的活死人。
沒有虛情亦不需要假意。那二十年裏只有與世無争的真真切切。
她早就應該想到,但凡對方能想起一星半點,又怎麽會絲毫不去懷疑。
自己不過是害怕面對那個無心無情,卻博愛衆生的男人,才選擇自欺欺人罷了。
曲雲清眸光微動,就像是藏有萬千星芒。
他松開了手,輕嘆一聲。
“我知道了。”
…………
你知道了……那然後呢?師傅你不想和我說些什麽嗎?
李攸寧:“你早就知道了?”
曲雲清點了點頭。
李攸寧:“那你也知道我們那個……不是因為我用雙修法門救你了?”
曲雲清視線移向一旁:“确實于我有用,我的功法并未因失去元陽而受到影響,醒來反而略有增益。難道你當時不是這麽想的?”
李攸寧:“當然不是,我就是想死前占你便宜,當成利息。不然我豈不是太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