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惡魔秘語
科諾眨了眨眼睛：“不用了，沒事的。”
“真的不用？你給了我一份大禮，不需要我回贈些什麽？”語調變得跟平常沒有差別，讓人懷疑剛剛那一瞬間的溫柔是否真的存在。
科諾覺得，自己的腦回路似乎出了故障，否則為何會在這種時候一片空白？
她只道：“不需要，不用的。我還要繼續修改機甲。”
蒙加低頭看了看地面上的黑殼子，道：“還是叫照天黑？你沒考慮過改成其他名字嗎？”
科諾從中讀出了原版機甲的主人對山寨仿品的不滿：“我……我暫時想不出其他名字了。等什麽時候想起來，一定會改。”
蒙加又揉了一下她的頭：“我對機甲的名字倒沒什麽意見。不過，你帶着照天黑去前線，可能會被人笑話。”
畢竟照夜白的擁有者在那些人看來已經是個笑話了。這是他自己的事，不應該牽扯到科諾。
科諾悶悶道：“他們的看法跟我有什麽關系。”
只有你的看法才是我所在意的。
“那就不改了吧。”
蒙加微微躬身，與科諾平視：“照天黑這個名字，我很喜歡。”
科諾碎掉的少女心滿血複活，當場蹦迪。
“……謝謝長官，我去工作了。”
科諾同手同腳走到機甲面前，對着滿地機甲零件發了一會兒呆才回過神來，指着幾個陌生的零件問洛藤：“前輩，這裏怎麽修改？”
洛藤在一旁坐着，手指敲着酒瓶子，有種吃了不知名食物的奇怪感。聞言，他神色複雜：“你還想得起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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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諾不知道這位前輩在抽什麽風：“我沒有失憶。”
洛藤嘆氣：“行吧，我再給你講一遍。這次不要分心了。”
開始講之前，他先看了看蒙加。
蒙加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手裏捧着一本詩集，完全沒有看這邊。
剛剛的情緒仿若水中的影子，不知真假，不知深淺。
兩人忙活了大半天，終于把照天黑改頭換面了。
盡管外觀上還有些相似，但照天黑已經變成了一臺跟照夜白截然不同的機甲。
跟輕巧靈活的照夜白相比，照天黑顯得更孔武有力。燃料電池的容量槽增加了，續航能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關節更穩固，配上四米大刀和手腕處可以彈出的刀刃，明顯很适合在比較狹小的環境裏跟對手短兵相接。
科諾對改造後的機甲愛不釋手，拿着抹布擦了一遍又一遍，機甲外殼都能夠當鏡子用了還舍不得移看眼。
洛藤對她這個機甲迷的樣子簡直沒眼看：“行了行了，再擦就要把機甲外殼塗層擦下來了。”
科諾頭也不回：“我用的是UQ型的機甲塗料，不溶于水。”
洛藤：……
為什麽要回答得這麽正經？
他咳嗽兩聲：“我有點擔心這臺機甲你駕駛不動。偏向于近戰的機甲對駕駛員的格鬥技要求很高。”
“沒事，我受過專業訓練。”
星盜對戰争機器的訓練，比星盟對士兵的訓練嚴苛多了。
洛藤哼了一聲，顯然把這句話當成了大話：“行了，來幹活了。今天就忙你的機甲，其他事情都沒有做。”
科諾這才戀戀不舍地收好機甲，提着工具箱去修理損壞的設備。
修理完放在維修室的設備，還有基地能量罩維護處發過來的預約單子。
一般的外出維修工作都不是腿腳不便的洛藤做，洛藤通常的作用是待在維修室當擺設。
走之前，科諾看了看蒙加，想要跟他打一聲招呼，又擔心驚擾了他。
還是蒙加主動擡頭，她才把告別的話說出口。
蒙加點點頭，态度并不熱絡。
像是回到了以往在指揮官辦公室的時候。
科諾卻仿佛得到了什麽應諾一樣，背着背包腳步輕快走了出去。
洛藤徹底放松下來，美滋滋從空間折疊口袋裏摸出了一箱酒，一整箱都是文化古酒二鍋頭。
蒙加忽然道：“為什麽要幫她？現在這個狀況，正常人不都對變異人避之不及嗎？”
“嗐，你說的都是想要一心往上爬的人。”洛藤麻利地拆開包裝，“我這種老油條，還是受了傻瓜戰友影響的老油條，最喜歡看條件差的後輩逆襲了。”
蒙加沒有說話，審視的目光始終沒有從洛藤身上移開。
洛藤指了指蒙加手上的詩集：“我跟這本書的主人是朋友，封面上的大雁就是我畫的。如果我沒記錯，書的第二頁有NL的字樣，那可是我跟他友誼的見證。”
蒙加收起詩集，起身離開：“我代他向你問好。”
洛藤滿口敘舊的話被堵了回去，只得摸摸下巴：“真冷漠。不過這才應該是在那種環境下成長起來的樣子吧。”
他又灌了一口酒：“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能夠掀起怎樣的風波。希望我能親眼看到那一天。”
科諾做完工作之後又回了維修室一趟。
與每一天早晨一樣，只有醉鬼洛藤呆在維修室。
他似乎已經完全醉倒了，躺在椅子上閉着眼睛，滿嘴都是什麽“塞”什麽“開”。
科諾覺得他可能想起了把戰友放走的那一夜。
她掩上維修室的門，轉而去了聯絡處打電話。
電話那頭仍然是社畜老哥睡不醒的臉：“不買保險不買股票沒有孩子不上補習班……”
科諾打斷他：“老哥，是我，之前說好的光腦呢？”
對面的社畜這才勉勉強強睜開眼睛：“哦，是科諾啊。我還以為這個號碼你用不了多久，一直沒有存在通訊錄裏。”
“可我沒有光腦。我這邊也沒辦法網購。”
“這個啊，你那邊太偏了，人家快遞打電話跟我說送不到。我也沒辦法。”
“哪家快遞？”
“我幾家快遞都聯系過了，沒人願意送，這不能怪我吧？”
科諾覺得他把地址弄錯了，重新強調了一遍地址。
社畜的眼睛無神地亂轉：“沒弄錯，我都記着呢。再不濟光腦有通話重播的功能，我跟着重播也記下來了。”
科諾無可奈何，扯了幾句家常，在社畜不堪重負的目光裏挂斷了電話。
她苦惱地按按眉頭，沒有光腦，意味着不能留下蒙加的聯系方式。
但那邊送不過來，她也沒什麽好的辦法。
只好無奈撓頭，回了寝室。
寝室門一看，就看見室友盤腿坐在床上，面前放了一塊十分複古的藍牙鍵盤，正對着空氣嘿嘿怪笑。
雖然場面吓人，但稍微注意一下就知道這是對方把光腦開到隐私模式了，投影的內容只有她一個人能夠看見。
真正令科諾在意的是夏葉的鍵盤。她從來沒見過。
夏葉又敲了好幾個鍵，終于發現科諾在看她，露出心虛的微笑：“你回來了。”
科諾指了指鍵盤：“我好像只在歷史書上看見過這種東西。”
“這個……我光腦意識輸入功能出問題了，送去修要花好多錢，買複古的輸入機械比較劃算。”
夏葉生怕科諾繼續問她要意識輸入功能做什麽，趕緊把她的注意力引向鍵盤：“你看這些鍵，是不是很有意思？”
科諾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走：“你什麽時候買的？不是說物流公司不往這邊送貨嗎？”
“前兩天剛買的，你聽誰說物流不往這邊送貨的？”
“我哥。我光腦丢了，想要麻煩他給我買一臺新的光腦。我以後會打錢給他。”
夏葉露出憐愛的眼神：“傻孩子，你被你哥坑了。他應該就是不想給你買東西。很多士兵的家人怕他們過不好，都給他們寄過生活物資。”
“我知道。就是忍不住會幻想一下。”
科諾坐到自己床上，抱着膝蓋：“況且，在這種連不到網絡的地方，不靠外面那些人，我也不知道怎麽才能得到新的光腦。”
“你不知道嗎？荒蕪星有自己的購物系統。”
“是嗎？我沒有在軍團內部的網絡裏看到過。”
“跟軍團沒關系。”夏葉雙手攏住嘴，比了個口型。
科諾呆了：“我們這種正規軍隊，竟然還要在星盜手上買東西？”
“你小聲一點。這不是可以擺在明面上的事情。”夏葉壓低了聲音，“要不然我們還能怎麽辦？荒蕪星上又沒有工廠，上面連給基地的設備都是淘汰好多年的老家夥，怎麽可能在意我們普通士兵的生活需求？前線的因為打仗的時候需要用到他們，所以各種補貼都很好。在後方的背靠工業星球，生活上不至于太拮據。但我們呢？誰來在意緩沖帶的我們？”
科諾沉默片刻，點點頭：“怎麽聯系？”
夏葉噓了一聲，從書堆裏翻出更複古的輸出工具：紙和筆。她給科諾畫了張圖，圖上做了意味不明的标識，看起來沒比影視劇裏海盜用的藏寶圖好多少。
科諾坐在陽臺外側矮牆上拿着圖紙比對半天，差點抓破腦袋。
最後還是在良心不安的夏葉指點下才搞清楚了方位。
科諾在衣櫃裏挑挑揀揀，翻出一套黑色衣服，戴上黑色棒球帽就要出門。
夏葉又回到床鋪上，看了看時間：“現在就去？”
科諾嗯了一聲，補充道：“這個時候出去不容易被人發現。你不是說交易不能擺在明面上嗎？”
“那你小心一些，星盜可不好說話。”
科諾心說她就是從星盜窩裏出來的，星盜是什麽樣子她難道還不知道嗎？
随口應了一聲，出了門。
她按照圖的方位找到了第一個暗門——其實就是污水中央處理處。基地的水循環利用，而污水處理管道大多埋在平時去不了的地方。
她掀開井蓋，順着樓梯爬下去。
越往下越黑暗，黑暗之中，她的聽力靈敏到了極致。
有一瞬間，她聽到水井深處有人壓低聲音在說話，然而不等她聽清楚，說話聲就終止了。
不知道是恰好停止，還是發現了她。
科諾沒有在周圍發現攝像頭，她更傾向于前者。
身為變異人，她五感非常敏銳。
她只能聽見一點聲音，通常情況下，意味着對方完全聽不到她的動靜。
爬了有好幾分鐘，終于，她雙腳落地。科諾手指觸着嵌滿水管的牆壁，找了找方向，然後往前走，一邊走一邊算距離。
大約走了六百米左右，她蹲了下來，在腳下摸索。果然，她在左邊靠牆的位置摸到一個很細的手環。她将手環拉起來，用的力氣比想象中的多一些，拉起了一大塊地板。
地板下是空的，這是第二道暗門。從這道暗門開始，她就踏出了基地管轄的地界。看得出來星盜十分謹慎，不會将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
科諾小心地探入暗門裏，在黑暗中試探着去觸碰刻在牆壁上毫無規則的凹凸痕跡，身體一點一點往下移。
這是星盜設置的入口，工程粗糙得像是剛剛進化到直立行走的原始人做的。
科諾感覺自己仿佛回到了那段被星盜當成機器訓練的日子，當時她的訓練器材原始程度比起這個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揉開皺起的眉心，在心裏吐槽星盜把入口設計成這個樣子，生意應該很不好。
第二次爬到底，她摸索了一下牆壁，再度認清方向往前走。最後，她在正前方摸到一塊石板。
這是第三道暗門。
科諾摸索着石板上的刻痕，把石板往一旁推去，差點被眼前的景象閃瞎了眼。
她被刺得眼睛生痛，趕緊擡起手臂擦淚水。
跟原始黑暗的通道截然相反，星盜交易的場所燈紅酒綠，各種顏色的彩燈閃個不停。與其說是個交易場所，不如說是個酒吧。
在低頭的那一瞬間，一道勁風襲來，直指她的喉嚨。
來不及多說，科諾後退半步，側身躲過，閉着眼睛，憑聽力去鎖對方的肘關節。
對方反應比她更快，手臂一收一折，擦過她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臂，将她的胳臂反剪到她背上。
科諾擡腿去勾對方的腳踝，而這個動作被預判到了。對方腳一別，科諾反倒失去平衡，摔到地上。
吧臺的位置有人吹了聲口哨：“格鬥技巧不錯，換成我我根本打不過。這不是黑星的殺手，就是那些敗壞星盜名聲的家夥訓練出來的戰鬥機器吧。”
前戰鬥機器·科諾一個激靈，心說關你什麽事，就不許別人來買東西嗎？
棒球帽被揭下來。
同時，吧臺的人還在喋喋不休：“竟然能夠追到這裏來。蒙加，看來你把你血緣上的爺爺氣得不輕哦。”
科諾僵住，他說的誰來着？星盜裏有人跟長官同名嗎？
接着，她聽到熟悉的聲音道：“她不是戰鬥機器。她是個機械師。”
科諾腦子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站起來的。
蒙加問她：“沒事吧？弄疼你了嗎？”
星盜繼續開嘲諷：“哦嚯，蒙加你也會用這麽溫柔的語氣跟人說話。你不會看上人家了吧？你竟然有人類的感情嗎？”
蒙加瞥了他一眼：“少說幾句話你不會死。”
星盜桀桀怪笑，端起酒杯。
科諾吶吶搖頭：“沒事……長官你來買東西嗎？”
星盜笑瘋了，搶戲道：“他是來壓榨我們這些可憐的星盜的，他特別喜歡給我們提些奇奇怪怪的要求。”
蒙加已經單方面屏蔽星盜的聲音了。
他道：“很少來，這次是來取貨的。”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不大的盒子，抓起科諾的手，放到科諾手上：“最新版的光腦，給你的。”
第一次收到上司的禮物，科諾覺得手被燙了一下，遲疑道：“我真的可以收下嗎？”
星盜憋不住話，強行制造不适合談戀愛的氛圍：“小姑娘猶豫什麽呢？你不知道你光腦丢了以後，我們大公子要咱星盜混進各大公司的新款光腦發布會搞産品調查。這是我接到的最神奇的任務了。”
沒有人理會他。
蒙加點頭：“自然可以。你不也送過我禮物嗎？”
星盜翻出托盤，倒上兩杯啤酒，端到兩人身邊：“在我這兒想喝杯酒可不容易。看在我們大公子好事将近的份上，算我請二位的好了。”
科諾正懷疑地看着星盜，蒙加便十分随意地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星盜：“我可沒膽子下毒。哥……姐們我跟你說，大公子可寶貝你了。他怕自己買的光腦你拿去用不上，還特地讓我們去打聽你的家人給你買新的光腦沒有。結果你猜我們打聽到了什麽？你那個哥哥确實給你買了光腦，買完之後他就被他爹媽女朋友輪番唠叨，一氣之下就……”
蒙加打斷他：“說夠了沒有？”
星盜啧了一聲，毫無誠意道：“夠了夠了，酒杯給你們放在這兒，我打游戲去了。”
蒙加看着科諾：“不必理會他，他是瞎說的。”
科諾卻清楚星盜說的是真的。
起碼跟她兩次通話的情況相吻合。也跟收養她的家庭情況相吻合。
她搖搖頭：“沒關系。”
蒙加揭過了這個話題：“光腦，打開看看。”
科諾依言打開。
嶄新的光腦是銀白色，設計簡約大方。如現在大多數光腦一樣，是手環的形狀。
她開了機，綁定了指紋瞳孔聲音。
蒙加等她綁定完，才道：“開一下聯系人菜單。我輸一下我的號碼。”
科諾激動得握了一下拳頭，克制着沒有做出更加過激的舉動，如他所說的那樣打開了聯系人菜單。
蒙加輸入自己的號碼，保存，然後輸入了一串亂碼，保存。
科諾不解地看着他。
蒙加指了指那串亂碼：“正常號碼聯系不上我的時候，可以撥這個號。”
科諾不解，出于對蒙加的信任，她點頭：“好。”
蒙加垂眸，聲音溫和：“你一定要記得。”
那是召喚惡魔的秘語，一旦撥出，就再也沒有收回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