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
最得武則天寵信的人,武則天有許多事,都是她出的主意,這一次下旨令百花齊發以慶壽,也是她的點子,解鈴還須系鈴人,請她在武則天面前求求情,充許幾種花卉不在開放之內。
上官婉兒笑道:“皇帝的旨令是百花齊放,這是不容打折扣的,沒人敢去說這個情!”
那人苦着臉道:“女史,小人負責的是桂花,那要九月裏才開花,長安城中,沒一株桂花是開放的,這不是要活活逼死小人嗎?”
“胡說,沒有那麽嚴重,長安市上有的是巧匠,做也把它做出來了!”
這一句暗示無異是畫龍點睛,那個明白了,歡天喜地而去,一人有了指點,其他人都明白了,依例辦理,難題總算完全解決了。
成匹的彩緞連進宮中,長安市上的巧匠以及巧手的女兒家,也成群的接進了宮中,宮中早就有了通知,門禁開放,公然地做假,錢花得像淌水,但沒人心疼。
武則天自然是知道的,她躲在養心殿中看熱鬧,看着大家忙成一團,倒是自得其樂。
張昌家因為宮中來的人多了,事務加忙,跟秦漢兩個人,日夜坐鎮,不免滿肚子埋怨。
他為了有點事要請示,直扣宮闕,他是不須要通報的,到了養心殿,看見武則天和上官婉兒在下棋,顯得十分清閑,忍不住埋怨出聲道:“媚姑,你倒輕松,還有用心下棋,侄兒卻兩天沒睡了!”
武則天笑道:“這兩天宮中來的人多一點,你難免辛苦一點,等我的生日一過,我放你一個月的假,讓你跟婉兒到終南山去,小兩口兒好好聚聚!”
上官婉兒紅了臉道:“瞧陛下把臣兒說的多不堪了,臣兒跟大将軍只是談得來一點,什麽名份都沒有!”
武則天笑道:“只要兩心相許,管它什麽名份,像我跟士遠,什麽名份都沒有,我們卻相愛了幾十年了!”
張昌宗笑道:“是啊,婉兒就是像媚姑那麽灑脫,到現在,她最多只準侄兒拉拉手!”
武則天喔了一聲道:“是嗎?我倒不知道婉兒這孩子如此拘謹,婉兒,對男人固然該若即若離,吊住他胃口,但有時也不妨稍示柔情,一塊肥肉在口邊,若是老吃不到,也會發臭的,等他見異思遷另結新歡,你可能後悔都來不及了!”
上官婉兒道:“臣兒不希罕,臣兒情願一輩子侍候陛下,永不作字之想!”
“這是什麽話,昌宗變了心,你還可嫁別人,難道非要守定了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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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兒不作聲,武則天又笑道:“其實,昌宗是個很好的男人,打着燈籠也找不到第二個了,他今年三十多了,還一直獨身未娶,就是為了等着你,你也別太嬌情了,快點跟他成親算了!”
張昌宗道:“侄兒不是不肯娶親,是媚姑不肯放人!”
“沒有的事,我每天只要她陪兩三個時辰,其餘的時間都是你們的,你們也成天膩在一起!”
“那只是詩酒盤桓而已,侄兒我說的是迎娶!”
“你也可以娶了她呀!”
上官婉兒道:“侄兒未嫁之前,尚是自由之身,可以自定去向,但臣兒嫁人之後,就不能自主的,臣兒要負起張家的責任,沒時間侍候陛下了!”
武是天明白了道:“你是說你嫁人後,就要跟他一起到扶餘國去了!”
張昌家道:“是的,扶餘國如此仍是一片蠻荒之地,父王和侄兒的兄長都不善于治國教民,很需要婉兒這樣一個人去布施教化!”
“你也不能在我的身邊挖人呀!”
“侄兒不敢,是父王向媚姑說好了的!”
武則天不禁默然,半晌才道:“士遠是跟我說過,但我這兒實在少不了你們兩個人!”
張昌宗道:“徐敬業伏誅後,四海歸心,大局已定,媚姑也該可憐侄兒一下!”
武則天又看看上官婉兒道:“婉兒,你呢?”
上官婉兒道:“陛下待臣兒恩比天高,臣兒原不該負恩言去的,但陛下也明白,臣兒是個不安于下的人,陛下在位一日,臣兒的地位不會動搖,如若天下寶座換了個人,就沒有臣兒說話的餘地了,在扶餘國那邊,臣兒至少還有幾十年的事情可以做!”
武則天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一旦我百年之後,你們都是遭大嫉的人,昌宗還好,他有兵權,別人還不敢動他,婉兒就難說了,她得罪的人太多,不管是誰接我的位子,都容不下她!”
上官婉兒道:“臣兒得罪人,都是為了陛下,陛下愛人以德,想必也會為臣兒安排的!”
武則天笑道:“你別擠我,除了做張家的媳婦,沒有一個人保護得了你,連我自己都不能,我雖是皇帝,卻也遭同了不少次的刺客,那些人的手段是無所不用其極的,看來我必須及早為你遣嫁才好,等我過完了生日;我就為你們賜婚,讓你們舉行一次最風光的婚禮,開長安從所未有的先例,比我這次過生日還要熱鬧十倍!”
上官婉兒笑道:“謝謝陛下,臣兒不敢奢望!”
張昌宗也道:“媚姑,您的好意侄兒心領了,侄兒也不要求熱鬧,那是侄兒自己的麻煩,您只顧高興,一道旨意下來,侄兒就得巴上半條命,若是再來上一次,侄兒這條命就斷送了!”
“這是什麽話,我不過讓宮中多來幾個人,也沒有什麽特別麻煩呀!”
“怎麽不麻煩,也不知他們從哪兒挖來的人,三教九流俱全,個個不明底細,直入禁官,侄兒又無法仔細調查,只有讓人寸步不離的監視着他們,侍衛營的人不夠分派,秦漢把翼公府的家将都調來了,害得叔主老公爺出門連個跟随都沒有!”
武則天笑道:“那有這麽嚴重的,不過是些做假花的姑妨婆子而已,根本不必去理會!”
“侄兒卻不敢這麽大意,萬一在大壽那天,出了點岔子,侄兒就百死莫贖了!”
“我不會那麽講理,只要你盡了心,出再大的亂子也怪不到你頭上,何況在宮中出亂也是很平常的事,當年你老子就大鬧禁宮幾次,也沒砍了誰的腦袋去!”
“媚姑疼惜侄兒,但父王卻饒不過侄兒,他老人家說了,這是媚姑第一次有興子熱鬧,一定要做到十全十美,不準出一點亂子,否則就要砍侄兒的頭!”
“士遠也是的,幹嘛哧唬你呢!”
“父王說這次大壽對您能平安過去,您這百年江山就坐定了!”
武則天一笑道:“士遠畢竟是一國之君,看得比人透澈,我并不是要熱鬧,也是為了測驗一下人心,能夠平安地過了,對于安定人心,收效洪大,即使出了點事,也可以找出搗蛋的人,所以我才下了一道要百花齊放的旨意,讓人家都以為我在胡鬧!”
“那可不是開玩笑嗎,逼得大家去做假!”
“真也好,假也好,反正到那天時,禦園中有了百花齊放就行了,這事情若傳出去,天下都會以為我是天命所歸的真命天子,連那些想反對我的人,也都不敢逆天行事了,天下之本在民,而萬民中以愚者居多,只有用迷信的方法,才能使他們信服!”
“可是做假的事傳出去了,對您的威信可是個打擊!”
“我不追究,誰敢說是假的,花是在宮中做的,消息不會傳出去,封鎖宮庭消息大容易了!”
“那些做的人會說!”
“他們敢嗎?這是欺君之罪,要殺頭的,誰敢冒了殺頭之罪來洩秘,最多一兩個嘴巴不穩的人私下相傳,但我的目的卻是傳之天下,有一萬個人相信了,一個人知道真相又有什麽用,何況知道真相的人都在長安,長安又是謠言最多的地方,即使我真能使上天幫忙,一夜之間,百花齊放,也同樣會有人不相信,說我是假的,所以長安傳出去的話,已不能作數了!”
張昌宗嘆道:“媚姑,您想到真周全!”
武則天一笑道:“以假亂真還是我自己的主意,授意婉兒去告訴別人的,君無戲言,我當衆下了旨意,勒令百花之神借春三日,到時候若毫無征象,豈不是打自己的嘴巴,所以我必須要裝做一番!”
上官婉兒笑道:“陛下,臣兒現在才明白您的真意,起先,臣兒一直不懂,您自己騙自己有什麽意思!”
武則天一嘆道:“說君無戲言,那是一句最狗屁的話,為政之道,首要在騙,你騙我,我騙你,大家騙來騙去而已,不過其中大有學問,一個明君,只能自已去騙人,卻不能老是受人騙,有時明知是鬼話連篇,卻必須裝着相信,有時卻必須精明,點破別人的騙局,連用之妙,存乎一心,一個好皇帝不僅是察明就夠了,還要懂得裝糊塗,恰到好處地控制一個程度,這才是最難的。”
張昌宗笑道:“媚姑,您把我們都說糊塗了!”
武則天嘆了一口氣道:“你們一下子沒辦法弄明白的,好在你們有機會去慢慢體驗!”
張昌宗與上官婉兒自然知道,在扶餘國中沒這麽複雜,那個國家是張仲堅一手創立的,臣屬都是張氏的忠心手下,不會有叛變之心,老百姓更是智慧未開,容易駕禦,教化也許困難點,但統治時卻沒有別的問題。
可是這些話也不必去向武則天解釋了,他們對這個老婦人還是充滿了尊敬,她能夠以一個女流之身,在宮中無兵無勇,進而掌握到天下,畢竟有其不凡之處的。
武則天忽又問道:“昌宗,你父親呢,是不是又回去了,我怎麽幾天都沒見他了!”
張士遠是武則天唯一無法控制的人,每次要見面,都是趁着張士遠的高興,說來就來,他不來,武則天也不敢去召他,實在思念得切了,一定要見他,只有通過張昌宗去相請,或是幹脆微服到将軍邸看他去,也只有張士遠面前,她擺不出皇帝的尊嚴和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