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讓我摸摸
章池搖了搖頭,長嘆了口氣,把心裏煩亂的情緒壓了下去,不管怎麽說,茶館還是要好好經營的。
他進了門,卻發現顧喜和已經在櫃臺後忙活了,他的臉色看上去比早晨好了一些。見他進來,只是擡頭看了一眼,又低下了頭。
章池心裏憋着氣,也沒有說話。
崔景順發現,老板和老板娘之間的氣氛不太對勁。他們倆不再總是黏在一起,兩人之間的話也變少了。
小兩口吵架了?倒是奇事呀!
崔景順一把年紀了,看人自然是準的,老板顧喜和雖然性子溫和,但內心堅韌,他就是問他緣由,他也不會說。章池平日裏平易近人,總是挂着一張笑臉,但是拉下臉來的時候,比真正的老板更有威嚴。崔景順想勸,但想着兩人都是明白人,知道該怎麽做,便只是默默的做着自己手頭的活兒。
直到第一個客人進來的時候,茶館沉悶的氣氛才被打破。
在客人面前,章池又變成了那個笑容盈盈的茶館老板。
今天的客人沒有昨天的多,但也差不多坐了一半。有了昨天的經驗,章池講起故事來更是游刃有餘。雖然他嗓子沙啞,說話的時候嗓子絲絲刺痛,但是臉上沒有絲毫流露。
看着大堂裏被他故事吸引的客人,他心裏陡然生出一種自豪感,這些人都是為了他來的呀!
等他講完,嗓子又幹又疼,他低頭想要拿杯子喝水,才發現手邊的杯子裏已經沒有水了。他講故事的時候總覺得嗓子幹疼,因此總是想喝水,一大杯水居然被他喝完了。
他正要找水,顧喜和把一個杯子遞到了他的手邊。
“池哥,水。”
章池下意識的接過顧喜和手裏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溫熱的水流滑過喉嚨,淡淡的甜味潤過,幹澀的喉嚨立即舒服了很多,疼痛也減輕了幾分。他驀然擡起頭來,這水居然是加了蜂蜜的。
崔景順适時的說了句,“老板娘,這可是老板特意去買的。”
章池看着顧喜和,果然看到他微微泛紅的臉上的薄薄的一層汗,肩頭濕漉漉的。他轉頭看看門外,不知道什麽時候,外面下起了雨,淅淅瀝瀝的,雖然不大,但地上已經有了積水。這家夥,是不是被淋濕了?也不換件衣服,不怕着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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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池心裏的那點兒酸澀立即消散了開去,被擔心所取代。
“喜和,你的衣服都濕了。趕緊去換一件,不要着涼了。”
顧喜和擡手摸摸肩膀,“我撐着傘呢!就是淋了點兒肩膀,沒事,已經快幹了。”
章池還要說什麽,門簾一響,有人走了進來。來人進了門,四處看了看,然後徑直走到了櫃臺前。
“老板,這茶館要招人嗎?”
他的眼睛看着崔景順,或許是因為櫃臺邊上的三個人裏崔景順的年紀最大,他以為他是老板。
顧喜和和章池的眼睛都露出了驚喜之色,快速的對視一眼,然後齊聲道:“招,當然招。”
男人一愣,意識到自己認錯了人,眼前的兩個年輕人才是老板。
他轉頭看向章池,眼睛眯了眯,眼中浮現出複雜的神色,卻是一閃而過。
“你們兩位誰是老板?我想來做工。”
章池意識到自己剛才表現的太過急切,慢條斯理的喝了口水,放下杯子,這才擡起頭來,仔細的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三十多歲,中等身材,臉色黝黑,頭發用一塊灰色的布包着。身上穿着一件灰色的夏日薄衫,雖然破舊,還有補丁,但是還算幹淨。裸露着半截胳膊,肌肉十分結實。他明顯是淋過雨,頭上、身上都濕漉漉的。男人的模樣普通,但是眉尾到鬓邊的一道疤痕,讓整個臉龐帶上了幾分煞氣。
章池看着這人的氣質,不像做服務業的,而且也跟茶館不搭。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目光落在那人的腳上,一雙破破爛爛的布鞋,沾滿了泥水,褲腿也濕了大半,貼在了腿上。可能是感受到了章池的目光,裸露出來的大母腳趾不自在的動了動。
章池擡眼看看大廳裏還有不少客人,便道:“跟我到裏面去談吧!”
男人遲疑了片刻,跟了上去。
章池帶那人進了裏面的休息室。茶館裏設了兩個包廂,後來因為包廂總是空着,章池便把其中一個做成了辦公休閑室。裏面有書桌,椅子,還有一張床,既可以辦公又可以休息。
章池進了門,示意男人坐到對面的椅子上。
顧喜和小聲道:“池哥,你嗓子不好,我來跟他談吧?”
章池點頭,他有心讓顧喜和多鍛煉一下。
顧喜和讓章池在椅子上坐下,才看向男人:“你以前在茶館做過嗎?”
男人搖頭。
“在飯店裏做過夥計嗎?”
“沒有。”
顧喜和遲疑起來,“你知道我們要招的是茶館小二,這個工作需要…”
男人突然站起來,沖着顧喜和一鞠躬,“老板,我會好好做的。只要您讓我留在這裏,我不要工錢,您只要管我三餐一宿就可以了。”
顧喜和有些為難,微微低下腰在章池耳邊小聲道:“池哥,咱們留下他吧!你看他,肯定是無家可歸才會這樣的。而且外面還下着雨,咱們不留他,要讓他到哪裏去呢?”
男人見顧喜和有留他之意,“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
“老板,您就留下我吧!我一定好好做事,要是做的不好,你們再讓我走也不遲。”
顧喜和連忙上前扶起他,“男人膝下有黃金,怎麽能随便跪呢?不是我不留你,只是你…”
“池哥,”顧喜和走到章池身邊,壓低了嗓音,“他這麽可憐,咱們就幫幫他呗。要是他做的不好,咱們再讓他走就是了。”
章池看着男人如此狼狽,也是不忍心趕他走的,點了點頭。
顧喜和見章池同意了,彎了彎嘴角,對男人道:“那你就留下吧!你什麽時候可以來上工?”
男人迅速抹了把眼睛,急急道:“老板,我随時可以。”
顧喜和才要答應,章池卻皺起眉頭,“看你渾身濕漉漉髒兮兮的,怎麽工作?”
男人低頭看看自己,頭再也擡不起來了。
“走吧,到我那裏去,洗洗澡換換衣服。明天開始工作。”
“啊?”
男人長大了嘴巴,發出了一個單調的聲音,似乎有些不明白是什麽意思。
章池回頭對顧喜和道:“喜和,一起回去吧!你也該換件衣服。”
“好。”
章池跟顧喜和走到門口,卻見男人還站着不動,皺起眉頭。
“傻站着做什麽?跟我走呀!”
男人呆呆的問:“去哪兒?”
“當然是去我家洗澡換衣服了。”章池走回來兩步,看着男人,挑了挑眉毛,“這麽簡單的話都沒聽明白嗎?我看你恐怕沒法兒在茶館工作呀!”
男人連忙白擺手,“不不,我聽明白了,我只是不敢相信。”
“不敢相信什麽?”
“老板,您還沒問我的名字,就留下我了嗎?還帶我去洗澡換衣服?”
章池像是剛剛想起來,随口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孫征。”
“孫征啊!好,我知道了,現在可以走了吧?”
孫征愣愣的點點頭,還是站着沒動。
章池無奈拉了他一把,“還不跟上?”
“哦。”
孫征連忙跟在了章池後面。
章池跟崔景順交代了幾句,這才帶着孫征回了家。
洗了澡,換了衣服的孫征,像是變了個人。雖然臉上的那道疤還是很明顯,但整個人都變得平和柔順起來。
他身上穿着顧喜和的衣服,雖然他比顧喜和矮一點兒,壯一點兒,但是顧喜和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長短肥瘦都還合适。只是因為他膚色幽黑,肌肉結實,穿着長袍也有種粗糙的感覺。
孫征站在客廳,臉上紅紅的,可能是剛剛洗完熱水澡,也可能是有幾分不好意思。
“坐吧,一會兒吃飯。”
顧喜和換了件淡黃色的長衫,襯得面色如玉。微微一笑,像是昙花一現,美不勝收。
章池端着盤子進門,看到的就是孫征呆呆看着顧喜和的一幕。
他面色一沉,冷冷道:“過來吃飯。”
“哦。”
孫征老老實實的坐到了桌前。
顧喜和聽着章池沙啞的嗓音,皺起眉頭,“池哥,你的嗓子…你下午不要去茶館了,我帶孫征去就行了。”
“不去茶館,我做什麽?”
“在家裏休息呀!我怕你下午再講一場,明天就說不出話來了。”
章池下意識的摸摸嗓子,“應該不會吧?哪有那麽嚴重?”
“怎麽不會?難道真的失聲了你才知道嚴重?”
章池想反駁,卻想起了早上以為自己失聲時內心的恐懼,只能點頭。
“好,我不去了,那就辛苦你了。”
“池哥,咱倆還用這麽生分嗎?”
顧喜和見章池聽了自己的話,心裏的郁悶減輕了幾分。
孫征聽着兩個人的對話,只覺得自己特別多餘,只能低頭吃飯。唔…章池做的飯這麽好吃,如果三餐都是這樣的,自己就有口福了。
顧喜和帶着孫征到了茶館,崔景順一見孫征,也被他的相貌下了一條。但見他言談舉止都規規矩矩,而且讓幹什麽就幹什麽,也挺勤快的,便沒有說什麽,畢竟他不是老板。
孫征沒地方住,顧喜和便讓他住在了茶館裏,還可以看鋪子。雖然屋子小點兒,但是孫征很滿意。
此後幾天,客人的數量穩定了很多,上座率差不多在五成左右。這個成績不算好,但已經可以保證茶館有盈餘了。
章池的嗓子在慢慢好轉,他知道這離不開顧喜和的暗中照顧。每天早晚的冰糖雪梨羹,杯子裏泡的蜂蜜潤喉茶。
孫征雖然長得模樣不讨喜,嘴巴也不甜,但勝在勤快,對客人耐心。有他在店裏,省了章池好多口舌。
有幾次,章池在茶館裏聽到客人在聊天的時候提到他是雙兒,有的還會拿好奇而又輕視的目光看他和顧喜和。
章池是毫不在意的,但他猜到顧喜和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反對他在茶館裏講故事。對于一個受傳統思想荼毒了十幾年的男子來說,要賣邁過這個坎兒是挺難的。
章池對顧喜和不滿的心漸漸平息了下去。他想要跟顧喜和好好談談,但是總是被這樣那樣的事情耽擱了。其實他自己明白他是沒想好怎麽說,他能看出顧喜和也有話跟他說,但也總是欲言又止的。或許,他也需要時間吧?
章池摸了摸脖子,自己的嗓子已經明顯好轉了,或許今天晚上可以跟他好好談談了。
“就是這家茶館有人會講故事嗎?”
茶館的布簾被掀開,走進來幾個人。為首的男人五大三粗,三十多歲的樣子,滿臉橫肉,袖子挽到胳膊肘上,露着結實有力的小臂。一進門,一雙圓睜的大眼睛就四處打量。
旁邊一個矮胖些的男人點頭道:“四哥,這就是茗香茶館。講故事的是他們店裏的老板娘。”
被叫做四爺的摸摸鼻子,瞪大眼睛,“啥,老板娘講故事?他們老板呢?莫不是死了?”
胖子點頭附和,“四哥說的對,他男人肯定沒了。要不然能讓一個雙兒出頭露面?”
幾個男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被叫四爺在一張桌子前坐下,招唿道:“來,都坐下。人家沒了男人,怪可憐的,你們還笑,有沒有人性了?”
“四哥說的對!”
章池壓抑着心裏的怒火,小聲問崔景順,“崔叔,這人是誰?”
崔景順皺着眉頭,壓低了聲音道:“這是咱們谷城鎮有名的混混頭子,叫司同。因為司同四,所以都稱唿他叫四哥。”
章池點頭表示知道了,他才要上前,顧喜和已經走了過去。章池只能跟過去,他直覺這些人是來鬧事的,生怕顧喜和吃虧。
以貌取人,不是顧喜和的風格,但是看到司同,他的感覺跟章池一樣,覺得他們不是好人,再聽他說的那些話,更是氣憤。但是本着進門都是客的原則,他壓下心裏的怒火,平靜的開口。
“我就是這茶館的老板,不知幾位有何指教?”
“你就是老板?”
“對。”
“哦,原來你沒死呀!呵呵,指教說不上,我們弟兄們是來聽故事的。叫你家媳婦兒出來,給我們兄弟講一場呗!”
“不好意思,故事只有上午才講,下午是不講的。”
司同旁邊的胖子,瞪着一雙金魚眼,大聲叫道:“為什麽不講?爺來了就是聽故事的。說不講就不講,豈不是不給我們四爺面子?”
顧喜和淡淡道:“這是我們茶館的規矩。”
“規矩,你跟我們四爺講規矩?你可知道…”
“胖子,不要吓到人。”司同斜睨着眼睛打量着顧喜和,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你是老板?不對吧?我看你這标致的小模樣兒,細皮嫩肉的,哪裏像個男人?莫不是個雙兒冒充的?來,我摸摸,你到底是不是個男人?”
說着伸手去摸顧喜和的臉。
他身後的兄弟都猥瑣的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