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你最?近一段時間內, 各項數據都比較穩定，沒什麽特別明顯的情緒波動?，你們看?這份樹狀圖……”
秦啓穿着?白大褂, 坐在人?體工學椅上, 慢悠悠地翻着?眼?前的病例數據圖，轉而看?向面前嚴陣以待的兩人?。
他本身?極為嚴肅, 但是看?着?兩人?臉上幾乎像是黏貼複制的緊張之後，倒是忍不住噗嗤一笑：
“你倆還?真是夫妻相……黎遙，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事情嗎？”
黎遙頓了頓，終于是想起對方之前似乎說過什麽下一次見一面希望看?到兩人?直接領證的話, 她眼?角抽了抽，瞬間想丢一張‘臣妾做不到啊.jpg'的表情包。
但對方現在正笑意盈盈地坐在自己面前，而另一邊的周知硯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有些好?奇地看?過來?，她只能咽了口口水, 鎮定自若：
“我繼續努力吧。”
她給?對方打的這套太極拳顯然很好?地取悅到了秦啓。
黎遙看?着?對方憋得慌的那張臉，很清楚要不是對方還?想遵循醫德，估摸着?這時候就能放聲大笑了。
但是很快, 秦啓輕咳兩聲，在白大褂的襯托下，還?是變成了一個不茍言笑的正經醫生?：
“我們回到正題，按照我這邊的療程計劃，你保持了那麽長時間的穩定情緒, 按理說, 是應該可以減藥的，但是……”
他深深吸了口氣，看?了一眼?那邊的黎遙, 輕聲道：
“你倆也知道上次減藥之後發生?了什麽。”
黎遙的手本身?好?好?地放在兩膝之上，聽到對方的話語，卻忍不住微微收緊了手。
她下意識地皺起眉，強迫自己繼續好?好?聽秦啓說話。
“減藥是一個很艱難，但必須要循序漸進的過程，”秦啓慢吞吞地說，“但是以你現在的情況，我不敢再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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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遙張了張嘴，又把自己沖動?的想法往下壓。
她看?了一眼?那邊的周知硯，對方的神色認真，似乎是在考量着?什麽，但卻沒有急着?開?口。
——不管怎麽樣，她是沒有資格為周知硯做決定的。
黎遙默不作聲地輕嘆了口氣，下意識地就把自己的身?體往椅子後面縮了一下。
秦啓細細觀察着?兩人?的神情，嘗試着?繼續道：
“不過硯哥，黎遙，你們也放心，我不可能讓療程停滞在這邊不動?，我們再觀察一段時間，如果還?是這麽穩定的話，那減藥就可以提上——”
‘日程’兩字秦啓還?沒說出口，那邊的周知硯便平聲道：
“如果按照療程和數據顯示，我可以從現在開?始減藥，那就不要再拖延了。”
他這話一出，不僅是秦啓，另一邊的黎遙也忍不住轉頭看?向他。
青年倒是極為冷靜：“上次減藥是失敗的，但是我吸取了上次的教訓，會變得更好?一些，但如果一昧拖延……”
秦啓挑了挑眉，周知硯沒說下去，但是他明白：
藥物本就有依賴性，而時間拖得越久，依賴性只會越強，後續減藥會變得更加困難。
雖說周知硯這麽多年都是在靠這些藥物穩定情緒，也不缺這些時間。
但是。
秦啓深棕色的眸子很快地掠過了另一邊的女?孩子，後者顯然有些焦急。
但是，為了避免另一邊的擔心，她又盡量壓制住了自己的情緒，手卻還?是已經無意識地輕輕敲起了椅子的扶手。
淺粉色的指甲與深色的扶手，形成了鮮明對比。
他又看?回周知硯，對方神色冷靜，對于他的打量也只是平靜地一動?不動?。
但是，這在兩年的診療中，秦啓第一次感覺到——
周知硯是想盡快地，好?起來?。
這樣的心态對于一個患病多年的焦慮症病人?來?說，非常難得。
秦啓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又看?了黎遙一眼?，他很清楚，雖然功勞不能都歸在這個小姑娘身?上，但是至少?對方也可以說是功不可沒。
想到這裏，他勾了勾唇角，轉而道：
“既然你想好?了，那我作為你的主治醫生?，我支持你的決定——雖然，我想和你說，凡事不能撐着?，但是停藥這事兒，既然開?始了，你能撐還?是撐着?點。”
周知硯點頭應允。
這次秦啓沒有要把兩人?單獨留下來?聊一聊的意思，他只是在黎遙面前，非常認真地說了一下減藥的分量以及減藥可能帶來?的結果。
“從開?始減藥開?始，你這兩天可能會覺得情緒無法自控，喜怒無常，甚至有一定攻擊性，我是建議你停一下工作。”
這對周知硯來?說不難，他大班的學生?都交給?了同事，只留下精品小班的幾個孩子。
那幾個孩子黎遙也見過，他們多是來?自市重點學校，本身?成績出色，在畫畫方面也願意上心，多半時間還?算是勤奮自覺。
把線下課改成網課，然後再定時讓他一周過去兩次，也就可以了。
秦啓把事情吩咐完了，便放兩人?離開?了。
黎遙一出診室之後，倒是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一進醫院總是感覺壓抑，即使是面對秦啓這樣的半個熟人?，她也憋着?不自在。
而緊接着?，兩人?一邊往地下車庫走，黎遙一邊開?口道：
“我下下周開?始，有一周假。”
今天是周日。
周知硯有些驚訝地看?向了對方，他下意識地搖頭：
“你不需要為了我……”
黎遙好?笑地看?着?對方臉上不由表露出來?的愧疚神色：
“哪兒能是為了你啊？雖說是自家公司，但我要是剛上了半把月的班，就敢請一周假，我爸保準氣得要過來?揍我。”
她笑嘻嘻地說：“那一周假是公司給?員工的福利，旅游去的，我不去，那不就可以在家裏休息一周了嗎？”
周知硯在小姑娘的笑臉下，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很快又收斂起了笑容：
“是真的嗎，你沒騙我吧？”
他剛說完，就一下子有些後悔。
果然，黎遙像是看?到了什麽新奇東西一般睜大了眼?。
女?孩子本來?眼?型偏圓，是标準的杏眼?，睜大的時候顯得更圓了，看?上去攻擊性全無，卻很亮，她笑得眼?睛都彎了起來?：
“周知硯，我之前怎麽沒發現，你還?挺幼稚呢？”
明明是這麽一副甜美的模樣，她卻在‘幼稚’兩個字上加了重音，話語的尾調又上揚着?，帶着?欲揚先抑般的欲蓋彌彰。
她本離周知硯還?有一段距離，但是這時候卻很突然地湊近了對方。
周知硯被她一驚，但卻沒有要後退的意思。
他一動?不動?，甚至看?清了對方鼻尖上的小絨毛。
女?孩子的皮膚白皙，即使是湊得那麽近，也幾乎看?不見什麽毛孔，她的眼?眸依舊帶着?笑，這時候輕聲道：
“周老師，為人?師表，不能做幼稚鬼啊。”
毫不誇張地說，周知硯在那一瞬間，聽到了自己的心髒砰砰跳動?的聲音。
他近乎于狼狽地微微低頭，看?着?女?孩子眼?中的自己。
黎遙玩夠了，依舊是笑眯眯地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周知硯垂在身?邊的手離她很近，女?孩子眨了眨眼?，伸手飛快地用手捏了一下他的手指，才?往前快步走去：
“快點，回家！”
黎遙坐到車上之後，小心地偷看?了兩眼?副駕駛上的周知硯。
她心滿意足地确定對方的耳根子都是通紅的，這才?收回了視線。
然後，女?孩子一擡頭，就看?到後視鏡裏自己飛紅的臉頰。
黎遙：“……”
她忍不住輕笑了兩聲，而感受到周知硯那邊有些困惑的視線後，小姑娘煞有其事地輕咳兩聲，很快踩下了油門。
兩人?晚上準備去看?電影。
因為時間緊湊的緣故，兩人?到達電影院所在的商場之後，只剩下十分鐘，電影就要開?場了。
黎遙當機立斷兩人?兵分兩路。
自己去停車，周知硯則先上去換票。
現下是商場人?流高?峰期，黎遙找了半天，終于才?找到最?裏面的空位。
她倒是慶幸自己今天穿的是平底鞋，還?能跑兩步上樓。
電影院在最?高?層，直達的觀景電梯運作緩慢，黎遙急得忍不住頻頻看?手機。
而等到電梯門開?了，小姑娘卻忍不住笑出了聲。
原因無他，周知硯正等在電梯門口。
對方卻不像是之前雲淡風輕的模樣，此時，他一手捧着?一盒快滿出來?的爆米花，指尖則艱難地拿着?兩張電影票。
黎遙忍笑上前，動?作自然地接過了一盒爆米花，忍不住嗔怪道：
“快晚上了，還?買那麽多爆米花？”
周知硯帶着?口罩，眼?眸卻極為無奈：
“我沒想到……今天買一送一，一份是焦糖的，一份是原味的。”
數量既然是買一送一的，不過分量上……
黎遙看?向賣爆米花的前臺那邊，果然是兩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這時候還?在偷偷看?過來?，注意到黎遙的視線後，則像是做賊般地趕緊收回去。
黎遙頗為感慨地拿了一顆爆米花塞入嘴裏，順帶輕拍了一下周知硯的肩膀：
“以後還?派你去買爆米花。”
周知硯不明所以，而那邊卻是要開?場了，黎遙拉着?他走過去排隊。
她之前買票的時候，特地注意了是買全場位置較少?的VIP場，不過因為買的時間有些晚了，只能買到靠後的位置。
不過場子畢竟是高?私密好?視角，即使是最?後一排，也是正正靠中的位置。
黎遙舒舒服服地在按摩椅上坐了下來?。
她捧着?那桶爆米花，滿足地像是拿着?糧食過冬的小倉鼠。
周知硯看?着?她，被自己突然想到的這個比喻給?逗笑了一瞬，很快坐在了對方身?邊。
電影是黎遙選的，是目前口碑票房都不錯的愛情文藝片。
周知硯曾經對于這樣的片子興趣缺缺，不過現下不知道是否是心态産生?了或多或少?的改變，他看?得倒是很認真，但卻也不忘給?黎遙遞上第二?桶爆米花——
雖然之前說着?太晚了不應該吃這麽多甜的的人?是黎遙，但是一直沒停過嘴的人?也是她。
她看?得越入迷，吃東西的速度越快，這時候手上幾乎是殘影了。
等到男女?主第一次因為意見不合分開?的時候，小姑娘長長地嘆了口氣，很憂傷地輕輕問道：
“這種片子的套路怎麽都這樣啊？是分開?過一次的感情才?會更堅固嗎？咋的，好?牛不吃回頭草不适用？”
因為是說悄悄話，小姑娘靠得他很近，說話時候呼出的熱氣，連帶着?焦糖爆米花特有的甜味，一并向周知硯那方席卷而來?。
兩人?明明早有更為親密的接觸，但是借着?影院內的昏暗，周知硯還?是覺得自己的耳朵燙得吓人?。
他慢慢地轉過頭，看?到女?孩子雖然依舊等着?自己的回答，但是目光卻又轉向了熒幕那裏。
他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氣，但是又有些失落地回道：
“分人?。”
如他所料，黎遙現下其實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得到答案後就坐了回去，
他也盡可能地然自己平靜下來?，看?着?熒幕，安靜地沉浸到了故事之中。
而等到熒幕變黑，顯露出了一行字體：
‘珍惜你身?邊，愛着?你，和你愛着?的人?。’
黎遙有些愣神，雖然她知道這個電影劇本有些狗血俗套，但是因為男女?主精湛的演技以及加分的配角們，她被很好?地拉入故事之中，這時候，也感覺到了很真實的悵然若失。
她側頭看?向另一邊的周知硯，對方同樣看?得很專注，漂亮的側臉輪廓在半明半暗的燈光下看?上去令人?無比心動?。
小姑娘停頓了幾秒，轉而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知硯這時候還?沒回過神來?，女?孩子卻已經湊近，吻上了他的嘴唇。
嚴格意義上來?說，這是他們的第三個吻。
但是因為無比暧昧的光線以及電影催人?淚下的氛圍，周知硯忍不住閉上了眼?睛，想要好?好?地感受。
青年的睫毛微顫，劃過了黎遙的臉頰。
他甚至有了想要再深入一點的沖動?。
而另一邊的黎遙依舊占據主動?地位，感覺到周知硯唇齒間的松動?，她只猶豫了一瞬，便乘勝追擊——
在電影院完全亮起來?的那瞬間，這個吻才?終于結束。
一時間，兩人?都有些氣喘籲籲的意思。
周知硯先反應了過來?，他帶着?點笑意，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轉而便伸手給?了另一邊的黎遙，小姑娘半埋怨半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便伸出了手。
而緊接着?，她站起身?來?，無意識地對上了身?後一排觀衆的視線。
那是一對中年夫妻。
許是因為黎遙僵持的時間有些太久了，周知硯也下意識地回頭。
于是，四人?幹瞪着?眼?沉默了半晌，終于以黎遙的敗退作為打破尴尬沉默的號角。
小姑娘老老實實地放開?了周知硯的手，輕如蚊子叫般地喊了一聲：
“爸，媽。”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俺來更新了！
厚一點了吧（比手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