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水
後面宋慧萍跟上來,聽了一驚,趁着早上人少,再過會兒便有人起來忙活了,“家裏來說話兒吧,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兒了。”
王家大哥坐在堂屋裏面,一只手搭在桌面兒上,先嘆口氣,“再不能跟以前一樣了,這些年來,我們家裏便低着頭做人,生怕是哪裏做的不對了,積極改造,可是您不知道啊親家嬸兒——”
他的眼睛裏裏面似乎是帶着無奈是傷,“這事兒沒完呢,昨兒晚上突然喊大家夥兒起來開會,說是要進行勞動改造,寫的彙報材料從每周交到每天都一次,我也是沒轍兒了。”
現如今進行改造,第一批次社會主義改造的小資本家們已經受到影響了,能走的都走了,這兩年陸陸續續的開始出逃,南下坐船走的,去臺灣那邊的,去國外旅居的都有,都覺得形勢不太好。
一個家族一個家族的往外面走。
可是那些從一開始一步步街上挑着擔走出來,好容易世代累積起來一個鋪子的小商戶們,像是王家這樣的綢緞鋪子,固然是賺錢,固然是商人不屬于無産階級,可是這事兒最後就得是一刀切,這是政策原因。
張德順自己低着頭,倒了一杯茶遞過去,“事兒不要急,你們王家的鋪子現如今不是改成了制衣廠,現如今紅紅紅火火的,再沒有過河拆橋的道理。”
王家大哥嫂子都再制衣廠裏面工作呢,都是工人,“你們也是工人階級的一份子,也是為咱們祖國建設添磚加瓦的,除非是思想問題,再不能為着以前的身份去做什麽的。”
他是有信仰的人,對于一些事兒,他就相信國家,相信決策,雖然不是軍人,但是跟張平一樣,帶着一些軍人的服從的天性。
王紅葉哭着送了王家大哥走了,結果沒兩天,王家老爺子跟老太太就下鄉去改造了,到郊區那邊的菜園子裏,瞧着年紀大了,不曾直接下放到農場裏去。
王老太太自己拎着包袱,跟王老爺子,誰也沒要來送,就是王家大哥也不要他送,“你跟你家裏的在城裏面,也是夾着尾巴做人,咱們不在這些虛禮上,送不送的都一樣,等着年頭好了再見也一樣,別給人看見了說閑話,我跟你媽成分不好,你們就是不顧及自己也要顧及孩子,回頭跟你妹子說,好生的過日子。”
王家大嫂子愣是沒敢去送,給人看到了,又要有話兒說了。
只咬着牙,自己收拾了一籃子的黃金梨,給王紅葉帶去,嫂子娘家成分也不行,她家裏開的是醬菜園子,也是早晚難安定。
王紅葉病再床上,她殷切的伺候,又洗了梨子來吃。
“爸媽走的時候,說是要你好生過日子,小妹,現如今咱們家裏的日子,就你的好過了,你嫁在張家,也能護着你。”
嫂子就早就想到了,時代不一樣了,人也就不一樣了,王紅葉那時候結婚,按着老法子,也是找個小富即安的家庭,日子好過的很,門當戶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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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誰能想到,現如今的人是看成分的,開鋪子的老板竟然比不上鋪子裏學徒地位高了,張家的成分好啊,一家子妥妥當當的,張平也不是臭當兵的了,轉業回來了也是幹部領導,熬出頭了。
王紅葉咬了一口,嘴裏面是鮮嫩的水兒,心裏滿是苦唧唧的澀,咽不下去,只在最裏面含着。
她心裏,事兒太多了,都壓在那裏。
西愛不在了,她的心就跟空了一樣的。
娘家的事兒,西愛的事兒,等着嫂子走了,竟然當晚就起高燒了,人兩三天就不大好了,在醫院裏面瞧着人氣色跟紙片兒一樣的。
張平看了看,自己去給梅如寫信去了。
只能寫信。
他知道王紅葉的心事兒,就跟她說了,“你爸媽那邊要去看就看,不礙事兒,西愛你要去看,等你好了我跟你一起去看,行不行。”
王紅葉鼻子一酸,只一個勁兒的點頭。
張平這人,很多缺點,但是就一個。
他是個男人。
他有擔當。
生不出孩子來,他也不要坑聲,我娶老婆又不是只為了生孩子的,除了孩子以外哪哪兒都好,他不能為找個離婚。
現在岳父母出事兒了,他自己站出來說一句,該去照顧的還得照顧,沒有撇清斷絕關系的意思。
他跟張建國都好,就一個地方不好,就是看西愛有點刺撓。
西愛現如今什麽想法?
她是想回來的想法。
在那邊一天,就過夠了。
她吃不了這個苦。
自己揉着頭發哭了,稀裏嘩啦的,她頭發少,而且黃不拉幾的,自己蠻珍惜的,又是小姑娘了愛美的時候,這不就是洗個頭呢。
結果那水,洗了頭就不能看了,你得趕緊擦,來回擦,它太鹹了,手慢的直接就是結塊兒了,硬邦邦的跟凍住了一樣的。
她就渾身刺撓了,要跟梅如說,梅如也不在,她在裏面出不來,休假才能出來呢。
孩子們都有專門的老師,吃喝拉撒全都管,就是保育員。
“真的沒有水,我們都是用這種水的,淡水太少了,每人每天一臉盆水,喝的都不夠,西愛啊,你等等,等幾天咱們上邊決定了,像是要通水呢。”保育員好言好語的勸着,沒辦法,這裏沒有水,只有這樣的鹽堿水,洗衣服做飯都是這樣,永遠洗不幹淨的衣服,永遠洗不幹淨的頭發。
西愛根本就不聽,板着臉,很生氣了,“我要洗頭,跟以前一樣。”
我不管你們怎麽樣,不管原因過程,我只要結果,那就是我現在就要洗頭,就要幹幹淨淨的。
這孩子,有點刺撓啊,保育員看她一眼,沒辦法了。
旁邊又有人喊,忙的腰都直不起來,西愛在裏面算是大孩子了,勉強安慰幾句,就走了。
西愛自己悶氣了一天,也沒有人管,有人跟她來說話,她根本就不甩人家,她是誰啊,她是一姐兒,吃得開。
一直就跟流通的貨幣一樣,到了第二天早上發水的時候,她愣是沒留着喝,自己洗頭去了,這一天啊,你就看沒水喝,嘴就破了,起皮了。
自己跑到保育員跟前兒,“你要看我渴死嗎?”
保育員的心啊,看着她嘴上帶着血,紅豔豔的,然後還對着自己笑,就覺得這是哪裏來的惡魔啊,西愛自己嘴起皮了不假,但是她自己手順手就撕開的。
疼是真的疼,但是保育員真不能看她渴死啊,給她多餘的水了,“真不能拿來洗頭了,這水來之不易,以後你得習慣。”
西愛當耳旁風,不就是水,運來就是了,不夠用就多一點人運來,她這人有點沒有同理心,自己咕咚咕咚喝水。
心想,以後我還是我的人生。
她還得那麽幹,最後保育員給她治的啊,沒法子了,打電話告狀,給報告到內部去了。
朱成仁接了電話,梅如這邊忙着呢,也走不開,他壓根也就沒說,自己網兜子拎着橘子罐頭就去看西愛了。
這孩子,是真行啊。
作者有話要說:我這周忘記申榜單了,我就是個憨批。感謝在2020-05-2017:20:33~2020-05-2200:07: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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