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節
後院蜿蜒的小徑,徐徐前行。
池邊微風輕送,夾雜着冬日裏些許的寒意,鱗波亭中三人比次而坐。這個角度,只能看到安适與方若辰挺直的背脊,正對着她的劉柳正抱着一把琵琶彈奏。
踏着铿锵的琴音邁入亭中,無需行禮破壞琴音的緊湊,斟一碗茶,看彌漫的茶香與琴聲相纏。
不想失神的,卻一不小心,墜進那樂聲裏。
“娘子!”手腕被人圈住,垂首,正落進那人耀若星子的長眸中。
“怎麽了?”面前的茶碗已經溢出來,将潘婧手中的茶壺拿過,方若辰将她帶到身傍,憂聲輕問。
潘婧猛然回神,才發覺劉柳已然停下演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如此失态,潘婧自己也始料未及,急忙調整情緒,答道,“曲子很感人。”
“感人?”劉柳一張小臉頓時垮了下來,而後不滿地嘀咕,“我彈的是十面埋伏,是一首描述戰争緊迫的樂曲,怎麽會是感人呢?”
劉柳出身音樂世家,三歲便開始彈琵琶,這首《十面埋伏》彈了不下千遍,今天拿出來炫本來是自信滿滿,自以為絕不輸于古人的。萬沒想到會聽到潘婧如此評價,頓時萎靡下來。
同樣的困惑也讓安适幾不可見地蹙了蹙眉,但他很快恢複爾雅,對潘婧笑道,“朕聽說你的琴也彈得不錯,今日興致正好,不若你也來一曲如何?”
潘婧垂下頭,“臣婦……”
遲疑的時候,安适已然命人将琴擺在亭中的石桌上。
潘婧卻一直,沉默不動。
方若辰終于也覺奇怪。潘婧過門前他也曾聽他的岳父說過,潘婧很少出門,平日裏無事便喜歡彈彈琴,十數年下來,琴藝也能勉強算得上上等。
除去潘父話中自謙的成分,潘婧的琴藝絕對不差。可是自她進門,他卻從未聽她彈過琴。平日也便罷了,今日安适的語氣,明顯不容拒絕,她究竟在猶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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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許久,他終于看到潘婧将頭擡起。
她的神色已然恢複平時的冷靜,冷靜中卻帶着幾分無畏和堅持。只見她望定了安适,輕聲道,“皇上恕罪。我不彈。”
第 13 章
安适的唇角挑起一抹笑,真正來了興致。
從第一眼見潘婧,他就知道,這個女人絕不簡單。至少,比她旁邊那個看似機靈,實則不谙世事的傻丫頭要複雜深沉多了。
“理由。”安适面上笑意未褪,話中寒意似有若無,卻自有一股叫人敬畏的霸氣。
潘婧微福了福身,“謝皇上容禀。臣婦自小體弱,湯藥續命,開春時已然病入膏肓,藥石罔治。迷離之際,臣婦在心中許了個願,若能度過此劫,願舍去一件平生心愛之物。是以病愈之後,臣婦未再碰過管弦。”
“原來還有這個緣由。”安适笑着接過,目光卻依舊冷得叫人心底發顫,“如果今天朕非要你彈一曲呢?”
潘婧在他的冷意中居然沒有絲毫懼意,只平靜地回道,“人無信則不立。請皇上降罪。”
空氣驟然沉默。
安适沉着臉看了她片刻,突然笑了,“若辰重諾如命,朝野盡知。你如此守信,倒跟若辰一個性子。”
“自然,我們是夫妻。”方若辰站起來,将潘婧挽進臂彎。
安适對潘婧刻意的試探他都看在眼裏,但保護自己的妻子是他的義務。而他,至少要讓安适明白這一點。
許多年的兄弟,安适對方若辰的性子摸得通透,自然明白何時适可而止。
轉向劉柳,他微笑道,“柳兒姑娘的琵琶彈得極好,朕很喜歡。可惜了朕還有些要事,不能與姑娘再敘。不知下次可否再約姑娘出去?”
劉柳心中的陰霾瞬間便本安适耀眼的笑容驅散了,“好呀好呀!”劉柳的頭點得似小雞啄米,只差沒能當場長出尾巴來對着安适歡快地搖。
安适笑笑,轉向方若辰,“走吧。”
方若辰恭敬垂首答是,屈身讓安适先行。
待安适走出一段,方若辰亦轉向潘婧,柔聲道,“走吧。”
潘婧點了點頭,正要起步,方若辰已将她的手牽過。
遲疑的腳步被他溫厚有力的手牽引帶動,自覺地跟上了他的步伐。
“相公。”潘婧輕聲喚着,輕得只有離她咫尺的方若辰才能聽到。
方若辰未答,只稍緩了腳步,将握着她的手收緊了些。
潘婧的目光,在兩人交握的手上定了許久許久,終于徐徐擡起。
終于還是彎了手指,輕輕地點在他的手背上。可以感覺到他手背上脈搏的跳動,還有皮膚下,那溫暖的,叫人心安的溫度。
安适斜倚在方若辰書房中的橡木椅上。
轉了轉手中紙扇,他挑眼看了看立在面前的兩人,目光定在潘婧身上,“朕要你辦的事,辦得如何?”
潘婧從懷中掏出一本本子,呈給安适,“ 劉柳兩月來所行所做,事無巨細,都在裏面。”
安适接過那本子,修指在本子上輕點,卻不看,“說說吧。”
潘婧微垂了垂首,平聲彙報,“十月六日劉柳來到府中。十月七日她将府中每個地方都逛了一圈。十月八日至十月十日,她四處打聽各種消息,大至本朝歷史,當朝政事,小至府中瑣事,甚至……我和相公感情如何……”
“說起來,朕也很有興趣,”安适打斷她的話,饒有興致的樣子,“你進鎮國公府也有大半年了,和若辰感情如何?”
問題讓潘婧頓了一陣,“相公待我,很好。”
“是嗎?”安适挑眉看她,拉長了一個音,“朕看你并不愛笑,莫不是心中有事,言不由衷。”
“絕非如此!”潘婧堅決否認,擡眼輕輕地,望了方若辰一眼,“相公待我好,我心中其實……很喜歡,只是……未溢言表……”
沒有忽略方若辰唇角那明顯揚起的弧,安适一展紙扇,将空氣中緩緩升起的纏綿味道擋住,“繼續吧。”他說。
潘婧點頭,整了整情緒繼續道,“十月十二,她換上托人做好的男裝,從府中東花園邊的矮牆翻出府,走了鎮國公府邊的長安街和永寧街。十月十三,她逛街回來的時候正好被放學回來的義兒撞到,她把從外面帶回的蜜餞送給義兒,囑他不要聲張。”
安适舉了舉扇子,示意潘婧停下,“朕的好侄兒,後來是怎麽做的?”
“義兒來找我,将事情都告訴了我。我對他說,不要将此事告訴別人,日後想要什麽,只管讓劉柳從外面帶。”
安适笑彎了眼,轉向方若辰,“若辰,瞧瞧你家娘子是怎麽教你兒子的。義兒小小年紀,她就教他抓人把柄,從中得利了。”
方若辰不知如何答話,于是将目光轉向了他的娘子。
卻見潘婧神色未變,見方若辰和安适都看着自己,平靜答道,“日後總會用上。”
“哈哈哈!”安适大笑,合了紙扇,正色看她,“潘婧呀潘婧,朕開始欣賞你了。”
潘婧福身,寵辱不驚,“謝皇上垂青。”
安适起身,搖着紙扇踱到潘婧身邊,“沒記錯的話,前兩天,劉柳在街上救了一名欠債出逃的女子。那女子的底細,你可讓人查清楚了?”
潘婧對這番話,未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驚訝,看來早就知道,安适的命令不過是試探她的幌子。
“那女子名孫瑤,曾祖曾是宮中有名的禦廚。其父好賭,家業敗盡後欠下賭資千兩。孫父因無力還債,已懸梁自盡。孫瑤為逃債務,四處躲避。兩日前被債主找到,逃到街上時撞到了劉柳。劉柳出錢替她還了債,将她安頓在城西故裏胡同。”
安适笑,看來潘婧看出他的刻意試探後,已不再試圖隐藏自己的鋒芒。這招以攻為守,着實用得妙極。
“朕在想,劉柳身無長物,手中何以會有這麽多銀兩?”
“啓禀皇上,”潘婧回道,“都是臣婦所給。”
“為什麽?”
潘婧擡眼看他,那雙眼睛黑白分明,有着常人不及的通透與明亮。
只聽她輕聲道,“有錢好辦事。”
“做得好!”安适沉默片刻後,大聲贊道。
好個聰明玲珑的女人!
只是這樣聰明的女人,放在方若辰身邊,叫他怎麽,放心得下?
“方才你說,人無信,則不立。是否你做出的承諾,都不會違背?”
潘婧肯定地點頭,“自然。”
“那麽,”安适收了折扇,望定了她,“朕今日,便向你要一個承諾如何?”
“皇上請說。”
“我要你保證,絕不背叛若辰。”
潘婧擡起了頭,“我可以做到。”
“即便犧牲潘家?”安适進一步逼進。
潘婧明顯地遲疑了。
一旁的方若辰一見如此,立刻走上前來,攬過潘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