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妓見聞錄

第20章 章節

檐外的雨水滴答滴答的響。

雨愈發的大了起來，我擔心草莓跟茶樹，不得不穿上木屐出門撐傘出去，明明是灼熱的夏日，我卻冷得渾身哆嗦，走到地裏時腳背已經沾滿了泥土。

茶樹倒是沒什麽問題，但草莓恹恹的耷拉在土裏了，我心疼得緊，又去屋裏取了籃子出來摘下新鮮的草莓，今天不能送過去就放在明天吧，放一天雖然沒那麽新鮮了也還能吃，比被暴風雨摧殘了好。

我摘了整整兩籃子草莓，還剩餘了少許，便用水果盤裝起來打算放着自己吃。

我的病好像更嚴重了，開始劇烈咳嗽，意識也變得模糊起來，好在心裏倒是清楚這樣下去實在不行，雨勢停下我便出門去城鎮拿藥，醫生囑咐我吃了藥後好好睡一覺。

回來的路上，我的視線變得變得不清晰，看到前面有一個走動的東西，直到他靠近我才看到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大概是看我走路不穩，他擔憂地問我怎麽樣。

我說沒事。

他卻道：“你都要倒了，是不是生病了啊？”說着硬是過來扶着我，“哎呀，你的手好燙，果然是生病了，快，我扶你回去。”

我推了推他，“我家有點遠。”

他很堅持，“不行！母親告訴過我，遇到有困難的人一定要幫忙的。”

年紀小小，心腸倒是熱乎啊，我沒再拒絕，說：“那就麻煩你了。”

他扶着我回去，還照看着我吃藥，像是個小大人，詢問之下我才知道他有個妹妹，從小身體就不好，是個藥罐子，他一直這樣照顧自己的妹妹。

我這兒也沒什麽好答謝他的，便把之前摘下的一籃草莓送他，他推辭太多，我便只給了他小半籃子。

男孩兒走了後，我忽然想起了高杉，那個人整天在那些披着羊皮的狼身邊游走，那樣的他是永遠體會不到這個世界的溫情的，如果他也能像小客人一樣好好體會生活，一定會發現只要活着就會有值得珍視的東西，可悲的是高杉只願意活在過去。

第二天我的燒退了，但依然咳得厲害，草莓不能再放，否則得壞了，我換了衣服去歌舞伎町。

我實在沒有想到，自己會被抓個正着，倒不是小客人，而是那個中國女孩，她就偷偷守在幾松的店外，等我一出現她就跳出來擋住了我，随即對那個戴着眼鏡的少年叫道：“新八！發現目标！快去叫小銀過來！”

接着那少年一溜煙就跑了，我真是哭笑不得，說道：“可以讓我進去嗎？”

她讓我進了店內，直溜溜的盯着我的籃子，說道：“你別企圖跑哦，有我看着你你是絕對跑不掉的！”

小客人果然很敏銳啊，本來打算送完最後這一籃就罷，想不到這樣也被發現了，也許是那個眼鏡少年想起來了吧，這就是所謂的孽緣麽？

我跟幾松打了招呼，幾松見我咳嗽，問我身體怎麽樣，我說就是有點小感冒，她又兀自去裏屋給我拿了藥，說是這藥藥效比較好，我笑着點頭接過，

那女孩兒還在一邊守着我，我問她道：“要吃點什麽嗎？”

她說：“你別想收買我哦，我才不是用美食就可以收買的呢……我要吃三份大碗拉面！”

這還真是……叫我說什麽好呢，不過那小小的個子能吃下那麽多嗎？我讓幾松煮了面，接着我發現自己實在是太低估她的胃了，三分大碗拉面并沒有滿足她，她吃了整整五碗，而且速度快到不可思議。

我托腮笑着看她吃東西，她的吃相很粗魯，卻直率得可愛，吃到最後她打了個嗝，一臉心滿意足，我拿紙幫她擦掉嘴邊的殘漬，她朝我咧嘴一笑。

她很開心地跟我聊起天來，說得最多的便是小客人的糗事，她說話的時候很開心，看得出她很喜歡小客人，是啊，像小客人那樣溫暖的人是很容易獲取他人好感的。

我正聽她說得開心，有人猛地沖了進來，熱水蒸騰的煙霧萦繞在我的眼前，我幾乎都要看不清他的臉了，心底有什麽東西在滾燙的蔓延，我沉默着，直到自己能發出正常的聲音：“我又給你送草莓來了。”

他看了看桌上的籃子，又看着我，說：“啊啊，既然來了就好好的請我吃飯喝酒啊，躲着我做什麽啊，還好我運氣好碰上你了。”

“小銀你明明叫我們在這裏等着的，我們從早上四點就開始蹲點了好嗎？什麽叫碰上啊，這叫有預謀！大人真是陰險，呸呸呸！”中國女孩一臉不屑。

小客人的嘴角抽了抽，“臭小鬼少在這裏羅嗦了！”

敘舊的時間很多，我們走出了面店，他說着一些不着邊際的話，我跟着附和，與他并肩而行，彼時陽光微醺，天際的彩虹隐在通透的藍天下。

他不時撓着頭埋怨着生活小事，偶爾皺眉，抑或開心的笑，他似乎從來都沒變過，也許在未來的某年某日，他臉上已經布滿皺紋，還能斥責着隔壁大叔昨天做了些什麽惹他生氣的事。

我們走到河邊，堤岸下的水淺淺流着，他提起當初我幫他擋了一刀的事，還說自己在這之後養了許久的傷，看到我咳嗽，他摸了摸我的額頭，頓時嚴肅道：“還有點燒啊，得去看醫生啊。”

我苦笑着搖頭，“燒早上就退了，現在只是有點咳嗽。”

他皺着眉頭，“你現在住哪裏，有人照顧嗎？眼睛還好嗎？”

我說：“能看清楚，我視力很好。”

我告訴他我現在過得很好，家離歌舞伎町有些遠，若是以後空了還偶爾可以過來走走，他問我：“一個人住嗎？”

我點頭，他說：“生病的時候沒人照顧很難過的，別老是逞強嘛，沒事兒就搬來歌舞伎町啊，銀桑會照顧你的。”

我笑道：“我已經習慣了。”

他垂下眼睑，“習慣什麽事都一個人扛着？習慣拒絕別人的好意？還是習慣把自己關起來完全不顧周圍的人的感受？”

我轉身淡淡道：“我覺得這樣很好。”

“是嗎？”他聲音低沉，“如果我沒找到你，你就打算這樣靜悄悄的走，所以說其實我對你來說也沒那麽重要啊，為什麽要送草莓來，這些東西我只要在大街上買就有了，我現在還沒落魄到連幾個草莓都買不起的地步。”

我的心在怦怦的跳着，渴望見他，現在卻希望逃離他身邊，時間流逝得如此緩慢。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是會想到你孤獨一人，別說習慣，也別說這樣就很好，銀桑了解你。”

我轉身凝視着他，他怔住了，我問他：“那你都了解我些什麽呢？”

他伸手摸着我的臉，“別難過啊……”

指腹溫柔地摩挲着，他掌心的薄繭咯着我的臉頰，我只能咬緊牙關，想着不管怎麽樣，都不能露出難過的表情啊……結果最後還是被他發現了嗎？我也知道，小客人的神經一直就很敏銳，之于我，更是如此。

不能留在這裏，我得回去了，不然又要半夜才能到家呢，我說：“只是太久沒看到你，突然覺得很懷念啊，我有點渴，能幫我買瓶水麽？”

他讓我等在這裏，便迅速去了便利店，直到他的身影沒入拐角我才轉身離開。

“啊啊……真是沒辦法啊，你這家夥總是這樣可不行啊。”

躲在牆角沒走麽？被騙了啊……

他的聲音遠遠地傳到我的耳朵裏，“千華，來萬事屋給我做紅豆飯吧，銀桑最喜歡你做的紅豆飯了，吃一輩子也不會膩的哦。”

有什麽東西從眼眶裏湧了出來，這是我這輩子聽過的最美的一句話，美得令我止不住哭泣，我想回頭，就這樣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顧的抱住他，抱住屬于我的太陽，然而，在下個一個瞬間，我卻感到了無法抑制的悲傷……

作者有話要說： 補全

26。

一直、一直都想見你,其實我真的很開心，至今仍能想起關于我們的那些曾經，灼熱的夏日裏我們談論着哪家小店的丸子好吃，寒冷的冬季你幫我披上外套圍巾,那些溫暖的日子,我會記得一輩子，同樣,我也會放棄那些不應屬于我的。

春天已經結束了，我會懷揣着那些年的夢想一直邁步往前，我相信你也一樣。

“我做的紅豆飯其實并不好吃啊,也許會有做得更好吃的吧。”

說出這句話,聲音聽起來如此平緩，沒有一絲情緒顫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做到的，只是咬緊牙關，不吐出任何嗚咽，就算淚流滿面也不曾回頭，這樣就好，明明覺得……這樣就好，卻止不住的悲傷難過。

他沒有再說話，身後安靜得不像話，我一步一步往前走，時間緩緩地從頭頂流過，好像帶着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