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禾莞在辦公室裏被訓話的時候，就看見一道身影站在外面的圍欄處。男生稍顯懶散，但後脊卻筆直，夕陽斜映在他長長的黑色睫毛上，像展翅欲飛的蝴蝶。
路過的女生無論認不認識他，都一邊整理頭發，一邊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快速通過。
“把這些拿回去重做一下吧。”
辦公室裏，傅左文循循善誘：“禾木浩現在轉來了咱們班級，你的課業可以多讓他幫幫忙，至少要把基礎補上來，對吧？”
禾莞垂眸，接過自己鬼畫符似的作業，點了點頭。
展翊手肘抵在牆壁上，手裏捏着一個橘黃色的發繩，遠遠看着窗戶裏面的女孩兒。
她原先張揚的發色不見了，黑色頭發這會兒沒有紮起來，乖巧地落在肩膀上，整個人嬌小又柔軟。
但剛剛教室裏，她用鉛筆信手勾出題目破口的時候，那雙眼睛又是滿滿的、快要溢出來的自信與驕傲。
展翊手指動了動，橘色的發繩在他手裏輕盈地翻動着。
禾莞出來，直接看向他。
她早就看到他站在外面了，不認為他是碰巧路過。
展翊伸手：“你的東西。”
禾莞目光向前。
她走的時候是忘了拿放在桌子邊的發繩，但展翊發現後，只要給禾木浩就好了，沒必要親自送過來。
禾莞直截了當：“想說什麽？”
展翊手指輕輕扣着護欄，發出一點悶悶的聲音：“為什麽不去實驗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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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先，禾母是想讓小女兒轉去實驗班的。
但女兒向哥哥表達了不想轉班的意思，禾木浩便主動提出要過來普通班。
禾莞：“成績差，跟不上。”
展翊看着她，不說話，眼睛卻掃過她的指尖。
那是一道難題。
甚至連實驗班的同學們都還沒有商量出标準答案，展翊清楚，她手裏應該也不會有答案才對。
該不會是因為讨厭他吧？
或者是，害怕吵架吵不過他？
雖然沒說話，但是禾莞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禾莞這會兒有些不耐煩了，語氣稍重：“我是禾木浩的妹妹，不是你的妹妹，難道什麽事情都要和你解釋嗎，展少爺？”
女孩兒聲音清澈，想是有些不高興了，尾音故意拖長。
但即使是這樣，她的聲音也像是柳枝拂過平靜的湖水，挑起一點粼粼波光，聽的人心裏只剩一片蘇軟。
禾莞說完，不等也不想等展翊下一句話，直接繞過人往班級走。
展翊擡眸：“你的東西。”
禾莞頭也不回：“扔了吧。”
展翊低頭，将發繩往眼前遞了遞，毛絨絨的發繩上有一只矽膠小橘貓，小貓咪彎起嘴角，正神氣地朝他壞笑。
真翅膀硬了。
展翊伸手，拇指将小貓兒的腦袋摁了下去，扔進口袋。
月考臨近，鄒悅和李家昌這些平時跳脫的學生也都開始熬夜複習。
考試前最後一個早自習，楊濤愁眉苦臉地練英語作文，轉過頭來和禾莞吐槽：“莞莞你說，我作文要是用拼音寫的話，老師能給我幾分？”
禾莞正在訂做過的卷子，随口道：“82分。”
楊濤睜大眼：“真的嗎？”
禾莞：“畢竟站在國旗下念檢查是需要勇氣的，剩下的18分以666的形式給你。”
這些是郝坤鵬天天挂在嘴邊的騷話，他天天往這兒跑，禾莞就學來了。
禾木浩正在做題，聞言噗嗤一聲笑了。
楊濤嗷了一嗓子，身子又擰成一個麻花。
禾木浩用筆在草稿紙上圈住一個數字，擡頭對楊濤道：“作文不擅長的話，可以多背幾個萬能例文，等看見題目以後往裏替換單詞就可以。”
楊濤：“不，大佬，你不懂我倆目不識丁的程度。”
他說着，往禾莞跟前湊。禾莞身子向後仰，和他劃清界限：“誰跟你倆。”
楊濤語重心長：“莞莞，你、要認清現實，你忘了你期末考的作文嗎。”
禾莞：“嗯？”
“人題目讓你給羅伯特寫自己的暑假安排，你寫了個啥，sleepandmanymanyfood？”
禾莞威脅道：“閉嘴。”
禾木浩依舊彎着嘴唇。
禾木浩雖然溫柔，但整個人有點過于蒼白了，禾莞不介意他多笑笑，于是用筆杆戳開楊濤的手，楊濤就抓她筆尖兒。
兩個人小鬧了一會兒，禾木浩笑意更盛。
禾木浩趁着這個空檔拿過他的作文紙，看了看，男生在練最初級的、介紹家庭的陳述性作文，上面有一行寫着‘Ihavwo姐姐s.’。
禾木浩認真道：“你程度挺不錯的。”
楊濤探頭探腦，就快要信以為真：“啊？”
禾木浩伸手指了一下：“你看，你還變了複數，多棒啊。”
楊濤害羞地嗯了一聲。
禾莞掃了一眼卷子，不禁挑了挑眉。
這兩天相處下來，她大概了解原主之前是怎麽被寵壞的了……
考試條是一中考生月考時的憑證，上面寫了考場號和座位號，禾莞拿到手後，先看了一下考場。
果然，倒數第二。
楊濤：“走吧莞莞，你我難兄難弟，又要奔赴頂層了。”
禾莞将桌子的書清空，拿上考試條和楊濤一起上樓。
禾木浩也拿上東西下樓，進了一號考場。
九月底，陽光的溫度不再那麽熱烈，夾雜一絲寒意，禾木浩加快腳步，推開門。
一號考場第一張桌子的位置，展翊正趴着睡覺。
男生肩膀寬闊，将軟榻塌的校服很好地撐起來，後衣領立起來，露着一截脖頸，雪似的白。
展翊和禾木浩不同，是經常運動的類型，渾身上下少年氣滿滿，堪稱行走的荷爾蒙，此時的他雙臂交疊，耳朵裏戴着副白色的無線耳機，頭偏向牆那邊。
禾木浩看見耳機便知道他沒睡，只是清早慣例的英文磨耳練習，于是坐在他左手邊拍了拍他。
展翊支起身體，眼底一派清明：“來了。”
禾木浩點頭，将文具放在桌子上。
他拿來一張草稿紙，手肘支着膝蓋傾過來身子：“之前咱們讨論的那道題有人教給我了，我跟你說一下思路。”
展翊摘掉耳機。
禾木浩直接将題幹默寫在草稿紙上，勾出了突破口，配平方程，思路從頭到尾是那種最簡單、抛棄掉所有繁瑣的清晰，直直敲擊在問題的核心所在。
禾木浩說着說着，突然又有些疑惑，用筆圈住了第三個條件。
禾木浩：“你明白這裏嗎？”
展翊在想別的事情，一時沉默，禾木浩以為他也沒有思路，便擡起頭，在考場搜索了一下。
禾木浩：“蘇斐雯同學。”
蘇斐雯低着頭，想把自己藏起來，但沒想到他還是喊她了，心髒差點跳出了胸膛。
禾木浩拿着草稿紙，遞向蘇斐雯的位置：“這裏是怎麽推出鹽的化學式的，我又有點不清楚了，可以給我們講一下嗎？”
展翊收回思緒，擡眼打量兩個人，手指落在桌上漫不經心地敲。
蘇斐雯被敲得心慌意亂，目光躲閃。
片刻後，她發現展翊也不會這道題，這才稍稍放下些心來。
蘇斐雯：“我好像也有點忘記了，晚上我再整理一下吧。”
她這些天不是沒去看那道題。
可無論她怎麽看，都是一片茫然，仿佛題目上就寫着‘無從下手’四個大字，實驗班那邊的老師又忙，很難見上一面。
禾木浩：“沒關系的。”
禾木浩：“能找到這麽多信息已經很厲害了，我們再讨論一下，謝謝蘇同學。”
蘇斐雯點點頭，轉身想要逃跑。
展翊手指停下，忽地冷冷開腔：“等等。”
他的聲音低沉有力，蘊含着上位者的霸道，猶如槍響，亦如裂帛，蘇斐雯感覺自己就快要窒息。
展翊音調是一如既往的桀骜，但語氣偏偏客氣禮貌，單手托腮，看着蘇斐雯的眼睛道：“我也有道題不太明白，可以請教一下蘇同學嗎？”
尾音拉長，拖着些腔調。
蘇斐雯哪敢拒絕，垂頭道：“可、可以。”
展翊從抽屜裏抽出一本習題冊，指了一道他跳過去沒做的簡單題：“這個。”
禾木浩也湊過來看，皺起了眉剛要開口，展翊卻道：“這道題困擾我很長時間了，不知道蘇同學有沒有思路？”
禾木浩嘴巴張了張，沒出聲。
蘇斐雯接過題冊，盯着題目看了半天。
她其實看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自己不會做了。但好在展翊說了，這題困擾他很久了。
他可是坐在年級第一的位置上，既然這道題困擾他很久了，那一定是比禾木浩手裏那道還要困難的題！
蘇斐雯松了一口氣。
她說：“應該是要先推斷的，這題放在這兒确實有點難度了。”
展翊哦了一聲。
緊接着，那副裝出來的客氣也沒了，靠着牆，眼皮都沒擡一下。
禾木浩眼神微帶疑惑。
他不太理解，明明就是差不多的題型，已知條件還都沒有隐藏，眼前的兩個人，為什麽都說有難度？
蘇斐雯：“我先記下來，等考完試我仔細研究一下可以嗎？”
展翊冷冰冰道：“不用了。”
然後随手将題冊阖上，扔進了桌膛裏，噹的一聲響，蘇斐雯肩膀跟着震了一下，險些吓哭。
監考老師進來了。
禾木浩碰了碰展翊的手臂，眼神詢問。
展翊手撐下巴，音線單寒：“以後離她遠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