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禮成
霍斐淵握住這只手後,頓了片刻,小姑娘的手細膩柔軟到不像話,似乎他稍稍用力就能輕易捏化一般。
讓人小心翼翼不敢使一點兒勁。
宋希月也察覺到了。
她雖喜歡盛時安,兩人卻是沒有真正拉過手的,她從不知道男人的手是這樣的大,這樣的結實,還硬邦邦的。
不過說實話,比起扶着宮女的手,有安全感多了。
霍斐淵就這樣拉着她,兩人一道從公主府出發,朝坤寧宮去了。
歷代皇上皇後大婚皆在坤寧宮舉辦大典,公主出嫁原本也不應該是這樣的規制,可誰叫是月公主呢,一切不應當都變成了理所應當。
漫長的紅毯從宮廊一直鋪到了坤寧宮的大門口,當霍斐淵牽着宋希月的手踏上第一個臺階的時候,所有的鼓樂隊齊聲奏樂,場面恢弘。
這場大婚,着實令帝京震撼。
文武百官齊齊叩首:“恭賀皇上,恭賀公主——”
宋希月掌心微微冒出了汗,是緊張的。
霍斐淵目光微斜,握着她的手稍稍用力了些,好似是為了緩解她緊張的情緒。
一步一步,都走的踏實又緩慢。
宋希月原本以為,人群中會有質疑聲,畢竟她和盛時安的婚約早在幾年前就已經定下,如今在這樣重要的時刻突然換了人,怎麽可能沒有人暗中嘲笑她。
可意外的是,并沒有。準确的說,至少明面上沒有。
她不知道的是,她随口說出去的一句話,背後由乾元帝和霍家這兩日做了多少工夫。
至少在乾元帝和霍家的活動下,今日,沒有人敢說一句閑話,也沒有人敢當着她的面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一切都很順利。
順利到似乎這場大婚原本就是為他們準備的,所有的祝福都是真心的。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擡眼去看,被霍斐淵一個鋒利的眼神掃過去,那人便動也不敢動了。
待霍斐淵牽着她的手,走到乾元帝面前的時候,宋希月手心已經一片黏膩了。
霍斐淵不動聲色的牽了牽唇。
啧,怎麽緊張成這樣,一點兒也不像那日闖到他面前豁出去的樣子。
乾元帝面前的太監總管黃德才上前宣讀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朕之月公主淑慎性成,雍和粹純,性行溫良,克娴內則,淑德含章。永寧侯府大公子霍斐淵貴而能儉,無怠遵循,克佐壺儀,軌度端和,特賜佳姻,欽此——”
霍斐淵牽着宋希月同時跪了下去:“謝陛下——”
乾元帝滿意的點點頭,“平身。”
霍斐淵又牽着宋希月站了起來。
“愛卿啊,朕今日,就将月兒交給你了。”
“臣定不負皇上皇後所托,絕不會讓公主受到一絲委屈。”
宋希月在蓋頭下抿了抿唇,霍斐淵果然靠譜,做戲也是極為認真的。
吉時已到,黃德才上前大聲道:“奏樂——請轎——”
面見乾元帝和姜皇後只是大禮的第一步,待接受了文武百官的祝福後,宋希月就要像普通人家的女子一樣,上花轎,進夫家。
待鼓樂和煙花停下,文武百官再次行禮。
“恭賀公主、恭賀霍大人。”
“禮成——”
接受了百官的祝福,在皇宮的禮儀就算結束了。
姜皇後直到這時,總算是忍不住落了一滴淚。
兩排宮女為宋希月拖裙,此刻霍斐淵松開了她的手,改為牽紅綢,松手的那瞬間,宋希月竟突然生出了一絲不習慣,一雙小手還在空中抓了一下,卻已經被宮裏的姑姑遞上了紅綢。
這樣的小動作,當然沒能瞞過霍斐淵的眼睛。他不動聲色的勾了勾唇,轉瞬即逝。而後在送宋希月上花轎的時候小聲道了句:“別怕。”
一句別怕,宋希月竟當時就安心了不少。
不管怎麽樣,她今日是真的嫁了,以後她與霍斐淵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也許是這樣,他簡短的一句話,就能讓自己感到安心吧。
“起轎——”
霍斐淵翻身上馬,身後的十裏紅妝紛紛起轎,在姜皇後的淚眼婆娑和紛繁喜悅的鼓樂聲中,朝着永寧侯府出發了。
乾元帝也十分心酸,伸手摟住了自己的皇後,難得的,姜皇後今日沒有啐他。
宋希月上了轎攆後終于感覺舒服了一些,至少是坐着了。
方才從公主府出來,就好似一個提線木偶,渾身僵硬酸疼極了。
一想到一會兒還要在霍家行一遍禮,宋希月就輕輕的嘆了口氣。
十裏紅妝,帝京所有的百姓全部走上街頭,萬人空巷,只為看一看他們的公主,出嫁時候的場面。
朝中官員的嘴好堵,可百姓們卻不容易控制,人群中很快就有人生出了質疑之聲。
“這、這馬上的新郎,怎麽不是盛公子呀……”
霍斐淵顯然也早有準備,看似全是百姓中的隊伍實則安插了許多霍府的人,但凡一些風吹草動,便會有人替他暫時抹去這些聲音。
至少,傳不到月公主的耳朵裏去。
不過,總歸是有意外的。
宋希月坐在轎攆上,兩側紅帳遮蔽,雖然是瞧不見外面,可卻聽得見。人群中不知怎的突然一陣騷動,前面有推擠的聲音,緊接着,就聽見了一個女子的聲音。
“阿淵哥哥?!”
那聲音充滿了震驚,不甘。
宋希月愣了愣,待她回過神的時候那聲音已經遠了,她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何事,但她能猜出來。
阿淵哥哥。
這是在喊霍斐淵吧。
宋希月忽然覺得自己有點罪惡,霍斐淵如今也正值大好年華,為了這樁子契約,怕也是要負好些女子,她撇了撇嘴,想着契約之期一滿,一定立馬恢複自己和他的自由身,彼此不耽誤。
如果……霍斐淵當真忍不了,只要那女子聽話乖巧,她也不是不能給她安排一兩房妾室。
宋希月覺得自己體貼大度極了。
她心思百轉千回的這些時間,轎攆已經到了永寧侯府,喜轎穩穩當當的停下,沒多會兒便有人掀開了轎簾,她被扶着下了轎。
“恭喜霍大人!”
“恭喜啊!”
外面的道賀聲不絕如縷,往來賓客熱鬧非凡,宋希月在別人的牽引下緊緊的抓着手中的紅綢,依然看不見外面的半分情況。
“新娘進門,跨鞍——”
有人在喊了。
跨鞍是新娘子進門的習俗,意味進門之後平平安安,此刻紅綢被手中拿走,又是那只熟悉的大掌輕輕握住了她的手,宋希月吐了口氣,那種安心感又回來了。
“腳下慢些。”霍斐淵輕輕一句提醒,宋希月感激的點了點頭。
這感激,是發自內心的。
穩穩當當的跨過了鞍,人群中響起了鼓掌聲。
“進門——行禮——”
霍斐淵牽着宋希月往前走,一路上小心在她耳畔說道:“父母年事已高,平日不會幹涉你,正常拜見就是。”
宋希月再次點點頭。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直到這時,宋希月才陡然生出了真的是嫁人了的感覺,她被牽着緩緩轉了個身子,腦海裏浮現出了過往記憶的一幕一幕。
從今日開始,她與盛家,再無半分瓜葛。
彎腰的那瞬間,宋希月還是忍不住落了滴淚,那淚在她彎腰的時候滴到了喜鞋上,紅綢上彌漫開一滴小小的水漬,讓霍斐淵的眼神暗了暗。
“禮成——送入洞房——”
宋希月松了口氣,她的任務,總算是快結束了。
宋希月懵懵懂懂被人牽着進了一扇門,又坐到了一張床上,她知道,這就是她的婚房了。只是周圍似乎挺安靜,并不像她二姐姐說的那樣,很多人都會來鬧洞房。
那是因為宋希月現在還不知道,沒人敢來鬧霍斐淵的洞房。
就連喜婆,也有些子拘謹。
“新郎官,可以掀蓋頭啦!”
宋希月一瞬間緊張到了極點,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外頭的人似乎緩了緩,給了她一點兒時間,接着,一柄白玉杆才緩緩伸到蓋頭下方,輕輕一揭,宋希月面前忽然就亮堂了起來。
她下意識的就擡頭去看,撞上了霍斐淵的眼。
那是一雙很清冷禁欲的眼,只不過在她仰頭的瞬間,她卻清晰的瞧見那眼裏多了些陌生的東西,似暗潮洶湧,又似是別的什麽。
屋裏陷入了一瞬間的安靜,那喜婆也沒見過月公主,自然看愣住了,宋希月眼神掃過屋內其他人才發現,這裏的确都是女眷,且都愣住了一般。
喜婆陡然反應了過來:“哎呀,新娘太美,讓我們都給看愣了!”
宋希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霍斐淵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一對兒喜娃拖着玉盤山前,上面擺着一對兒玉葫蘆,中間用紅綢相連,這就是合卺酒了,宋希月拿起葫蘆的時候果然聞到的是淡淡的果香味。
霍斐淵的确按照她的要求準備了。
她垂着長睫,并未去看霍斐淵的眼神,兩人胳膊交挽,飲下了這杯合卺酒。
喜婆笑的比花還燦爛,接着又揮了揮手,另一個喜娃就端着一碗餃子走上前,那喜婆笑道:“公主,請吧。”
宋希月知道這是什麽,也知道這是要幹嘛,她忽然覺得有些別扭,一雙小手不安的拽了拽,霍斐淵自然瞧見了。
“公主腸胃不好,這就免了吧。”霍斐淵揮了揮袖子,示意喜婆把這半生不熟的餃子端下去。
宋希月和喜婆同時都愣住了。
“這——”這大婚當日都是這樣過來的呀,只是咬一口,又不是一定要吞下。
宋希月也覺得不妥,她沒那麽矯情,當下就要用手去端,可惜霍斐淵先她一步,将碗端了過來,放在了一旁。
“不必勉強。”他在宋希月耳邊小聲說了句,不帶任何感情,也聽不出喜怒來。
宋希月有些尴尬,不過既然霍斐淵說不用勉強那她就不勉強。反正兩人都是在做戲,少一道禮制就少一道。
霍斐淵揮揮袖子:“下去吧。”
那喜婆哪裏還敢多待。
婚房內終于恢複了安靜,霍斐淵也及時的從床榻上站了起來。雲雀和冰夏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站在角落裏,一動不動。
“照顧好公主。”
霍斐淵只說了這一句,便離開了這裏。
宋希月總算是呼出了一長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