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薄荷
最近畫室換了新的電燈泡，光線澄白澄白的，一連畫了幾天石膏像後，方緒兩眼發暈，看哪都有補色原理。
終于，傍晚的時候，她一個起身不穩，撞倒了座位旁邊疊起來的高高一摞咖啡易拉罐。刺耳的聲音給大家叫了個起床鈴，像是大夢初醒，一個激靈。
大家不約而同地伸了懶腰，哈欠連天，原本老實的心緒一下子就被撞散了，新來的畫室老師擡手下了幾筆，發現自己被傳染後，放過了他們。
姚子祎吃過晚餐，背着書包上教室，剛進拐口，差點撞上人，還沒來得及打招呼，就認出了她一直神出鬼沒的同桌。
她很稀奇地問：“今晚不練了？”
方緒抱着道具回來的，雕像遮了半邊臉，氣息不勻，艱難開口：“嗯，老師良心發現了。”
“你們這個新來的老師真狠啊，我這幾天看你上課，眼神都是散的。”姚子祎蹦蹦跳跳地上樓梯。
“……但是，人家是A大美院畢業的，教得很好。”方緒從雕塑中勉強露出一雙眼睛。
“行吧，你什麽時候去集訓？”
終于是走到教室了，方緒靠在門邊喘氣：“六月底七月吧，怎麽了？”
“啊……”姚子祎嘆了一聲，撇嘴道，“我今早跟韓文志吵了一架，你走了，我就要跟他做同桌了，不開心……”
“那我幫你跟老師說，讓你一個人坐，願意嗎？”方緒終于把雕像收好了，這東西不沉也不大，就是高。
“願意，願意！”姚子祎拍了拍方緒的凳子，“跟他一塊坐，還不如自己一個人，我等你回來。”
方緒彎彎眉笑了：“好。”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校運動會就來了，趁着太陽還不曬的時候。
這個運動會算方緒過得最特別的一個，因為她一直在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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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場儀式上，彩旗飄揚，意氣風發的學生迎着朝陽，在操場上列隊，有古風扮相的，有cosplay的，還有在主席臺前跳爵士舞的，一年比一年五花八門。
不過方緒覺得最惹眼的是高一（六）班，他們租了好些熊本熊和比卡丘的玩偶服，隊伍裏有一半都是不是“人”，後面零散的一些，要麽帶着兔子發箍，要麽帶着老虎發夾，活像是動物狂歡節。
一群短腿矮人為了不影響進度，在操場上跑着小碎步，把解說員都給逗笑了，不過最絕的還是他們隊伍前頭的OPPO和VIVO的充氣人偶，一個藍色一個綠色舉着班旗，因為視線的原因，班旗相互扇到對方的腦袋都不知道，惹得下面笑成一大片。
于是乎，姚子祎和方緒在操場上閑逛時，老遠看到這兩個相互打架的吉祥物，忙跑過去要合影，姚子祎仗着自己好看，探頭到人家的嘴前，問人家可不可以一起拍照。
當然沒人會拒絕。
吉祥物軟乎乎的手掌拍在方緒腦袋上時，讓她有不可思議的感覺。
姚子祎拿捏了方緒的脾氣，總是在她快要開口說“歇歇吧”之前，給她點小甜頭，以至于為期三天的運動會就這樣，充斥着“重來”、“不好看”、“拍矮了”的話聲。
運動會結束的當晚，學校組織了燒烤節美食活動，整個學校都忙得很亂，站在教學樓上，可以看到校道上一群一群的人。
方緒收拾好東西從畫室下來，一邊走還一邊檢查自己有沒有少拿什麽東西，明天就要放五一假了，畫室不開，她得提前把要用的東西帶走。
走到樓梯拐角，那裏有個窗口正好對着校門口，她餘光瞥了一眼，總覺得枇杷樹下的人影有點熟悉。
回過頭定睛一看，認出了那個身影是姚子祎。
這家夥，因為參加八百米，晚飯的時候生生吃了兩大盒水餃，外加一大碗面。剛剛還跟她說，班裏的男生給她烤的雞翅太多，她快要吃吐了，要跑來找她避難。
果然，女人的話，都是不可信的。
看看現在在幹什麽——居然站在門口吃外賣，真是不知道剛剛那個說快要吃吐了的是誰……
方緒手裏拿着炭筆，看那個外賣小哥長得個兒高，下意識拿筆對了一下，發現竟然是标準比例，瘦瘦長長，只不過，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半個小時後，方緒終于等到了人。
姚子祎哼哼唧唧地上樓梯，因為吃得太撐了，她是扶着牆上來的。
方緒忽然從樓梯口冒出來，差點被她吓趴下，姚子祎驚魂不定地靠在牆上，半晌心有餘悸地開口：“大晚上的，你躲在這幹嘛？”
方緒沒說話，先把她拉到了角落裏，神情嚴肅地打量她：“……你剛剛是不是在校門口吃外賣了？”
“是啊。”回答得坦坦蕩蕩。
這個問題真多餘，方緒也不跟她繞圈子，直接問：“那個送外賣的是不是現在最火的那個男團偶像霁商？”
姚子祎瞬間捂住了她的嘴：“你怎麽知道的？！”
這就是承認了！
“我畫過他啊。”方緒解釋道，“我看到你偷偷在校門吃外賣，想着你晚飯都快吃吐了，沒理由點外賣啊，再看一眼，那個外賣小哥有點帥，而且怎麽看怎麽眼熟……”
“你們學美術的是魔鬼嗎？”姚子祎一臉驚訝，警告她，“你別說出去！”
方緒對她比了個發誓的手勢，到底還是忍不住八卦地問道：“你們怎麽認識的啊？這可是大明星啊……”
“青梅竹馬，小時候是一條街的，玩過家家的時候，我當媽媽，他是兒子。”姚子祎見被認出來了，也沒什麽好遮掩的，幹脆交代了個徹底。
“我的天啊……”方緒驚訝得眼睛亂眨，“那他怎麽會來學校找你？他不怕被拍到嗎？”
“這個嘛……”姚子祎拖着個長長的尾音，“他們最近在E城拍電視劇，所以就來看看我……”
方緒想起了什麽：“你之前說的那個改編劇男主，不會就是在說他吧……”
姚子祎沒想到這都被她猜出來了，服氣道：“是啊，他要跟我最讨厭的女明星搭戲了，還傳緋聞，所以他來給我送外賣了。”
方緒覺得有點不對勁，試探着問：“你們在……”
“談戀愛。”姚子祎替她說了。
爆炸性的消息，吓得方緒差點跌倒，以至于第二天在家裏醒過來的時候都不太清醒，洗臉的時候，還被洗面奶眯了眼睛，以至于小兔子一樣，在床上難受地躺了半天。
太陽一天比一天大，散發出的光愈發耀眼，打在墨綠的榕樹葉上，華麗又刺眼。
六月過得很快，高考似乎才剛剛結束，集訓的腳步就近了，又一批人，即将走上高考的戰場。
方緒推着行李箱從校門口進來，原以為沒人送她了，沒想到姚子祎竟然就站在校門旁邊，那棵枇杷樹下。
姚子祎搭着腳在吃棒棒糖，聽到聲音，擡頭看她：“不參加期末考了？”
“不參加了。”方緒扶了扶自己的漁夫帽，“年級前十的位置，讓給你了。”
“稀罕你。”姚子祎把身上挂着的透明小書包挂在她脖子上，“帶着路上吃，孫孫。”
“明年一二月就回來了。”方緒看了眼裏面的喜之郎果凍，語氣酸酸的，“座位的事我跟王老師說過了，你願意自己坐也行，不願意的話，也可以跑到韓文志旁邊坐兩天，不喜歡他也可以逗他兩句解悶，他這個人脾氣也沒有想象的那麽壞，勉強勉強也能過……”
方緒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明明這些話平時都已經說過了，但這個場面，還是覺得要說點什麽，她沒有離別的經驗，說的話全是笨拙。
“知道了知道了，小唠叨鬼。”姚子祎走過來抱了抱方緒。
方緒最後一次按了按她的眼鏡框腿，惹得它在姚子祎鼻梁上跳，在她動手打人之前，扯着嘴角說：“好好學習。”
“你也一樣。”
校車停在了校門口，要送學生們去集訓培訓班，已經有人陸陸續續上去了。因為不是課時，周圍站了好些人在看熱鬧，方緒跟在姚子祎旁邊，脖子上還挂着裝滿零食小書包很是吸睛。
兩個女生一起把行李放了進去，最後擁抱了一下。
在上車門的時候，方緒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停了下，似有所感地往教學樓連廊那邊看了一眼。
一道白色的身影剛好出現，似乎是剛剛打完球賽，身上還穿着白色的球服，發梢還有些濕，帥氣得不行，好像是和身邊穿着同樣衣服的同學也在看熱鬧。
方緒怔然，有一瞬間想要打個招呼，但只有一秒就放棄了，他們是什麽關系呢？
忽然，就在她轉頭前的一秒，徐讓遠遠地叫了她一聲。
“方緒”
一大群人齊齊向她看來。
然後徐讓就沖她揮了揮手。
方緒呆了一下，全身僵硬，确定又不敢确定，手緊緊地抓着胸前的小書包，半晌點了點頭，回了一個揮手，轉身跑上了車。
坐在車窗邊，她會想起剛剛的畫面，又看了眼懷裏的喜之郎。
她真是傻透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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