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陳雨軒趕到時,趙妍正陪着帝師大的周現談笑風生,一旁訊智聯科的王來平翹着二郎腿和所長捧茶暢談,辦公室的氣氛無比的和諧。
一見她來,趙妍第一個站起來,笑盈盈招呼她。
“來來,快過來,坐,周主任和王經理都等你老半天了。”
話是沖她說的,可衆人的視線卻不約而同落在了她身後的陳歆沫身上。
陳歆沫亦步亦趨跟着陳雨軒,撕裂的裙擺微微浮動,長發如春蠶抽絲細軟柔滑,鼻尖瑩潤挺翹,低垂着眼簾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長睫卷翹似桃蕊,微挑的眼尾更是透着幾分純情的妖嬈。
這還真是又純又欲,是很多客人喜歡的類型,如今六代的暢銷款就是這類的,然而也只是類型相似,統一流水線做出來的和純手工打造的,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巨大質感差異。
看多了統一模型的AI,乍一看這樣高品質還外形出挑的美人,确實讓人眼前一亮,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她不是真人,真的完全看不出來,“真”的讓人心動。
趙妍笑着沖周現和王來平道:“這就是那個破壞倉庫的AIR001,也是當年第一個智能仿生AI,廢棄了九年了還能啓動應激程序,可見當時我們的水平已經相當不錯。”
何止是不錯,陳歆沫是第一個成功的智能仿生AI,在她之前智能AI主要應用于惡劣環境下的危險操作,或是枯燥重複的流水線作業,智能程度有限,外形也千奇百怪,即便刻意做成人的模樣也只是外表相似,內核依然單調。
周現在帝科大任職多年,對陳歆沫印象極為深刻,當年學校就是靠的她才跻身985,一躍成了最炙手可熱的高等學府,一直到現在都還是公認的信息與生物工程領域領頭羊。
陳歆沫打破了生物工程和信息工程的界限,可謂裏程碑式的進步,原本這樣的劃時代智能AI是要裱起來放到博物館精心保存的,再怎麽也不可能丢到倉庫落灰,只可惜……
周現看了眼被趙妍拉着坐到沙發的陳雨軒。
王來平是訊智聯科的財務經理,混跡商場的老油條,講究的是效率,他可沒有周現慢吞吞的老幹部做派,周現瞅着陳歆沫感慨萬千的工夫,他已經繞着陳歆沫打量了個遍,越打量眉心擰得越緊。
“帝都華庭和醫院那邊我都聯系過了,監控視頻已經删除,媒體那邊也打了招呼,現在暫時是把消息壓下去了,不過也不能掉以輕心,得趕緊的把它處理了。”
王來平收回放在陳歆沫身上的視線,看向所長。
“留着它就是個禍害,早處理早安生,省得讓人鑽了空子趁機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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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長陪着笑站起身道:“那是肯定的,你放心,現在就讓人去辦,小趙,趕緊的。”
趙妍看了眼所長,又看了眼陳雨軒,沒有馬上應聲。
這科研基地名義上是所長說了算,實際誰都知道,趙妍才是一錘定音的人,她要撂挑子不幹了,所長得頭疼死。
趙妍有自己的算盤。
陳歆沫對她來說,重要也不重要,主要是牽扯了陳雨軒。
當年的事,別人不清楚,她可是再清楚不過,就因為這破銅爛鐵,她和陳雨軒的師生情分差點毀于一旦。
之前她專門讓陳雨軒清理倉庫,就是想讓陳雨軒處理了這淘汰品,以她對陳雨軒的了解,陳雨軒肯定會公事公辦,不管是陳歆沫還是其他淘汰品,全都會拉去銷毀,這沉積了九年的疙瘩,就算是徹底了結了。
可誰能想到關鍵時候竟出了這麽大個岔子?!
主動銷毀自己的處|女作和被迫銷毀,那肯定是不一樣的,她這個學生又是個死腦筋,萬一轉不過這個彎兒……
不管怎樣,陳歆沫必須處理了,不然永遠都是疙瘩。
趙妍沉吟了片刻,拍了拍陳雨軒的肩。
“你看這事兒鬧的,原本清倉庫的事輪不着你操心,我專門整理了清單發給你,就是想讓你趁機把它領走,誰知道……唉。”
話術客套了句,趙妍又道:“眼下已經這樣了,你想開點兒,就是個AI而已,銷毀就銷毀了,沒什麽可惜的,咱們這兒最不缺的就是AI。”
趙妍眼神示意了下所長,又道:“我記得好像就你沒申請員工福利吧?幹脆這樣,我幫你申請個六代全能型,不用你補差價,免費領走,所長也同意的。”
所長附和道:“對,我同意,你要不着急用,再等幾個月,等七代出了,直接申請七代的也行。”
基地的技術骨幹都可以免費申請專項AI,譬如專項助理型、專項陪伴型還有專項情趣型,而全能型是集它們的功能于一身的,價格最為昂貴,員工想升級成全能型就得補不菲的差價。
陳雨軒打從進來就一言不發,現在兩個領導都cue她了,她才擡眸,沒說話,先笑了笑。
“本來就是淘汰品,又惹了禍,該怎麽銷毀怎麽銷毀,我沒意見,至于福利,我暫時不想要,自己一個人住慣了。”
趙妍笑道:“AI又不是人,別人不清楚,你還不清楚?”
頓了下,趙妍又道:“我是考慮它剛救了你,怕你心裏不舒服,你要真不同意銷毀,咱們還可以再商量。”
“沒有,我同意。”
趙妍這下是真心笑了,“那行,那就這麽決定了。”
陳雨軒看了眼這個從本科一直帶到自己博士畢業的導師,四十多歲的導師保養極好,膚白而不顯皺紋,白大褂穿着,知性又優雅,臉上的笑容也很真誠,很有上位者的親切。
可陳雨軒心知肚明,自己根本沒有決定權,不管同不同意,最終陳歆沫都會被銷毀。
既然結果都一樣,何必還要多此一問?
虛僞。
九年前虛僞,九年後還是一樣。
不過無所謂了,她從沒想過留下陳歆沫,怎麽處理都跟她沒關系。
“要是沒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明天一早還有課。”
“行,那你把它給小梁送去,也別讓她往廠區送了,直接在實驗室拆了就得了,早完事王經理這邊也好放心。”
“好。”
幾個領導繼續談他們的,陳雨軒領着陳歆沫出了辦公室,一路頭也不回,一眼都沒看身後的AI。
身後的AI很安靜,走廊回蕩着兩人的腳步聲,一聲一聲震動耳膜,莫名的讓她有些不舒服。
指紋解鎖、瞳孔解鎖、輸入密碼,三道門進入實驗基地,梁亦青正穿着白大褂蹲在滿是紅藍線的機器人前,一手拿着電表,一手扒拉着它小腿亂翹的線頭,皺着眉頭一臉的苦大仇深。
聽見動靜,梁亦青擡頭,一見是她,眼前一亮,蹦跳着就起了身。
“嘿~瞌睡送來了枕頭~快幫我看看這是怎麽回事?哪兒都好好的怎麽就是不按程序走?”
頓了下,她後知後覺看到了陳雨軒身後的陳歆沫。
“你還真把它送回來了?真不要了?”
陳雨軒淡淡笑道:“想要也要不了,老王都來了。”
“他來幹嘛?不是才撥過款嗎?他又來得瑟什麽?”
帝科大附屬科研基地,名義上是帝科大的實驗室,實際早從九年前就是訊智聯科在提供資金支持,學校只是象征性撥點款,根本承擔不起巨額的試驗經費。
自古吃人嘴軟拿人手短,訊智聯科自然不可能是做慈善白投資,實驗成果是要與他們共享的,好在學校用于提升學術地位,訊智聯科用于商業,互相不沖突。
五年前基地幹脆直接搬到了訊智聯科這邊,這裏安保措施比學校好,資金物料調度什麽的也更便捷,而且離學校也近,方便雙擔的骨幹兩頭跑。
基地骨幹基本都是雙擔,陳雨軒不例外,梁亦青作為陳雨軒的師妹,自然也不例外。
說是雙擔,其實他們在訊智聯科并沒有實際職位,他們歸屬帝科大,還需要講課帶學生,只是相對其他教授課少得多,帶得學生也少,他們的主要精力還是在基地這邊。
這些年,基地夾在學校和公司中間,又想挺直腰杆又要兩頭看臉色,實在是難。
尤其是訊智聯科這邊,每次撥款都像大爺,各種清單報表吹毛求疵,甚至還想安插自己的人進來,司馬昭之心傻子都清楚。
梁亦青一提起王來平,那氣就不打一處來。
“呵,整天的鼻孔朝天,好像咱多稀罕他們的錢似的,有本事別用咱們的成果,還一天天催着七代八代九代的,他們才真是掉錢眼兒裏了,咱們是搞學術的,又不是搞商業的,憑什麽要配合他們的新品發布?”
梁亦青牢騷了一圈才轉回正題。
“他到底幹嘛來了?”
陳雨軒大致講了下經過,梁亦青腦子軸,轉不過來這彎彎繞繞,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為什麽非得銷毀了陳歆沫。
“他這該不會是故意跟你過不去吧?明知道001是你畢設,是你處女|作,幹什麽這麽趕盡殺絕?我當初的處女|作可是跟我到現在,笨手笨腳的我都舍不得扔了,何況你做得這麽好。”
“倒也不是跟我過不去,不過是情勢逼人。”
“什麽情勢?”
陳雨軒走到一旁白色試驗椅坐下,視線略過一旁安靜站立的陳歆沫,看向還抱着電表的梁亦青。
“訊智聯科是做安保設備起家的,現在仿生AI雖然是大頭,可安保這塊兒還是老字號,業內不說壟斷也差不多了,要是傳出去自家安保被自家AI給端了,你猜會怎樣?”
“嘶——”梁亦青摸了摸下巴,她是短發,一向又大大咧咧的,乍一看像個男孩子,“你這麽一說……還真是,難怪他要緊急公關,不過這不是公關部的事兒嗎?他跑這麽積極幹嘛?”
“他是咱們這邊的負責人,跟咱們有關的不都是他在管嗎?”
“那倒也是,不過也不是非銷毀不可吧?監控什麽的不都删了嗎?毀不毀的,別人又不知道。”
陳雨軒垂下眼簾,摩挲着實驗椅的銀白扶手,淡淡道:“你看它,看出什麽沒?”
梁亦青早在吐槽的時候就已經好奇地圍着陳歆沫轉了好幾圈了,甚至還上手捏了捏她白嫩的臉蛋兒。
“看出來了,做工精良,銷毀真真兒是可惜了(liǎo)了。”
“不是說這個。”
“那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