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
沒有說話,一直看着她。李優孟垂眼撥弄了兩下盤子裏的肉骨頭,又問:“大家都知道嗎?”
“大家?”路遙問。
“那些苦戀顧若的學生們。”李優孟心不在焉地攪弄着杯裏的咖啡,心想方才那一口好苦。
“二年級以上的都知道。”路遙說,“據說有人看到過顧若的入職資料,上面寫着‘已婚’。後來這件事就在學校裏傳遍了。”
“都知道他已婚,卻還是瘋狂追随?”
白花花:“那有什麽!這兩年最萌的就是奶爸了。蘇蘇你不知道,咱們學校這些女生啊,都很開放的,大概給顧若當小三都樂意。”
李優孟:“小三是什麽?”
白花花:“蘇蘇你真是太單純了,連‘小三’都不知道!不過這種肮髒龌龊的東西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在這就不給你解釋了啊。‘小三’就是第三者,婚外戀,情人,不要臉的爛人!”
不是不解釋麽……李優孟:“你們這個時代……還真是奔放。”
路遙似乎很喜歡李優孟,時常來找她坐坐。不過坐下來話又不多,多虧了白花花叽叽喳喳撐場面。路遙一眨不眨看李優孟的樣子總讓她感到渾身不自在,總覺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她觀察着,吓得她後來再也沒敢點過紅燒豬蹄,行為舉止都盡量端莊保持大家風範。畢竟也曾是有身份的人家。
畢竟不能給自己的時代和尊貴血統丢人不是。
李優孟還是覺得自己與這女子不投緣。可路遙似乎絲毫沒有這種感覺,很自然地挽着她的手走。白花花在另一邊挽着她,一邊天馬行空說些不着邊際的話一邊嘻嘻哈哈拖着她東走西看。同樣的動作,白花花就沒有讓李優孟感到不自在。
晚上的時間還是用來縫制戰衣。因為寄托了她太多的感情,所以越縫越覺得馬虎不得。于是李優孟拿了離家前父母親塞給她的一筆不小的錢又去了趟本市最大的古董市場。那筆錢是父母親囑咐她多買點好吃的別虧待了自己的。
古董市場熙熙攘攘,人聲鼎沸,混亂不堪,魚龍混雜,卻讓她感覺到了一種久違了的熟悉。地上零散的古舊物件,泛着幽暗的青銅光澤,鏽跡包裹了明亮的鐵劍,繁複雕花的鏡子已是斑斑駁駁,看得到歲月,照不見容顏。
眼見着人們曾經朝夕為伴的玉簪螺钿嵌着青綠鏽色零落地上,眼見着王公貴族的杯盞金樽殘足斷耳躺在角落,眼見着曾經戰場上飽飲鮮血的勇士的兵刃又澀又鈍橫七豎八,眼見着美輪美奂的高樓大廈變成沾染泥土的殘磚斷瓦……眼見着分明鮮活過的世界以消亡湮沒的形态安靜地躺在商人腳下,失去生命,失去熱血,冰冷冷地,任各型各色的人們頻繁交易着,撫摸着,還價着,丢棄着。曾經盛大的,燦爛的,輝煌。
此時與彼時。唯此時真,唯彼時假。歲月,時光,滄海桑田。所有的時代都會過去。縱然早就知道這一點,可身處其中卻還是難以自拔。當親眼看到一個自己曾經置身其中的時代消亡,沉寂,湮沒,最後連塵埃都不剩,變得虛無缥缈,還是會感到突然的心驚和極度的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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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頭,存在過與不曾存在過,強盛過與懦弱過,勝過與負過,生過與亡滅,又有什麽區別呢。
可是李優孟這樣又算什麽?又在此時,又在彼時,那麽于她而言,此時是真,還是彼時是真?她是真,還是假?此時李朝已滅亡千年,可她人生的前十八年,分明就是活生生地在那個已滅亡的時代裏度過的。那時候,李朝才是真切的此時,二十一世紀變成了子虛烏有的彼時。
李優孟的心驟起狂瀾,又驟然平靜。
這些問題,想得到,卻想不破。生命、世界、時間的奧義,究竟如何,永無止境。如深淵一般。至于她自己又是趁着如何的契機穿梭了兩不相連的時空,這也并非肉體凡胎之人能夠憑空想明白的。這個世界奉行“科學”,而她,就姑且相信是鬼神操縱吧。
肉體凡胎承受不起深思,只承受得起人情冷暖愛恨情仇,算是上天賦予人的禀性吧。
那麽,不管是科學還是鬼神操縱,既然來的了,一定有辦法回得去。
李優孟認真挑選了幾樣所謂“李朝出土”的文物,當然,因為患囊羞澀,買到的基本上都是仿品。這一點李優孟并不在意,因為仿品畢竟還新一點,結實一點。尤其是劍,特意買了一柄精鐵手工鍛造的仿古新劍。價值不菲,花掉大半積蓄。唯獨劍鞘,買了一個斑駁破損的地攤貨。
賣貨的人不識貨,幾十塊錢就出手了。實際上這劍鞘才是李朝真品,并且像極了大将龍塵伊的佩劍劍鞘。只不過那并不是屬于龍塵伊的,而是龍氏親信部隊的統一佩劍劍鞘。李優孟當然認得。
聽說那劍鞘是在河西塞北一代挖出來的,給當地小孩子當破棍子玩了好久才被收購來。
(章十一)2 古玩市場
又買了玉片、銅絲、護甲、紅巾、皮革、獸面紋護心鏡。雖然攤鋪零散,又很混亂,但李優孟畢竟是見過大世面的古人,加之十幾歲就以一手絕好的制衣手藝而聞名長安,故而對選擇材料的眼光是極為嚴苛和有水準的。縱使在一堆良莠不齊的廢品當中,仍是挑出了一大包可用之材,并且質地上等,形制精美。
買完制戰甲的材料,數一數口袋裏的鈔票,所剩無幾。掂量着掂量着,就覺得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今天就全部花掉。
于是走進一家布鋪,扯了幾尺最便宜的彩綢,預備給自己做兩身衣服。現在身上的衣服實在是穿不習慣,又不好看,露的還多。唯一的一點好處是貼身。可貼身就帶來另一個壞處,就是顯身形。像蘇輕暖這種瘦卻玲珑有致的小身材,被輕便衣服一裹,簡直……太露骨了!太淫靡了!太讓人想入非非了!太不合适了!
連李優孟自己不經意低頭看時,都忍不住一陣羞恥的臉紅心跳,恨不能披被單出門。或者把臉遮住。
盡管大街上衣不蔽體的大有人在。
買完布趁着夜色初降燈火昏黃又逛了逛。不經意路過拐角處的一個小地攤時,李優孟眼睛一亮,腳下仿佛被釘住一般,再走不動了。看着攤上的一件東西,她心上突然湧起一股熱流,點燃了百骸的血液,直沖上頭顱,催得雙眼氤氲,淚水如霜,眼前的光亮都模糊起來,聚成一小團一小團異常明亮的光暈,稍縱即逝,仿佛綻開一個又一個小小的五彩煙花。
李優孟渾身巨震,捂着眼睛閉了閉,把水汽沾在手掌心,方才指着那粗麻布的攤鋪上衆多琳琅頭飾中的一只珊瑚白玉雕花海棠金銀雙股簪,問說:“這個價值幾何?”金銀兩股已分別斷掉,一長一短,斷面參差。
賣家是個小老頭,帶着副圓圓的眼鏡正在看自己攤上的泛黃書籍,擡眼來瞟了瞟,說最低五百,不講價。
李優孟驚了驚,說:“才五百?”
那老頭愣怔一下,似乎沒聽清,擡起頭來,扶扶眼鏡,看李優孟:“姑娘你說什麽?”
“這麽好的東西,怎麽能只賣五百呢?太荒唐了!”
老頭半是詫異半是驚喜,放下手裏的書,站起身,說:“姑娘中意這簪子?那……九百?”
“九百?”李優孟面帶嘲諷,“呵……”
那老頭被她這樣一鄙視,突然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眼拙不識貨,于是又撿起那簪子認真瞧了瞧。這一瞧,仿佛真的瞧出了它的與衆不同非同凡響,珊瑚是好珊瑚,白玉是藍田籽,金也是足金……最重要的是,被李優孟一擡價,這簪子的氣場仿佛一下子強大了起來,莫不是千百年前被哪個名女人戴過?譬如叱咤風雲的某太後某公主某風塵女子?
老頭眼珠子轉一圈,忙笑說:“姑娘果然識貨,這個簪子是當年某某太後出嫁時的嫁妝,後期她禦駕親征時候也戴過,可謂見證了一場曠世大捷。實在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寶貝呢。只可惜它原本應該是兩支海棠蒂連,可是被人挖出來的時候就只剩了這一半,另一半不知所蹤。它從中斷成兩半不說,還飽經風雨摧殘磨損,你看,花瓣少了一枚,珊瑚幾乎碎裂,簪子又缺了一小截,雖然是好東西,但畢竟識貨的人沒多少,我也就只好賤賣了。不過既然姑娘跟這簪子有緣,也是有眼光的人,咱們絕對不能虧損了這寶貝的身價不是?這樣,我今天就忍痛割愛,把這寶貝讓給有緣人了!姑娘你看……多少錢合适?”
李優孟聽他說到什麽某某太後什麽禦駕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