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失控
清水嘩嘩流出水龍頭，客廳裏大人們誇張的笑聲滲入水流動的聲音，另一把菜刀切開藕片，發出清脆響聲。
腦中仿佛有一根弦被風溫柔地撩動，昭昭睜開眼。
眼前不再像蒙着一層白色的塑料膜，她能看清砧板的紋理和刀痕，番茄流出的紅紅汁液，事物變得生動而富有層次。
昭昭重新拿起菜刀，心髒有力，脈搏跳動，她有些走神。
指尖刺痛，滲出一點點血珠。
客廳的電視放着家庭劇，婆媳吵架掩蓋了昭昭小小的呼聲。
昭昭将被污染的食材扔了，正想沖洗菜刀，一個身影擋在面前。
“昭昭，手給我看看。”
周裴寧站在她面前，身上圍着粉紅色碎花圍裙，烏黑的發被透過百葉窗滲進來的陽光照得光澤瑩潤。
一道不深不淺的傷痕斜斜地躺在食指指尖。
周裴寧微微皺眉，在廚房的雜物櫃下層拿出一個塑料醫療箱，正中間映着一個紅色十字架。
昭昭納悶。他怎麽知道她受傷了？
“表哥，我自己處理。”對她來說，這種程度根本不算什麽。
聞言，周裴寧忽然擡眸，目光直直射進昭昭眼睛。
畏懼、膽怯、瑟縮不見了。
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僅僅一瞬，他收回目光，拿出一瓶雙氧水，“我來。”
濕潤的棉簽輕輕觸碰傷口，少女的手指被周裴寧捏着。他低垂眉眼，神色認真。
昭昭疑惑了。在原主的記憶裏，早在上個暑假，男主就對她做出某些暗示。可是昭昭以局外人的視角看，今天的男主并沒有對原主過多關注。
清洗完傷口，周裴寧打開碘伏，用新的棉簽蘸取液體。塗好後，拿出一張創口貼貼在上面。
“昭昭不能幹活了，去客廳玩吧。”周裴寧将醫療箱放回去。
創口貼在手指上繞了一圈，很整齊。她鬼使神差道：“我還有一只手，可以幹活。”
她現在的身體健康得不能再健康，即使有些營養不良，但不會突然促倒休克，不會喘不過氣來，也不會有天旋地轉黑沉的眩暈。
呼吸順暢，四肢有力，眼神清明。
喜悅壓過了一切。甚至升起一股蓬勃的自信。
昭昭把滑下來的毛衣袖子重新撸上去，“我可以做什麽？”
視線劃過少女瘦弱的手腕，周裴寧嘆一聲：“昭昭，你在邊上看着。”
周裴寧動作利落幹脆，一看就知道是經常做飯。兩道涼菜最先做好，昭昭幫忙端出去，回來時他正在撒蔥花。
昭昭咽了咽口水。
舅媽得意尖銳的笑聲傳來：“我家寧寧啊……”
昭昭瞅一眼周裴寧，再瞅一眼：“表哥，這個鍋好重啊，手酸不酸？”
颠鍋的手一頓，青椒混着牛肉貼着鍋鏟滑下。鼻間青椒散發出的刺激性氣味揮之不去。
“不酸，”周裴寧笑道，“昭昭累了？去客廳坐會兒。”
“不去，媽媽會兇我。”
“昭昭，紅燒肉是中午做的，不要和姑媽告狀哦。”
“好。”她從來沒吃過紅燒肉。
五菜一湯全部端上桌，昭昭幫着周裴寧給大家盛飯。
“真是辛苦啦，昭昭也可以幫表哥忙了。”李媽媽臉上的肉擠得眼睛都沒了。
“要我說，以後昭昭嫁了有錢人，廚房都不用進，想吃什麽吩咐下去就行。昭昭要努力啊！”王紅瑛将兩只筷子在桌上敲敲整齊，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到自己碗裏。
“舅媽，有錢人也有很多煩惱的。”昭昭也給自己夾了一塊紅燒肉，肉油潤在飽滿的白米飯上，亮晶晶的。
大家都頓了一瞬。
王紅瑛還想說什麽，就被自家兒子打斷：“昭昭說的對。”周裴寧眼帶笑意，給坐在身邊的少女夾菜：“多吃點，太瘦了。”
不僅是王紅瑛，李媽媽心中也感覺不對。
怎麽感覺從廚房出來女兒就變了呢
兩個女人都無心談天，這一頓飯吃得很順暢。
飯後，大人們圍坐在一起打起了麻将。
兩個小孩收拾桌子，因為昭昭不能碰水，就坐在沙發上，撈過笨重的粉紅色大書包，拿出一本歷史教科書看。
原主的成績中等偏下，為了劇情滿意度，昭昭的成績一定要好。可她從沒有上過學，不知道學校裏考什麽，心中沒底。
她打算趁着寒假的時間，将成績提上去。
昭昭身體允許的時候就愛看書或者聽別人讀書，所以歷史書上很多內容是熟悉的。
她正看得津津有味，忽然聽到周裴寧的聲音。
“昭昭，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開始補課吧。”
聲音和煦動人，明明是冬天，卻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翻頁的手頓住。
原主的情緒開始冒頭，“她”怯弱地想應聲，昭昭壓不住，死死咬住下唇，渾身發抖。
不能，不可以，不要答應！
少女的瞳孔收縮，指甲無意識地摳着書頁，臉色刷白。
就像和體內什麽東西對抗似的。
周裴寧一瞬不錯地掃過她全身，忽地從胸膛發出短促的笑：“瞧我說的，是我讀書讀傻了。”
“吃完飯出去走走吧。”他發出邀請。
窒息和壓抑如潮水般退去，昭昭像剛浮出水面的人深深吸了口氣。新鮮的空氣湧入肺中，面色稍稍紅潤。
僵硬的手指微曲，撫平書頁上的折痕。
昭昭看向窗外，天色已黑，路燈亮起，白光如晝，很多老人帶着小孩在樓下散步。
“好。”昭昭張嘴才發現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可怕。
這是一個老舊小區。中間有個小小的廣場，跳廣場舞的大媽們穿着五顏六色的毛衣，脫下的羽絨服和棉襖堆在一邊的草地上。
年紀更大的老人家們繞着廣場慢悠悠地走。
昭昭跟在周裴寧身後，裹緊了身上的冬季校服。
“學校今天才剛放假，我這麽好為人師……”周裴寧停下腳步，轉身抱歉地看着她。
昭昭搖搖頭，越過他往前走。
她在黃黃藍藍的健身器材前停下，扶着扶手，小心地踩上腳踏板。雙腳前後搖動，就像在空中漫步，因為慣性，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大，速度越來越快。
她的身體熱起來，臉上有了血色。夜風拂過，清清涼涼。
她感覺自己乘着風在天上飛，什麽也不能困住她。
昭昭輕快地笑起來。
周裴寧站在一邊，凝視着少女粘上了幾根發絲的臉龐，手指微動，又克制地貼上褲縫。
“汪汪！汪！”
一只棕色泰迪掙脫主人的束縛，撒開丫子到處亂跑，在人群中亂蹿，沖散了廣場舞的隊形，大家避讓不及。
昭昭聽到狗叫時，已經來不及停下。
泰迪吐着舌頭，圓滾滾的身子朝昭昭跑去。它避開前後搖晃的鐵質腳踏板，上肢一擡，後腿一蹬，就跳了上去。
棕色卷毛擠着少女的右腿，泰迪的小身子乖乖蹲在腳踏板上，後肢踩在她腳上。
周圍的人好奇地看着，指指點點，你一言我一語。
身體一陣眩暈，昭昭快要握不住扶手。
她仿佛能隔着厚厚的羽絨褲感受到小狗身上的溫度和呼吸的起伏。她的右腳麻痹了，和小狗接觸的身體好像光裸着，毛茸茸的觸感格外清晰。
腳踏板還在搖晃，就像暴風雨中的小船。
……
紅色的山茶花簌簌落下。
兇神惡煞的大狗甩着口水撲倒病弱少女坐着的輪椅，她被摔在地上，背撞到山茶花樹，骨頭陣陣劇痛，臭烘烘的味道撲面而來，不斷有液體滴在臉上。
一陣輕快的腳步随着清糯女聲由遠及近。
“姐姐，沒事吧!”
“都怪我，沒有看住大包子小包子……姐姐？姐姐？”
“……”
“……喂？21號病人又暈倒了。”
兩只大狗回到主人身邊，露出被不斷落下的殷紅花瓣覆了臉的女孩。
……
周裴寧目光一凝。
少女松了手，指尖堪堪滑過欄杆扶手，瘦小的身子向後仰，發尾極慢極慢地劃出一個弧度。
路燈将昭昭的臉映得慘白，他只要伸出雙手，就能抓住她。
此時的昭昭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機，是凋零的白花，是枯井裏的月亮，是冷寂的星星。
一股奇異的酥麻快感從脊椎尾部向上竄，周裴寧漆黑雙眸燃起兩簇焰火，終于，伸手，将人摟進懷裏。
“寶寶！寶貝！”一道響亮的女聲越來越近。
聽到主人的聲音，泰迪一溜煙跑走了。
從閃回中掙脫，昭昭有些失控地推開周裴寧。她走到椅子上坐下，雙手抱肩，縮起身子，将頭埋進胸口。
周裴寧聲音微啞：“昭昭，沒事了，回去了。”
“你走，”昭昭壓抑着哭腔，“我不要見到你。”
永遠不要見面，任務很快就會完成，她也能好好活下去。
“昭昭，不要開玩笑。”
他伸出手，将羽絨服最上面的拉鏈拉下，夜風入懷，驅散了些許燥意。
昭昭不說話了，忽然站起來，跑走。
周裴寧沒有追，只是看着她小小的身影越來越遠，消失在路燈照不到的黑暗中。
一口氣跑上四樓，昭昭背起自己的大書包，來到麻将桌前。
李媽媽摸了張牌，看到自家眼圈紅紅的女兒吓了一跳。
“媽，我身體不舒服。”
“啊，那我們早點回去。”李媽媽直接從麻将桌上起來，“你表哥呢？”
“對啊，寧寧呢？”
昭昭摳着書包帶：“他還在下面，我先回來了。”
昭昭亦步亦趨地跟在爸媽身後，直到上了小面包車，她斜斜地靠在玻璃窗上，吐出一口濁氣。
【恭喜昭昭，成功避開第一個轉折點，劇情滿意度upup！只要達到及格分就能離開這個世界啦！】
‘……002，我現在有幾分？’
【劇情是聯動的，要根據後續的發展計算。】
002有些擔憂：【昭昭，你的精神力有點弱，容易被原主情緒影響。】
‘……我知道了。’
有一輛車迎面駛進老舊小區，李爸爸将面包車停下，等在一旁。
昭昭目光無意義地看向窗外，驀地頓住了。
汽車駛過，車燈晃了她的眼。紅紅的尾燈照亮一道高瘦人影，周裴寧站在車庫的卷簾門前。
黑色碎發被風吹動，他準确無誤地捕捉到車內女孩略顯驚訝的眼神。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7-09 12:50:59~2021-01-12 18:01: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111222333 2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