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下午是機甲實踐操縱課——男孩子們最愛的課程。中午午休一過,呼啦啦一大群人先是往機甲停放場沖,大約過了十五分鐘,又是噼裏啪啦一大群機甲從裏面出來,朝着入學測試的那個模拟羅馬鬥獸場的聯系場地去了。
提圖斯沒上機甲,就樂得自在點了根煙在旁邊吞雲吐霧,看同學折騰。沒人管他,也沒人敢管。
場地中活動着各式各樣的機甲,現在在最裏面接受直接訓練的是一臺“LLS裏程碑號”,裏面操縱的人是誰提圖斯沒注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絕對是軍部世家出來的學生,因為就算是最古老的型號,LLS軍用機甲系列也不是一般平民學生可以弄得到的。
LLS系列之所以能完全淘汰并取代LJAR系列,是因為它擁有絕對自由的控制艙。也就是說駕駛員在裏面的一舉一動都會完全投射在機甲的動作上面,而LJAR的個別特殊系統則需要輸入指定命令或者口頭命令才可以完成——“在戰場上,一秒鐘就是一條命”,這就是聯邦未來公司剛剛在機甲行業闖出名頭時候用的标語,并被一直沿用至今。
……當然,有時候太靈活這也不能算是優點。
尤其是駕駛員屬于小動作比較多的人的情況下。
看着那臺威武雄壯的裏程碑垂頭蹲在那裏被教授罵的狗血噴頭,傻乎乎地撓腦袋的動作,提圖斯差點将嘴裏的煙噴出來。
“聯邦的未來要是就只能指望你們這群混蛋,老子第一個去自殺!”教機甲操縱的教官是一個中年退伍軍官,人很正氣,說話也很直……當然,這就意味着他很兇,還是個有官方執照的合法流氓——
“蠢蛋子!有臉皮用LLS系列機甲!連二級彈跳都做不到,玩什麽機甲!乘早回家種田,玩兒蛋去!”教官用力啐了口,“你自己下來看看看看——別躲機甲裏,你以為躲裏面就沒事兒了——你下來看看,”說着,踮起腳在蹲在自己身邊的機甲面部抹了一把,啧啧兩聲,“看看這滿手是血。同學,你的機甲哭了,哭得滿臉是血。”
衆機甲:“……”
教官:“廢物!”
衆機甲:“是是是,我們是害蟲,害蟲!”
教官:“別他媽拍馬屁,都給老子去跳!今天跳不過第三層坐席的高度,這學期期末都給老子滾回來補考!”
衆機甲一哄而散,各自找地方賣力死命練彈跳去了。
教官:“等等,我叫你們現在滾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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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一分鐘之內,所有人又颠颠地往回跑,幾十臺高大十餘米的機甲圍着教官在中央,氣勢卻還是矮了那身高也就一米八出頭的中年男人一截,提圖斯在觀看席上看的有趣,眯起眼吐了口煙,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笑眯眯地繼續看熱鬧。
教官:“駱佳白,出列!”
提圖斯一怔,不笑了,把腳從前面椅子的靠背上放下來。
陽光下閃閃發亮的LJAR二型緩緩從隊伍中邁着步子走出來,教官擡起頭看了一會兒,滿意地點點頭,正準備說些什麽,忽然感覺到一束特別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前半輩子積攢下來的警覺派上了用場,中年男人眼神變得銳利了一些,立刻就找到了那束不算太友善的目光來源。
提圖斯趴在最前排的欄杆上,眯着眼悠閑地吐出奶白色的煙霧。
态度不可謂之不嚣張。
場上的氣氛一時間變得有些微妙。
所有的學生都伸長了脖子靜待霸王龍和霸王龍撕咬的年度大戲,但是這回卻着實失望了一把。
說來也奇怪,這向來兵痞子似的教官看到提圖斯,臉色變了變,卻沒有發作,倒是坐席上那位先有了動作——
卡蒙大爺在自個兒口袋裏摸了摸,最後摸出一支煙,往場地裏扔了去。
教官一手接住,朝他笑了笑,十分上道兒地摸出個打火機,點燃了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揮了揮還夾着煙的手,嘴裏念念叨叨地命令:“來來來,駱佳白,別傻愣着在這,來個三級彈跳給這些狗日的開開眼界。”
真正是随了操作人的性格,只見那臺顯然被愛惜使用保養良好的LJAR二型緩緩地點了點頭,轉過身,不急不慢地往空地上走去。提圖斯看在眼裏,順便腦補了下在機甲裏面操作那人的死人臉,不由得嗤笑出聲。不過随即又想起他們還在冷戰,于是又迅速收斂起了笑,擺出嚴肅臉。
白色機甲微微屈膝,動力源開啓,機甲足下微微抓地,在推動力達到82%的時候——
瞬間拔地跳起。
機甲在推動力的作用力下,一躍而起,旋轉而上,潔白的機甲金屬外身、流暢的機甲線條在陽光的照耀下迸發出懾人心魄的美感。
足足跳躍到與整個模拟鬥獸場的頂端齊高,白色機甲的上升力度才漸漸減緩,持續上升了大約又一個級別的高度,這才停止旋轉,機甲身體靈活地轉動,換了個方向在空中一頓,最後以一個完美的抛物線穩穩落地。
完整的三級跳加半空接一級跳。
“我操。”蹲在自個兒機甲裏的比塞爾目瞪口呆,“駱佳白什麽時候偷摸學了體操吧?這他媽都趕上奧運體操冠軍了。”
聲音通過揚聲器放出來,引起一陣哄笑。
白色機甲哐哐沖過去,照着另一個古日系機甲的嘟臀就是一腳。
“哎呀——”比塞爾氣急敗壞的聲音又傳來,“別踹那兒,祖宗唉——老子昨天才上的防雨漆,被給我弄花喽——”
在亂哄哄的笑聲中,提圖斯坐回原來的位置,順手在扶手上将煙熄滅,扔了煙屁股。
“擔心啊?”
帶着調侃的嗓音從身後傳來,提圖斯沒動,安然地坐在原地等着後面那人繞來他面前。已經臨近畢業的嘉林·格蕾斯笑眯眯地在提圖斯身邊坐下:“我覺得你倒用不着擔心,小家夥身手不錯,靈活得很。”
提圖斯換了個姿勢,懶得去糾正他惡心得要死的稱呼,聲音與往日倒是有些不同,顯得十分低沉冷淡:“我擔心什麽。”
“我還以為他是你的人,不是嗎?”嘉林聳聳肩,俊秀的臉上神情慵懶,“一年級就會三級跳推動一級跳,将來要是讓他進了軍部,估計要不得了——我還以為是你調教出來的身手呢。”
“不是我的人。”提圖斯嗤了聲,權當沒聽見身邊人旁敲側擊拐七拐八的猜測。
“不是你的?”嘉林眯起眼,笑了,“那我上了?”
“随便。”
“你這副面癱死人臉的樣子真讨厭。”嘉林讨了個沒趣,趴在欄杆上看了一會,忽然哎呀一聲,帶着組裝部件專用白色手套的修長手指指了指天空中的某部機甲,“喂,教皇。看見了嗎,那個機甲被動過手腳。”
綠色的瞳眸在眼眶中微微動了動,有那麽一刻似乎有要說,然而最後提圖斯只是瞥了身邊的人一眼,淡淡道:“看見了。”說罷,不等嘉林回答什麽,一個翻身,徑自從觀衆席翻了出去,敞開的校服外套在空中發出撲簌聲,轉瞬間,人已穩穩落在場地地面上。
人是沒事,倒是把原本在那蹦跶着琢磨二級跳的苦逼機甲吓了一跳。
提圖斯直起腰毫不猶豫地走向站在場地中央正忙着大呼小叫的教官同志,拍拍他的肩,跟其低聲說了些什麽。嘉林在不遠處的觀衆席上坐着,嘴角的笑容卻是越發明顯,從那個已經開始不自然傾斜的古歐美系飛行機甲身上收回目光,在場地上晃了晃,最後停留在坐在邊緣陰暗角落裏的一架白色機甲身上……
啧啧,看看他的小家夥,連坐都坐的那麽好看。
……就是有點兒愛管閑事。
飛機掉下來也要伸手去接一接的,古往今來,駱佳白絕對是一個人。
從實踐課開始,他就有那麽一點覺得不安。來來去去地繞着某個機甲轉悠了幾圈,最後自己恍然大悟,那是倫蓓·丘比的古歐美系飛行機甲。
眼看一節課就要結束,那飛行機甲在空中做障礙訓練時,卻毫無征兆地卡死劇烈抖動起來。駱佳白心裏咯噔一下,心裏知道要不好了。噌地從地上蹿了起來,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兩三步沖到那直直下墜的飛行機甲底下——
白色的機甲在衆人的驚呼中張開雙臂,将從高空墜下的黑色機甲接了個正着。
兩臺機甲滾做一團摔倒在地,巨響中揚起黃沙一片。緊接着巨大的爆裂聲響起,原來是飛行機甲左翼炸忽然裂,而它炸裂的時候,還死死地壓在那臺LJAR二型上面。
在場的人都愣怔了。
一時間,誰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白色人形機甲內,駱佳白發出一聲痛呼,緊緊地蹙眉。右手自手掌到關節一大片傳來灼熱痛感,并迅速地造成了一片灼傷的痕跡——因為自由控制艙是将操縱員的神經和機甲完全連接起來,所以機甲受損,操作者同傷。
胸口被壓得死死的,駱佳白一陣氣悶,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都死了?就沒個好心人來把老子身上這臺死沉死沉的機甲挪走?
額角漸漸冒出冷汗,順着額跡流入發中。
不知道等了多久,身上忽然一輕。
駱佳白松了口氣,剛想摁下開啓控制艙的按鈕,手一抖,一股鑽心的疼從手心蔓延至全身——
坑爹啊。
默默地收回右手,換成左手,翻身,狠狠地戳了下那個紅色的按鈕。
駕駛艙緩緩在駱佳白的頭上打開,碧藍的天空終于出現在他的眼前——
不過很快被一個小山似地身影擋去了。
提圖斯蹲在機甲胸口上,留下兩個深刻的黃沙腳印。黑着臉低頭看疼得面無血色的纖瘦少年,冷聲問道:“知道錯了吧?下回飛機掉下來還接不接?”
“不接。”斬釘截鐵的回答。
……
“流氓?”
“幹什麽?”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