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山陰之亂1
吱呀~吱呀~的聲音依然在緩慢地搖着,從晚上搖到早上,看起來還打算繼續搖下去。
黎樞就坐在旁邊看着他搖,他不急,橫豎他也出不去。
門外有人看守着,紅桑下了令,人沒治好就不許他踏出幽冥教。
這是欺負他手無縛雞之力?
黎樞可能還體會不到什麽叫風水輪流轉,紅桑體會到了就行。
不管怎麽說黎樞不白茍那麽多年,還是很識時務的。
又喝了杯茶,他實在無趣,便跟東方亂華搭茬,“教主,您這晃的不暈嗎?”
東方亂華用一種我懶得搭理你但是你怎麽可以這麽無知的語氣回道:“懂什麽,放空了才有助于思考。”
合着您把腦漿晃成一鍋漿糊,裏面就能升華出新點子?
畢竟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思考方式,黎樞對此還是很尊重的,只當是好玩地提議道:“那您喝點酒,不是暈的更快?”
東方亂華那一直合着的眼皮子終于睜開了——“可行。”
黎樞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放,提高了聲音對門外的看守道:“外面的,教主要小酌,上酒!”
……
此時的羅紅桑已經集結好人馬,不但是龍,連一頭霧水的摩呼也被抓了壯丁,再次快馬奔向山陰縣的方向。
田間的農戶們擡頭瞧着,哎呦,這怎麽比上一次的氣勢還兇?
最近幹仗幹這麽頻,不是要出亂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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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另一邊的山陰縣,當龍馬和蒙山一路用蠱蟲尋到縣城時,兩人心中亦是感到驚訝不解。
他們自打入了中原一路小心翼翼隐藏蹤跡,是怕引起中原武林人的注意招來麻煩。
可這山陰縣說大不大,人卻密集,消息的流通更非小村莊可比。在這裏若是鬧出什麽動靜,豈不是馬上就會暴露他們的存在?
可是畢竟沒有人敢對黎怒的決定有任何非議,龍馬和蒙山也只是本分地不做聲,尋到一處院落扣了扣門。
開門的香巫教弟子已經換了一身尋常市井短褐,看了看他們身後問:“怎麽只有你們?”
“黎樞叛逃了,另外兩個人……被殺了。”
那香巫教弟子皺了皺眉,表情倒不似懷疑。
黎樞最近确實表現得不太對,明明最會處事兒,卻頻頻惹長老發怒。但他就這麽逃了也是瘋了,這跟自殺有什麽兩樣。
他看龍馬和蒙山的目光有些同情,這下子長老的怒氣都得撒在他們身上。
待兩人進了屋,根本頭也不敢擡,直接跪下去把編好的理由講了一遍。
黎怒沉默半晌,兩人的頭貼在地上更是一動不動。
許久黎怒的聲音才沉沉地道:“為什麽不殺你們?”
龍馬和蒙山後背的冷汗瞬間就濕透了,兩個親信都死了,他們為什麽沒死?
黎樞的經脈已經被封了,他們可以當做黎樞孤注一擲爆發了最後那點力量。但黎怒要的結果是要麽黎樞殺了他們,要麽他們把黎樞綁回來。
就這麽讓黎樞逃了,他們也敢回來?
蒙山咬咬牙道:“黎樞……黎樞許是念着點舊情,沒有殺我們。是弟子無能!我們實在沒有能力追上黎樞!”
黎樞學的是中原的功夫,輕功比他們好上不知道多少倍,邏輯上倒也說的通。
但黎怒并不是那麽輕易信人的人,聲音比方才更加低沉:“哦,那你們呢?沒念舊情嗎?”
背後被汗濕透以後就只剩寒意了,兩人什麽辯解也沒有,動作一致地重重往地上一磕,“弟子不敢!”
不表忠心不說漂亮話,不敢,就是不敢。這就是黎怒一向控制人的手段。
總算黎怒沒有再追究下去,“行了,下去吧。但罰還是要罰的,你們這個月解毒的時候就別來了。”
蒙山和龍馬聽罷已然面無血色,卻不敢反駁半句,恭恭敬敬地又磕了個頭,“弟子退下了。”
擡起頭時他們心裏卻暗暗驚了一下。
長老的屋子一向挂着厚厚的簾子昏暗無比,但在這昏暗中他們隐約能看到長老雙目赤紅布滿血絲,臉上一道道黑紫青筋凸起,樣子竟與人蟲無異。
他們攥緊了拳不敢讓自己顯出驚訝,只是匆忙退了出去。
室外的陽光照在身上,突然讓人有一種還陽的錯覺。
不等他們回過神,一旁的屋子裏突然一陣叮叮咣咣。院子裏的香巫教徒忙道:“阿漢怎麽又醒了?快去給他綁上,別惹長老生氣!”
龍馬略一沉吟,回了聲:“我去吧。”
自從小丫頭的屍體從長老屋子裏擡出來的那日,阿漢就發了狂,天天不要命的又打又鬧。
他以前身份金貴是因為他是人蟲,可他孵着的到底是老蟲,如今變異了新的蟲出來,誰知道他還能有用多久?
龍馬和蒙山進屋就把正在拿凳子砸門的阿漢扭下來,屋裏二子蔫蔫地縮在床角,阿漢從來不會傷害他,天天護崽子一樣護着,但他還是肉眼可見地憔悴下去。
跟以前營養不良饑一頓飽一頓的憔悴不同,二子的眼裏絲毫沒有生機。
姐說,誰說什麽都不要信,沒看見她的屍體就不許放棄,要等着她回來。
他沒看見。
姐的屍體被擡出去的時候,他躺在床上什麽都沒看見。
可旁人都看見了,連阿漢也看見了,他不知道該怎麽辦。
姐死了,他到底還要等什麽?
羅紅桑帶着人馬伫立在縣城外,她的屬下得到消息從縣城裏趕出來拜在馬前,“羅睺大人,位置已經探好了!”
羅紅桑沒回應,只是看着前方那來往穿梭的行人小販,市井的平凡和熱鬧一如往常,她真要在這種地方動手嗎?
老點子紮手,打起來得牽連多少人?
龍冉似乎看出她在猶豫什麽,笑道:“不如下上藥,天黑再動手?”
這藥倒不是給香巫教的人下,那些人天天跟毒藥打交道太敏銳,倒是老百姓不會有任何防備。
紅桑點了點頭,他便對身後的手下一揮手:“去,确保天黑以後沒有任何人從屋裏走出來。”
山陰縣說小不小,但沒有人能不吃水。吃水也只靠井,天黑之前足夠他們安排。
極樂天幹的就是些狙擊暗殺的勾當,這些事情,熟。
龍冉看着紅桑又風流肆意地笑了笑,“一個小小的香巫教,瞧把你難的。早開口求我啊,那不早就沒這些事兒了!”
紅桑十二分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你哪兒不如黎樞不?就你這張嘴!
她一夾馬腹,對身旁的楚嬈道:“走,找地方歇會兒去。”
楚嬈騎着馬路過龍冉面前,淡淡瞥他一眼,悠悠嘆了口氣。
——唉,男人啊。
紅桑是什麽性子,幹嘛非要跑她眼前去過個嘴瘾顯擺自己能耐?活該這麽多年打光棍。
龍冉騎着馬立在原地,看着兩個遠去的背影一頭霧水——我幹什麽了?我不就是給羅睺分了個憂,哪兒又做錯了??
……
入夜的山陰縣仿佛格外安寧,連聲狗叫都沒有,牆角的蛐蛐兒倒是叫得依然歡實。
一團黑影蠕動着,攀爬到房頂。
說他是“蠕動”,因為他早就沒有了兩條腿,下半身的血藤如同章魚觸手一般糾纏扭動。
他沐浴在月光與夜風下,伸展開雙臂,仿佛很惬意,但一雙猩紅的眼睛裏全是瘋狂——
煉蠱的最高境界,是把自己也煉成蠱!
煉蟲的最高境界,是自己親自變成母蟲!
沒有人知道,連自己的手下也不知道,他哪裏還需要什麽人蟲!他自己就是人蟲!
密密麻麻的蟲子正成群地從血藤的縫隙中湧出,沿着屋檐,牆壁,向四面八方散去。
他第一次知道原來成為人蟲的感覺這麽好,再也無所畏懼!
很快他就能看到真正的煉獄,這整座城,之後是幽冥教,之後是整個江湖,他還需要怕什麽?他還要什麽香巫教?
整個中原,都将變成他治下的死城!
黎怒沉浸在自己的瘋狂中,他已經分不清自己是人,是蠱,還是蟲——
突然間眼前一大團陰影像鵬隼一般飛躍而起遮擋住月光,一個飛沖正面直踹一腳,把他從房頂踹落下來。
黎怒打了幾個滾才停下來,周身的血藤瞬間戒備地張牙舞爪起來。
黑乎乎的一大團依舊蹲在房頂,像個守夜的貓頭鷹一般,似乎突然注意到瓦片上游走的幾條蟲,原地蹲着擡起一只腳來噠噠踩死。
黎怒一瞬間還以為香巫教的本教派人追殺來了!
不過随即他便想到兩個派系的争權之戰,自己輸了,對方也元氣大傷。那種小丫頭騙子不趕緊休養生息鞏固地位,哪來的魄力萬裏迢迢來中原大海撈針似的找他?
許是這一摔,他也從瘋狂中摔出了短暫的清醒,黎怒緩緩“站”起來,瞪着房頂上的人低沉地喝道:“你是什麽人?”
蹲在房頂上的大鬥篷微微颔首,所答非問地回道:“抱歉,我以為你要從房頂跑出去才踹的。”
“摩呼你道什麽歉啊?踹這老不死的還用客氣?”
羅紅桑紅衣勁裝馬尾高束,扛着大刀站在另一間房子的屋頂上,單腳踩着屋脊一副悍匪上門的氣勢。
第三面房屋的屋頂也傳來聲音:“就這麽小貓兩三只?對付他們還要來這麽多人是不是太興師動衆了?”
黎怒站在院子中央被三面環繞着,下面香巫教的弟子也都紛紛被驚醒,從屋裏沖出來。
此時這間小院已經從外面圍了個水洩不通,紅桑拿下扛在肩上的大彎刀,拔刀出鞘一躍直劈下來——“其他的人你們處理,這老頭留給我!”
有仇報仇有怨抱怨的時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