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燕懷玉平日裏不愛與兄弟姐妹們在一塊兒，如今自個到老太太這兒來說要跟着弟弟妹妹們一塊兒到春日宴上去，老太太自是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只是，老太太還是有些頭疼要讓誰帶孩子們出去。
大奶奶是指望不成的，二奶奶是個看不懂臉色的，怕是去了還要孩子們照顧她。至于三奶奶，沉默寡言，也是個不能指望的。
燕含凝還閉門不出，老太太也沒有去喊她出門來的道理，只能将希望寄于二奶奶。可她這還沒讓人去請二奶奶過來，便見燕懷玉和燕文汐走了進來。
“二哥哥都十一歲了，就讓二哥哥帶我們去不行嗎？”燕文汐進來的時候也聽見老太太跟劉媽媽抱怨的話，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地問。
老太太讓燕懷玉坐，又招手叫燕文汐過來，抱着她往榻上坐，說：“你二哥哥才十一歲，哪裏能帶着弟弟妹妹出門去。”
“若實在沒有辦法，孫兒也能硬着頭皮應下祖母這個吩咐。”燕懷玉适時開口，惹得老太太和燕文汐都有些驚訝地朝他看去。
平日裏燕懷玉不愛說話，只逢年過節或是過來請安的時候說句請安、吉祥話，就連學堂裏也多是與先生交流，私底下唯一有交流的也是燕文汐，倒是叫人沒想到他會主動提出帶弟弟妹妹出去。
老太太打量着燕懷玉，思索對方究竟能否勝任。她對這個孫子實在不了解，平日裏也甚少走動，多還是因為燕文汐才對燕懷玉有所了解，但也只能瞧見冰山一角，不知對方究竟如何。
十一歲，其實是已經能考科舉的年紀了。
老太太轉動着手上佛珠，沉吟片刻，點了頭，沒再想請二奶奶過來。
很快，便到了春日宴那日。
燕家去了五個孩子，只燕懷山可靠，燕懷珠又因大奶奶不肯放人沒去成，其餘都去了。兩輛馬車，載着五個孩子到了辦春日宴的賀家去。
這日春風和煦，微微吹開簾子，叫燕文汐瞧見外頭熱鬧街頭，不禁心中生了幾分向往。想起上元燈節沒能出門去，猜測那日的街道定是比今日還要熱鬧，不免叫她心底空落落的。
“若汐妹妹喜歡，日後二哥哥帶你出來玩。想吃什麽都有，什麽景色都能看。”燕懷玉的聲音在燕文汐身側響起，如玉石相碰，如春風拂面，叫人心底更加舒服幾分。
燕文汐知道自家二哥哥聲音好聽，僅十一歲便能瞧出那張臉是如玉一般。若出去外邊走一圈，可要有人來問是否定下親事了。
但知道歸知道，等到今日她才真正感覺到自家二哥哥是如此出衆，出神間聽見對方的聲音，竟一下聽得有些心神蕩漾，叫人忍不住回頭去看他。
“汐妹妹？”見燕文汐沒接話，燕懷玉喚了一聲。
燕文汐回過神來，胡亂點了點頭，方才反應過來對方說的是日後出來玩。
一聽說要出去玩，燕文汐笑了起來，一雙眼眯成了月牙般，直問什麽時候能出去玩。
知道燕文汐孩子心性，燕懷玉也跟着笑，直說回去請示了老祖宗才能決定。
聽說要問過祖母，燕文汐想起上回上元燈節沒能出去的事情，撇撇嘴，有些擔心老太太不肯叫她出去。
一旁坐着的燕文玲看着燕文汐的神情，猜到對方為何如此，笑了起來：“汐妹妹不必擔憂，祖母最是疼你，定是答應的。”
“那就借四姐姐吉言了。”燕文汐轉頭朝燕文玲笑，手上不自覺抓上燕懷玉的衣袖，明顯還是為了祖母同不同意她出去玩一事緊張。
“別怕，大不了咱們偷溜出去。”燕懷玉壓低聲音，湊在燕文汐耳邊說。
燕文汐瞪大雙眼，她雖說從小貪玩，可從未有過這樣大膽行徑。
如今燕懷玉提出了這樣大膽的建議，燕文汐驚訝中竟是有些興奮，恨不得回去就收拾收拾偷溜出去玩。
她張了張嘴，剛想答應下來，便見燕懷玉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她連忙雙手捂住嘴巴，搖搖頭，畢了自己先笑出聲來。
賀家距離燕家并不算遠，就在同一條街，沒說兩句話那馬車便到了賀府門外。燕文汐抓着燕懷玉的手下了馬車，小心翼翼地打量起眼前賀府的大門與陸陸續續往裏走的姑娘少爺們。
幾乎所有人都穿着新做的春衣，布料樣式瞧着都是今年時興的，只燕懷玉一人穿着去年舊衣，倒是在這些新衣中顯得有些不同。
在場的姑娘少爺們不少年紀并不大，瞧見了便竊竊私語，做着各種各樣的猜測。
燕文汐本沒有注意，只乖乖跟着姐妹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直到賀家長輩叫孩子們都去園子裏玩，繞過假山之際，燕文汐聽見了些不大能入耳的議論聲。
“你瞧那燕家的，怎地穿了舊衣，瞧着還是漿洗過許多次，都穿了很久的。”
“本以為是去年的樣式，可方才聽劉家哥兒說那是前年的樣式了，還是大家夥都不愛穿的。”
“怎地這燕家這樣寒酸？連件新衣都做不起。”
“燕家別的人倒是穿得光鮮亮麗，只他如此，也不知是怎地。不會是庶子吧？不受主母待見。”
“可別胡說，燕家是不許納妾的，老太傅還在，哪個敢納妾？”
“那又是因為什麽，總不能是難産得了父母厭惡吧？”
“這我知道，你們說的是燕家三房的燕懷玉吧？他可是外室子，雖說那外室入了門，但當年根本沒有拜過父母便生了他，這不是外室子是什麽？”
“原是外室子，難怪呢！那老太傅和老太太可不是恨死他和他那外室娘了！”
燕文汐在燕家已經很少聽見外室子三個字了，沒想如今到春日宴上還能聽見這話，一時臉色不大好看。
但她自己不高興歸不高興，她回過頭看了站在自己身後的燕懷玉一眼，想着對方也聽見了，軟軟喚了一聲：“二哥哥……”
“二哥哥沒事，我們走吧。”燕懷玉無意讓燕文汐在這裏跟這些世家子弟鬧起來，便伸出手去牽她，想叫她去別處。
姑蘇多清流世家，且幾家長輩關系都算是不錯，燕文汐若是在這裏得罪哪個，可不是什麽好事。
但燕懷玉沒來得及牽起燕文汐的手，便見燕文汐跑了出去，如當初在學堂路上一般擋在他身前，面對着這些說他外室子的人。
“二哥哥才不是外室子，三舅母過門可是祖父祖母點了頭的！”燕文汐才七歲，站在這幾名十歲出頭的男子面前顯得矮矮一個。
雖是氣急了一副兇巴巴的樣子說這些話，可那奶兇奶兇的樣子卻是讓眼前這些人沒辦法對她生出厭惡。
“姑娘是燕家的妹妹？我是傅鴻程，家中與燕家乃舊識，不知姑娘是燕家哪位妹妹？”站在最前邊的少年臉上還帶着幾分被發現背後說人的尴尬臉紅，瞧見燕文汐說二哥哥、三舅母，猜測她是燕家的人，便順道問了下名諱。
燕文汐想着對方都自報家門，自己不說似乎有些不好，便說：“我是燕文汐，他們叫我表姑娘，算起來該是排行第七。”
幾人一聽恍然大悟，姑蘇許多人都聽說過燕含凝，自然不會不知道燕文汐。
“原是燕七姑娘，方才我幾人多有冒犯，還請燕七姑娘寬恕則個。”傅鴻程拱手作揖權當賠禮道歉，說完便以為燕文汐要将此事揭過了。
沒想燕文汐卻還是皺着眉，一副不高興他們如此的樣子，說：“你們背後說的是我二哥哥，為什麽是對着我道歉？”
“這，這确是我等考慮不周。”傅鴻程更是臉上一紅，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朝着跟在燕文汐後邊進來的燕懷玉賠禮道歉。
燕懷玉周身帶着幾分冷意，走來瞬間眼中似乎還帶着幾分陰鸷，卻只淡淡看了他們一眼，看起來像是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的樣子。
“二哥哥，你原諒他們了嗎？”燕文汐拽了拽燕懷玉的衣袖，擡起頭眨巴着眼問。
燕懷玉瞧着對方這模樣，眼中陰鸷一瞬間消失，眼中仿佛染着笑意，反問：“汐妹妹還氣嗎？”
“二哥哥不氣，汐兒就不氣了。”燕文汐覺得燕懷玉這話問得怪，學着大人将手托在下巴，皺着眉沉思片刻，應了這話。
聽得燕文汐這麽說，傅鴻程心中一緊，連忙看向燕懷玉，與燕懷玉那擡眼瞬間尚未收起的笑意撞上，一時間有些恍惚。
與方才那渾身散發冷意的人倒不像同一個人。
“那二哥哥不氣了，還帶汐妹妹去瞧瞧別處，吃點果子點心，好叫汐妹妹笑一笑。”燕懷玉蹲下身與燕文汐對視，牽着她的手哄她。
燕文汐聽見果子點心，眼睛一亮，反握住燕懷玉的手，就要跳起來：“走走走！二哥哥，我們快去別處玩吧！”
見對方笑起來，燕懷玉臉上笑容更深了幾分，牽着對方站起身，只朝傅鴻程一颔首，轉身離去。
只留下傅鴻程站在原地，額角漫出幾滴汗來，對身邊人說着：“這可怎麽辦，若叫家中長輩知道我背後說人，可是要挨罰的。”
其他幾人也有些讪讪，雖說他們沒報上名字，但今日在這裏的人都是平日裏混在一起的，這麽多人總有瞧見他們過來這邊的，也不難抓住就是他們背後說人的。
“罷了，回去先認個錯，許是能少挨些罰。”傅鴻程嘆氣，帶着人從另一個方向離開。
站在假山前的燕懷玉看向拖着沒肯走的燕文汐，挑了下眉，想着自家妹妹似乎與想象的不大一樣。
“二哥哥，瞧，他們要挨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