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滴水
三十六個船隊每年都會進行一次洋流交易，是全球範圍內最盛大的一次交易，因為每一支船隊的“特産”都有所不同。
有生産果木的，還有生産糧食、布匹、牲口的，甚至連專門生産人口的也有，因此這場大範圍交易，就用以交換彼此最看重的資源。
雖然黃金白銀等貴金屬依然是硬通貨，但因為紙幣稀缺，以物易物或者虛拟貨幣交易成為了雙方最喜歡的方式。
這在泰絲她們看來是能吃到好東西的大節日，在莉蒂西亞眼裏就是翻身公主把歌唱的解放日！
只要她能成功活到洋流交易的那天，遇到東南風艦隊以後，就能逃離這個随時都可能暴走的面癱殺戮狂了！
莉蒂西亞越想越興奮，連帶着晚飯都多吃了一條魚。
艾薩克轉過頭看了看她，好像在他說完會參加交易之後，小老虎的心情一下就變好了。
她的眼睛熠熠生輝，璀璨得像晴空萬裏、碧藍如洗。那裏面沒有昨天晚上的絕望和惶恐，是什麽給了她希望？
艾薩克不知道，但他松了一口氣。
“吃。”他用銀刀從面前的大鍋裏切了一塊肉，莉蒂西亞愣了下，順從地接過來。
“這是什麽？”她咬了口。
“鯊魚肉。”
“……”
肉質又幹又柴，比老鴨還要老，魚肉還有一股獨特的酸味和腥味，莉蒂西亞帶的臉色一瞬間從白到紅。
“不許吐。”艾薩克自己也割了一大塊，面色從容仿佛吃的是什麽山珍海味。
莉蒂西亞捂着嘴轉來轉去找有沒有空的盆，不行了，她真的撐不住了。冷不丁肩膀被人握住，輕輕掰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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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咽下去。”艾薩克雙手捧着她的臉頰，湊近了說。
兩人的臉近在咫尺，莉蒂西亞還是第一次好好打量他的五官。
身為銀刀艦隊的大首領，艾薩克很年輕，他長得不太帥，起碼沒有東南風的大首領路易斯面貌俊俏。
但仔細看時，總感覺有股特別的味道生長在眉峰裏。
他臉頰兩側有一截紅色的圖騰，彎曲着不知道是什麽形狀。給這張原本就十足冷漠的臉添了幾分狂野。
而且原來他的眼睛近看是棕色的，不是她預想中的純黑。臉頰上的手掌幹燥溫暖，莉蒂西亞有點傻了，呆呆的不能動彈。
喧鬧的大飯廳人聲嘈雜，偏偏這塊兩平米的區域安靜如雞。
他們兩人對視了一會，艾薩克忽然動了動大拇指，用指腹蹭了下她還沾着油脂的嘴唇。
這個動作太暧昧了，莉蒂西亞腦筋沒轉過來。感覺心髒忽然被這人攥住，仿佛沉入了水底。
她要窒息了！
然後一個沒留神，把嘴裏的鯊魚肉給吞了。
“……”
艾薩克看她捧着大碗仰頭猛灌水的樣子，難得開口解釋道：“鯊魚肉很有營養，吃點沒壞處，我就不給你列舉裏面的維生素了，因為我也沒有記住。”
莉蒂西亞：你有毒！
今天大飯廳裏人滿為患，大概是捕到了新鮮食材，所有人都敞開了懷吃。莉蒂西亞灌下一碗水，感覺再沒胃口，就開始觀察身邊的人。
他們作為主食的是各種魚肉混合起來的魚泥，佐料只有鹽和一種香料。而且船上的水民只在晚上才能攝入一點植物，她看到他們在一個銀盤裏裝着幾顆煮熟的土豆，一人用勺子挖一塊，權當是配菜了。
這會她才有切身感受，農作物在這些水上漂泊的人們生活裏真的是極度稀缺的資源。她盤子裏那幾顆并不好吃的野果，大概已經稱得上是皇家待遇了。
晚飯進行到一半，忽然有個人從大門外跑進來，湊到艾薩克耳邊說了幾句什麽，然後就有一小部分男人站了起來集體往外走去。
莉蒂西亞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是看他們的表情似乎沒什麽大事。他還津津有味地抓着魚骨頭啃，見她不動，便伸手撈了顆果子遞過來。
但莉蒂西亞哪還有心情理他，因為這會有幾個奇裝異服的人被帶着從門口進來，有大胡子的老頭、小個子的少年，為首的一個青年男人肩膀上還站着一只花色的鹦鹉！
艾薩克見小老虎不搭理他，又舉着果子往前送了送，但她的注意力好像被什麽吸引，視他如無物。
那四五個男人穿着褴褛的衣袍，髒得看不出顏色，風吹日曬的面孔皲裂黝黑，胡渣滿面。他們拖着些破袋子破箱子，也是十分凄慘的樣子了。
大概是莉蒂西亞的表情太好奇，艾薩克默默把果子收回來說道：“我的船員撿到了一艘漂流的小船，他們是流浪人。”
世界那麽大，幾乎99.99%都已經被海水覆蓋了，其中也有少數不屬于三十六支大船隊的流浪人，像沒有依托的浮萍，不知道會随着海浪漂流到什麽地方，就算忽然消失也無跡可尋。但是若遇到合适的大船隊，就會把他們收編。
這樣的流浪者隊伍多是一個家族或者村落，大家一起賴以生存。而艾薩克船上出現的這四五個男人，看年紀也很像是一家子的兄弟父子。
“好心的水手，你們一定來自遙遠的海域吧？很抱歉我聽不懂你們的方言。”為首的青年男人無奈地撓撓頭，剩餘的幾人面色都顯得驚懼和焦慮。艾薩克的船員圍在他們身邊，一個個互相交頭接耳。
莉蒂西亞驟然聽見流利的純正普通話，簡直要高興壞了，她用力擠開艾薩克往前跨了一步：“你叫什麽名字？”
她一出現，幾個流浪人都直勾勾地看了過來，艾薩克把她往身後拉了拉，莉蒂西亞不甘心，偷偷從他身後探頭出來打量。
為首的男人見此，急切地往前半步然後單膝跪地：“我的名字叫歐文，我的祖輩曾是為皇家效力的軍人，後來王都變得越來越小，我們變成了流亡的水民。”
這男人目光亮得像星星，如同看到了什麽寶藏：“您是真正的公主，我願意此生為您效命。”
他肩膀上的鹦鹉适時地飛了出來，繞了她盤旋一圈落在肩膀上，聽話極了。莉蒂西亞感覺心裏激情澎湃？大概是這船上再沒人正眼看她，如今仿佛又找回了做帝國公主時的感覺。
“起來吧，軍人。”
他們二人仿佛相見恨晚，艾薩克就站在旁邊默默旁觀，見這個不知道哪裏冒出來的流浪軍人用甜言蜜語把公主逗得很開心。
“這鹦鹉會說話，真厲害。”莉蒂西亞用手指逗弄流浪人的鳥，那小家夥很聰明地随着她的動作上下擺頭，發出“你好、你好”的叫聲。
“因為它今天有幸見到了帝國明珠，當然要好好表現。”歐文随口說道。
莉蒂西亞又問：“那你們靠什麽生存，不會迷路嗎？”
這人盤腿坐在她面前，捧着盤子不客氣地大吃特吃，聞言笑起來：“國土都沒有了，談何迷路？到哪裏都是家啊。”
莉蒂西亞一滞，又見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忍不住說：“你們想要投奔大船隊嗎？這樣好歹不用那麽辛苦。我可以給你介紹，艾薩克雖然看起來不近人情……”
“我的公主，比起口糧，我更想要自由。”
歐文面朝她單膝跪地，隐藏在蓬亂額發下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卻沒什麽感激的神色：“您不想要自由嗎？堂堂帝國血統純正的公主，您是唯一的皇位繼承人了，甘心就這麽依附別人而活？”
莉蒂西亞愣住了，她還沒有開口，一人走到了身後。
“回去睡覺。”艾薩克兩手抱胸站着，目光冷冰冰地看着地上的男人，後者縮了縮頭像影子往後退去，很快就淹沒在人群裏。
他讨厭從別人口中聽到“我的公主”四個字。
莉蒂西亞不情不願地站起來，跟着艾薩克往船艙裏走。
這個人，他總是喜歡用命令的口吻說話，這時常會讓她覺得，自己只是一只有着金色羽毛的鹦鹉而已，不，她甚至連鹦鹉都不如！
兩人一前一後沉默着回到卧室，莉蒂西亞自己換了衣服爬到床上，面朝牆壁躺着，像條毛毛蟲一樣閉上耳朵。
艾薩克光着身子坐在旁邊等了一會：“今天的‘慢慢來’呢？”
莉蒂西亞一愣，在被子裏蠕動着轉過身來，見他一臉期待，甚至都已經做好準備了：他張開了雙臂。
又來了……自從給了一個借口，他就把借口當成了理由。
“過來。”艾薩克張開懷抱，莉蒂西亞停頓片刻，強迫自己挪了過去抱住他。
她頭發順滑，兩人擁抱的時候會像金色的瀑布一樣傾瀉在他手臂上，她的身體也是馨香而柔軟的。但是今天艾薩克抱她的時候，感覺小老虎就像一塊被凍僵的黃油，又冷又硬。
“好了。”不過幾秒鐘，她就抽身離開，不發一言地又縮回了牆角。
艾薩克默默收回胳膊，挨着她躺下來，夜涼如水，船艙裏沒有說話聲，但兩人誰也沒有睡着。
就這樣到了後半夜，莉蒂西亞正迷糊着，忽然一陣警報響起來。
“有敵襲！是流亡海盜！”
作者有話要說：
公主不完美，但是個好人。男主也不完美，但是個好男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