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滴水
“各位大首領能遠渡重洋來到王都，相信就算是先王在世，也一定會十分感動的。”
大主教聲淚俱下地抒發了長達萬字的發言稿，先歌頌了一番各位船隊首領的忠誠，又接着緬懷了一番早已死了多年也許都沒人記得名字的前任皇帝。
其實自從幾百年前冰川逐漸融化，海平面淹沒大陸，人類成了居無定所的水民，原本帝王的掌控就被逐漸架空，實權落入到擁有水上軍隊的三十六位艦長手中，逐漸發展成各自霸占一方的船隊首領。王權統治名存實亡，皇室僅僅只是霸占着世界上最後一塊陸地而已。
莉蒂西亞從小就被教育皇帝是人類的精神信仰，不過這個謊言，在她八歲時看到大主教公然竊取皇家珠寶時就已經破碎了。
而這三十六個手握重兵的人，多數都長年徘徊在自己的領海上，要說她見過的，也就只有其中幾位而已。
今天莉蒂西亞的目标就是其中之一，東南風艦隊的大首領路易斯。
“海洋養育了我們的人民，然而今天還是要将我們最後一塊珍寶奪走……”大主教還在念念有詞，莉蒂西亞冷靜下來，開始細細在人群中尋找東南風艦隊的船旗。
作為少數幾個還親近皇族的船隊之一，路易斯經常承接比如修繕皇宮、加固堤壩等“慈善”工作。這位大首領年僅29歲，莉蒂西亞卻已經和他相識5年了。不同于其他五大三粗甚至目不識丁的首領，路易斯是個飽讀詩書溫文爾雅的男人，他們兩人有時辯論一個話題可以說上一整天。
要說今日之後她要是還能有活路，大概就只有投奔東南風艦隊一個選擇。
陽光下金發的公主目光急切，在人群中掃了一圈又一圈，終于找到熟悉的旗幟時，卻發現其前面站着的是個陌生的男人，路易斯不見蹤影。
大主教的演講告一段落，回頭見莉蒂西亞目光疑惑，便問身側的高級侍從：“今日有誰未到現場嗎？”
侍從點頭：“路易斯大人今天有事無法前來，特別派遣了手下的大副暫代位置。”
這一句話猶如晴天霹靂，莉蒂西亞瞬間呆愣在原地。然而大主教才不管她作何表情，自管自招呼起了蠢蠢欲動的其他首領們：“其實今天的遷移儀式，還要為帝國公主尋找一個保護人，島嶼沉沒以後，我們将會挑選一個船隊讓公主落腳，有自願貢奉的大首領可以上前一步。”
話音剛落，剛才那幾個早就急不可耐的男人都擠上前來，叽叽喳喳鬧作一團。
說是貢奉，誰又會真的将亡國公主放在眼裏，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無非是豢養在鳥籠裏的金絲雀，供人玩弄。
天空上烏雲滾滾而來，像是怒海生波。莉蒂西亞聽着耳邊各種争論搶奪的聲音，簡直羞愧地無地自容，自尊仿佛被人踩在了腳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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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是什麽，就是幻滅你無數個無數個我以為。
“我們擁有世界上最大的船，人口最多，公主應該到我這裏來。”一個矮個的男人摸摸小胡子猥瑣地說。
“呸，拉東你都有七個老婆了還不嫌多？而且你個子還不到公主胸口吧，夠得着嗎哈哈哈！”另一個瘦高男人嘲諷着不堪入耳的話，那矮小的首領聞言怒了，一把掏出手/槍二人就要打起來。
“都吵什麽吵個沒完！”忽然一個人大踏步走來，粗魯地一手推開一個，他個頭魁梧得像頭黑熊，背上突出塊塊肌肉，矮小的首領和瘦高首領見他都紛紛避開，卻又不甘心，“凱撒，你要做什麽？先來後到懂不懂！”
黑谷艦隊的首領凱撒人如其名，長得也和頭熊一樣，他滿臉的絡腮胡子，眼若銅鈴，莉蒂西亞被這頭野獸緊緊盯住，感覺背上汗毛都豎起來了。
“你們要是打得過我，公主就讓給你們，怎麽樣，敢不敢！”他走過來，直接一把抓住了莉蒂西亞的手腕，她被攥得生疼，忍不住狠狠一巴掌扇了過去，“放開我！”
被打了一耳光，黑熊反倒更來勁了，他哈哈哈笑起來：“好好好，是只小野貓啊。”然後慢慢湊到她耳邊，假裝嗅她的頭發，“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這些年沒人教過你吧？怎麽伺候男人。”
莉蒂西亞心裏猛地一沉，仿佛被人狠狠又把耳光扇了回來。
她現在寧願去死了。
身後侍女萊西也被水手們拉住了，那些人指指點點的目光化為鎖鏈纏繞住她的雙腳，身邊男人渾濁惡臭的呼吸湊得很近。
什麽叫山河破碎，風雨飄搖，莉蒂西亞簡直心如死灰。
正在這時一道銀色閃電嗖一下飛過，凱撒痛呼一聲放開了手，才發現自己另一側的胳膊被劃出一道血痕。那也根本不是閃電，而是一葉非常鋒利的銀刀。
“你想死嗎？”凱撒面孔兇惡，岸邊圍繞的水手們也喧鬧起來，紛紛拿出了武器示威。在各種槍械和刀刃碰撞聲中，莉蒂西亞看到剛才那個戴獸首面具的男人一步步走了過來，緩慢的步伐踏在沙地上沒什麽聲響，但他耳朵上的銅鈴叮叮當當，她卻聽見了。
“不要動手不要動手。”大主教一看不對及時出來圓場，在這小地方打起來，對他是最不利的，萬一傷到公主，這買賣就做不成了，賠了貨物又折兵啊。
“凱撒大人，請您先放開公主……”話未說完，一柄金色鋼叉忽然飛了過來，大主教還保持着邁步說話的動作，他的身體靠着慣性往前走了一步，頭顱卻不翼而飛了。
不過一秒鐘，這個人衆目睽睽下輕飄飄殺死了大主教。
莉蒂西亞眼睜睜看着那顆斷頭滾到了自己腳邊，猩紅血液灑了一地。她眼前一黑，暈過去前聽到最後一句話。
“她是我的。”
低啞又沉悶，是非常不标準的帝國普通話。
艾薩克一手摟住了她的腰，帝國公主就軟綿綿地暈倒在了他懷裏，隔着木頭的面具，他湊近嗅了嗅。
沒錯，是這個味道。
“喂！銀刀艦隊你們想造反嗎！”
“可惡的海盜！把公主交出來！”島上剩餘的大首領們對大主教的死沒什麽在意的，他們倒是對到手的鴨子飛了這件事比較記恨。
艾薩克轉過頭，回以一個擋在面具下看不清的眼神。他一把将莉蒂西亞扛了起來，不是什麽溫柔的公主抱，就那麽扛在肩頭。在成百上千人的注目下，踏着大主教的鮮血，一步步往自己的船隊上走去。
“喂，就那麽放他走了？那可是公主！最後一個公主！”瘦高個的男人忍不住忿忿道。
拉東直接指了指一邊的黑谷艦隊首領：“凱撒都沒有動作，你能怎麽辦？”
被警告過的黑熊凱撒一臉要吃人的表情，但他也只是死死瞪着那人的背影，在艾薩克踏上自己的船艙甲板時，他也幹脆轉頭離開了。
前來參加遷移大典的不過是各艦隊的信號船，總浮島是艦隊的大本營，不可能離開各自領海。而在一艘艘形狀顏色各異的艦艇裏，銀刀艦隊的那一艘就顯得尤其小了。但不知怎麽的，它一旦開始航行，別的船隊都紛紛避讓開。
“他的船比我們小多了，我們幹脆撞上去，直接把公主搶過來？”拉東的水手是個愣頭青，觊觎公主美貌忍不住出馊主意。
“撞？撞你個大頭鬼！”拉東一巴掌拍在小子頭上，“老子的船是貨船，那家夥是什麽船！你看看他甲板上的炮口，他媽比你小子的心眼都多了，你不怕死你就去搶，搶到就歸你！”
各個艦隊亂成一鍋粥，然而就在海上形勢逐漸混亂的時候，銀刀的小艦艇已經輕飄飄地開走了，像一只掠過大浪的海豚，穩穩落在了另一側碧藍海面。
“首領，目前已經有5級海浪，風力達到6級，一會就要下雨了。”一個面色黝黑的男人走上前，大雨又至，原本船艙上的水手都忙碌起來。
艾薩克将艙內的密水門關上，吩咐道：“做好防浪沖擊準備，把雨水儲存器打開，無關人員全部進入船艙……另外把公主送進內室。”
随着轟隆隆的雷聲響起來，原本船殼上方的鐵皮逐漸打開，經過360°的旋轉之後，變成了一個個弧形的碗，就那麽頂在船體頂部，看起來傻乎乎的。
然而沒一會，這些個鐵皮碗的效果就顯出來了，雨水經由下部的管道流入船艙，彙聚在特質的淡水儲存水箱中。在無邊無際的海洋裏，這點雨水都顯得彌足珍貴。
淅瀝瀝的雨滴擊打船身，所有人随着海浪起伏，艙裏偶爾有東西掉落在地板上滾來滾去的聲音，衆人都見怪不怪了。唯一不合群的，大概是……
“首領……那個，公主她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