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不必在乎一個無關緊要……
前一天, 溫荼也問出過關心的話,可那時的陸培風言辭尖銳,态度刻薄, 把溫荼吓了一跳。也真是因為如此,這會兒她也問得幾位小心。
唯恐會再戳中陸培風的痛處。
也許是過了一晚上, 他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聽見溫荼的問題,陸培風面上也毫無波動。
他反問道:“哪一個?”
溫荼愣了一下,想了想, 才問:“你後背上的傷……是什麽時候的?”
溫荼也沒看見過他的後背, 只從他腰側漏出來的一些痕跡,猜測他的後背也許也如其他地方一樣遍布傷痕。昨天幫陸培風擦身體的時候, 她都看見了,陸培風的手上腿上都有着舊傷,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有的已經很淡, 看上去年份久遠。
陸培風聲音平靜:“15歲。”
溫荼數了數時間, 發現是那一年是初三與高一,也是中考之後。
她想起自己昨天才從溫母那知道的事情, 此時也忐忑地說:“你本來要去一中的, 聽說陸阿姨不同意, 不願意你去, 是嗎?”
“沒錯。”
“那後來……你是為了照顧陸阿姨, 所以才留下來的,是嗎?”
陸培風平靜地看了她許久,才說:“不是。”
溫荼覺得自己隐隐約約摸到了什麽真相。
住在隔壁別墅裏的陸培風母子是單親家庭,在溫荼的印象之中, 陸阿姨是個溫和的人,至少對外人是如此,可她對陸培風看得非常緊,或許是因為母子倆相依為命,關于陸培風的事情,她事事都要過問,連溫荼也被她從小問到大。也因為如此,知道陸阿姨不同意陸培風去更遠的高中時,她也不覺得意外。
可陸培風身上有許多是舊傷,年代久遠而變得淺淡,更別提背上是他自己碰不到的地方。
溫荼不敢去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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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不敢再深入的問。
可陸培風卻是自己繼續開口說了起來。
“我和那邊的老師聯系好後,被她接到了電話。”
溫荼心中一跳,連忙道:“你不說也可以。”
陸培風沉默地看着她,眼中好像在問:不是你先好奇的嗎?
溫荼也就不知道該如何阻攔了。
時間過去了太久,久到如今他們坐在這裏面對面說起來時,陸培風的态度平靜地如同在說家常。
“她不答應,把我關在家裏,提防我逃出去,沒收手機,拔掉網線,怕我再會和那邊聯絡。她把門窗都鎖了,怕我會逃走,每天都坐在門口盯着我,在家裏各處都裝了監控。為了讓我改變主意,每天都會勸我。”
溫荼聽得胸口發堵,她聲音顫抖:“我都不知道……”
“是,你那個時候不在家裏。”
陸培風記得很清楚。
他一直都知道,住在自己房間對面的小姑娘喜歡自己,總以為自己偷偷摸摸地躲在窗簾後面觀察他時,他什麽也不會知道。
可那半個月裏,那間屋子并沒有亮起來。
暑假的第一天起,溫荼就被送到了外婆家,走的時候,她坐在爸爸的後車座裏,歡笑聲從未合上的車窗內飄出來。他就站在窗邊,目送着那輛車子離開。留下來與他相伴的,只有如潮水般将他吞沒的黑暗。
那後來的每一天裏,他都等着那扇窗戶會亮起來。
直到他終于低頭,承認了自己的錯。
他終于重新見到溫荼,溫荼滿臉高興,她剛從外婆家回來,圓圓的眼睛笑眯成了月牙糖,甜滋滋地說:“你和我還在一個高中啊!”一如既往天真純善,遲鈍懵懂,十五歲的小姑娘,還只會為了暗戀的男生與自己不在同一個學校而偷偷掉眼淚。
“你父親過來問,要不要慶祝我們中考順利,一起出門玩。”陸培風語氣平淡無波:“後來,在還沒有填高考志願的時候,她去世了。”
溫荼有些不忍再問下去。
她想問陸培風,為什麽自己離他這麽近,與他一起長大,卻不知道這麽多事情。可仔細想來,她知道陸阿姨愛子如命,卻也以為這是泛濫的母愛。
“我原來……我是說,在我失憶之前,我知道這些嗎?”
陸培風微微颔首:“知道。”
溫荼心想:如果她沒有忘記就好了。
她上一次得知的時候,也定然與現在是同樣的心情。如果她沒有忘記,那也就不必再揭一次陸培風的傷疤,不必讓他再回憶一回。
“那那你的身體又是怎麽回事?”溫荼頓了頓,又看了一眼陸培風的臉色,才接着說:“南南說你生病了,是什麽病,能夠治好嗎?嚴不嚴重?”
陸培風依舊平靜地看着她。
不似上一回提起時的偏激,此時他面色鎮定,仿佛是在聽別人的事。
但在回答溫荼的問題之前,他忽然站起身來,溫荼的目光追着他的身影離開,就見他再回來時,手中拿着幾個白色小藥瓶,一瓶一瓶倒出藥,再一份一份吃掉了。他全程擋着藥瓶上的标簽,并沒有讓溫荼看見。
吃過藥後,陸培風看起來方才還要更加沉郁不少。
他微垂着眼皮,明明才剛從生病的昏睡中醒過來沒多久,這會兒又被困倦籠罩,
他慵懶地說:“溫荼,你問我這些話時,是代表着什麽立場?”
溫荼有些沒聽明白:“什麽……立場?”
陸培風:“十幾年前的事情,我就算是告訴你,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那些都已經過去,在陸母意外去世後,就随之一起被埋進了墳墓裏,他遠走它鄉,遠遠離開這個地方,如今再提起來,都可以冷靜地裝作若無其事。
陸培風:“可是溫荼,我上回就和你說過,你不用再管我了,可以當作我從未回來過,我們沒有關系了,以後無論我發生什麽事情,也與你無關。你已經拒絕了我,既然如此,那為什麽還想要要知道這些?你不必在乎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的事。”
“難道你要我見死不救?”溫荼有些惱怒地說:“南南給我打電話,告訴我你昏倒了,難道你要我當做什麽也不知道,讓一個五歲的孩子來照顧生病的你嗎?”
陸培風神色平靜,毫無波動。
藥裏有安定的成分,讓他此時懶散消沉,甚至連那毫無生氣的熟悉氣場也将他重新籠罩。
他說:“為什麽不呢?”
溫荼呼吸一滞,說不明道不清的憤怒将她籠罩,這種委屈與氣憤莫名的熟悉,讓她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你為什麽不能多在乎自己一點?你也不是只有一個人。”好像這句話她說過千萬遍。
陸培風微微擡起頭來,目光中流露出一點無措迷茫的呆滞。
溫荼與他一對視,剛聚集起來的怒火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洩了氣,聲音都低了不少:“我是說南南。”
“……”
陸培風又低下頭去,雙眸空洞無光。
“南南還這麽小,難道你要他沒了爸爸嗎?”溫荼越說,心裏頭的火氣又重新冒了出來:“難道你想要他某一天起床時,看見的是你的屍體嗎?他還這麽小,你有沒有想過,到時候他會有多難過?”
陸培風平靜道:“在我去世前,我會把他交給合适的人。”
溫荼氣得口不擇言:“交給誰?交給我嗎?”
她話一說出口,就覺得有點不好。
果然,陸培風看她的眼神頓時變了,目光之中充滿了探究。
溫荼避開他的視線,想了想,又小聲解釋:“我聽別人說,我和你結過婚……南南是我的孩子,對嗎?”
“你都知道了?”
“也沒有很多,我只聽說我和你結過婚,我本來是想要問你的,至于其他的,我也沒有從別人的口中聽說什麽。”溫荼聲音越來越低:“你身體的事情,我還什麽也不知道。”
陸培風冷淡地應了一聲。
即使知道溫荼已經得知此事,他的神色也并沒有變化多少,眸光依舊冰冷,仿佛已經看見了結局:“那你知道了,又會怎麽選?”
“即使你已經忘了,但是你已經選擇過一回,那是你曾經親身經歷過的事情,你最後選擇了回國,放棄了我和南南。那是你自己親自走過的路,是你經歷過和我在一起的生活後,深思熟慮做出來的選擇。你把這些都忘了,而現在,你還要重新再做一回讓你會後悔的選擇,還想再後悔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