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的話音剛落，那個在殿內中央的身影似乎稍微顫抖了兩下，但是很快，悄無聲息。
趙祝芙揮了揮手，于是女官便沉默地鞠躬離開。
而趙祝芙卻慢吞吞地站起了身來，她居高臨下地走在籠子邊上，三百六十五度地掃視着這個禮物，邊漫不經心地開始思考。
上一輩子，她正式開始有了上位的想法，是在二十一歲生日之後。
那時候，她的父皇剛剛露出了真面目，屢次三番地放任她被七皇子和五皇女所鉗制，她在那其中差點送了命，卻也換不來前者的一點點憐惜。
可是現在不同……
就如她之前看到的那般，她那在未來運籌帷幄的七皇兄都尚且稚嫩，其他的競争對手也不過才剛剛起步，而她手握劇本，如果能提早行動……
趙祝芙的手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越發覺得這是個好想法。
她笑了一下，緊接着眼睛無意識地掃過籠子中青年佝偻着的身影。
他很高，這時候蜷縮在一起，看上去極為凄慘。
趙祝芙挑了挑眉，正好對上了對方那雙金色的眸子。
哦。
她頓了頓，有些後知後覺地想起，在上一輩子的開始，是宋時幫她布局，給她出謀劃策，讓她艱難地在那段亂鬥中站穩腳跟。
她眨了眨眼，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個顫抖的身影，他的喘息越發粗重，似乎就連呼吸都開始變成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過去，輕巧地捏碎了籠子上那幾個看上去極為駭人的鎖。
随着清脆的聲響落下，嬌小的皇女跨過了那道欄杆，走入了籠子中，站在了宋時的正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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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慢慢地蹲下，聲音很低，像是自問自答又像是在問詢着對方答案： “宋時，為什麽呢？”
為什麽要殺了我？
黑發的Omega沒有反應，他閉上了眼，身體蜷縮着，對抗着一陣又一陣從深處湧上來的燥..熱，顫抖着幹裂的嘴唇，卻說不出話語。
趙祝芙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終于是沒有等到答案。
皇女像是放棄了一般，她嘆了口氣，謹記着‘不能把他玩死了’的底線，招手就想讓女官先把醫生叫上來。
而在她起身的下一秒，青年的手突然如閃電般地伸出，幾乎是狠狠地鉗制住了她的手腕，他的眼睛也在那瞬間睜開，轉向了趙祝芙的方向，聲音帶着顫抖，同時又有哀求：
“不，不要，不要走……”
趙祝芙被那樣嘶啞又有些凄厲的聲音給驚得愣了一下。
她看着對方抓住自己的手，破天荒地沒動，面無表情地思索了幾秒。
終于，在青年就要脫力放開手的時候，幾乎是身體本能反應——
她反手抓住了對方即将掉下去的手。
像是碰到了什麽髒東西一樣，趙祝芙的眉頭緊鎖，但卻也沒有直接放開。
她依然冷着一張臉，卻慢慢地釋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
溫暖的，柔和的信息素開始延展開來，漸漸地把越來越甜膩的奶油信息素包裹了起來。
宋時的顫抖慢慢停止，那雙無神的眸子也下意識地閉上了，他虛弱的蜷縮着，手無力地支撐着，卻是進入到了淺眠之中。
這是趙祝芙信息素的特殊之處。
身為一個Alpha，她不僅可以自由控制信息素的縮放，同時，她的信息素擁有能夠安撫與治愈的作用，并且，不限AO性別——
換句話說，除了無法感知到信息素的BETA之外，在她有意放出了信息素的前提下，由信息素展開的暴動會被強制性壓下，沒有人能在她的信息素之下維持清醒。
‘絕對臣服’。
這在她之後的奪位之路上，是極強而有力的工具之一。
趙祝芙在确定宋時的狀況稍稍平穩了一些之後，便利落地松了手。
她面無表情地看着宋時的手掉下去。
青年的身體抽搐了兩下，脖子上那個像是黑色的項圈一般的東西則是引起了趙祝芙的注意。
那是精神力抑制器。
應該是維克之國為了确保作為‘玩物’的安全性，才給宋時帶上的。
而趙祝芙極為熟悉這樣的抑制器，原因無他，在邊境的時候，她被帶上這樣的抑制器，整整三年。
趙祝芙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便直接打開智腦，連接星網，開始搜索：
‘宋時元帥’。
第一個關聯詞便是‘天賜之眼’。
這是之前使臣用來稱呼宋時的‘稱呼’。
趙祝芙沒有再猶豫，點入了那個詞條。
宋時雖然已經高位于元帥，但是星網之中，關于他的詞條也不過寥寥。
不過，他的豐功偉業倒是被記錄在冊，不論是血洗屠城還是平定內亂，甚至屢次打敗了安第斯帝國的前線部隊，是老皇帝收複維克之前最為頭疼的敵人……
這位元帥大人，可謂是赫赫有名。
而作為一個戰士，他最為突出的一點便是眼睛與正常人不同，他能将精神力的行為軌跡外化，只是單靠自己的肉眼，就能看到他人精神力的釋放，在作戰中，也屢次靠這雙眼睛，拿下勝利的果實。
這便是‘恩賜之眼’的外號由來。
趙祝芙調了調智腦的屏幕，面色慢慢從平靜變為了探究。
緊接着，她才轉頭看向自己腳邊陷入沉睡的青年。
她挑眉，開始回想起上一輩子的宋時來。
在她的印象裏，對方漂亮又冷淡，但卻會在她最需要的時候，為她出謀劃策。
但是，因為到底是個普通人的緣故，在更多的時候裏，他更像是一個貴氣的花瓶，站在她的身後，像是她的影子一般沉默。
——這樣光照四射的宋時元帥，還真是她沒見過的那一面。
但是……
似乎因為她的視線過于灼熱，就算是在昏睡之中，高大的黑發Omega依舊下意識地把自己的身體更加得蜷縮在了一起。
——他已經被毀掉了嗎？
趙祝芙抿了抿唇，又在原地站了幾秒，這才把眼神從昏睡着的宋時身上挪開，她擡腳離開籠子，走出了殿外。
女官等在那裏，看到她出來之後，低頭等待吩咐。
天氣有些冷，趙祝芙吹着晚風，漫不經心地吩咐道： “把他從籠子裏弄出來，送進殿內，還有……”
她想了一下，才又勾了勾唇角：“找一條鎖鏈鎖住他。”
女官稍有些驚訝地擡了擡眼，她像是在确定趙祝芙不是在說笑一般，這才小心謹慎地點了點頭：“是，殿下。”
趙祝芙擡眼看了看時間，轉而這才‘哦’了一聲： “我今天晚上是不是還得去個趙明遠的宴席？”
那邊的女官頓了頓，轉而皺眉： “确實，七皇子殿下之前邀請了您，不過您似乎不太想去，是改變主意了嗎？”
趙祝芙：“……”
媽的，失策了，早知道當時不答應該多好。
“去吧去吧。”她看了看自己身後魚貫而入把宋時從籠中擡出的一衆女官，有些頭疼地嘆口氣，“就當去看看我這位七皇兄有什麽壞心思。”
女官基本已經習慣了大病過後的趙祝芙東想一出西想一出，此刻也只能低頭稱是。
七皇子趙明遠的宴席直接開在他的私宅內。
趙祝芙一進對方私宅，不由就覺得自己像個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掌握着半數帝國商業命脈的七皇子果然非同小可，私宅的面積以肉眼測量，都能趕上皇宮的主殿了，更別提現在燈火闌珊着，看上去富麗堂皇。
而趙祝芙……
她就算在登基之後，也時刻秉持着清廉執政的人設，就算是國宴也不敢如此鋪張浪費，現下，未免有些嫉妒到牙酸。
“小九？哎呀，來晚了啊。”
她剛踏入其中，站在門邊的侍衛便大聲通報了她的姓名。
目前，作為皇帝面前的紅人，趙祝芙的到來引起了一陣騷動，多的是她完全不認識的面孔和她熱情打招呼的聲音。
趙祝芙作為十級敷衍學大師，這時候挨個笑容滿面地回應了過去，而就在這時，她聽到了一個有些耳熟的聲音。
——啊呀，這不是日後就指着她背鍋的五皇姐趙元瑾嘛。
趙祝芙扯了扯嘴角，帶着笑道： “五皇姐！”
看來，她一直以為的趙元瑾與趙明遠不和原來只是表象，兩人私下來往比她想象中的要密切不少。
“快來快來，我們就在等你呢。” 趙元瑾親密地挽住了趙祝芙的手，就往裏間走去，還不忘和她咬耳朵：
“父皇賜給你的那個……宋時是吧？怎麽樣啊？”
趙元瑾和她一樣，是個女性Alpha，在外，這位五皇女雖然看似明豔大方，但是趙祝芙也知道，對方背地裏有些折磨人的愛好。
她的後宮中，除了皇帝賜給的配偶之外，還有數不清的Omega，男女不限，很多都出身低微，滿心歡喜地進了她這位五皇女的殿堂，然而甚至卻活不過一年，就會被對方生生折磨致死。
趙祝芙不動聲色地站在那裏，就聽到趙元瑾依舊笑盈盈地問道： “好歹是個前元帥，至少體力應該過人吧？”
突如其來地，趙祝芙的手一緊，她臉上的笑意不自覺地收斂了起來，再擡眼看向趙元瑾的時候，一雙湖藍色的眸子透着冷意。
但是，在那邊的趙元瑾反應過來之前，趙祝芙卻已經慢吞吞地笑了起來：
“那是自然的，父皇賞賜的，可都是好東西。”
說完，她親熱地挽着趙元瑾的手，就往裏走去：“別讓七皇兄等急了！”
趙明遠的宴席開得不小，然而，只有室外是那些熱熱鬧鬧的纨绔弟子們，一到室內，白色的裝潢下，只有幾盞故作玄虛的懸浮燈具，看上去隐秘而肅靜。
長桌上，只空蕩蕩地坐了一個趙明遠。
倒也是稀奇。
不管前世今生，趙祝芙還從來沒想到自己能和五皇姐還有七皇兄湊在一起，她眨了眨眼，緊接着便不緊不慢地坐下，朝着對方笑起來：
“是要讨論些什麽事情啊，七皇兄要這麽大費周章？”
“哎……”
那邊的趙明遠在看清是她的那瞬間，眉眼很明顯地舒展開了一點，他像模像樣地嘆了口氣，轉而看向了在趙祝芙之後走進來的趙元瑾。
他和趙元瑾心照不宣地交換了一個眼神，終于才開口道： “小九，最近，我和你五皇姐，在煩惱件事情。”
趙祝芙心說你倆煩惱關我屁事，面上依舊甜甜笑道： “是有什麽我可以幫忙的嗎？”
“确實。”
趙明遠大言不慚地點點頭，他又嘆了口氣： “近來，皇都內部隐約有些暗鬥不止，以我們的勢力很難平息這些亂鬥，所以，我們想把這些事情告訴父皇，讓他幫助我們……你也知道，現下，雖說安第斯帝國已經站在大陸權利巅峰上，但是卻不能經歷一次又一次內耗……”
亂鬥是因為各路皇嗣們的勢力在明争暗鬥着搶到更好的資源，老皇帝明明早清楚了，但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也是為了看看誰才是自己最聰明最強有力的繼承人……
排在她前頭的八個皇兄姐都不說話，她這時候貿然沖上去給皇帝告狀，不是找死嗎？
她七皇兄可真不見外，密談一次就準備把她往死裏送。
趙祝芙一只手撐着下巴，看上去表情認真地聽着這些事情，而內心裏只有唯一一個‘我就聽聽你還能扯多少’的想法。
那邊的趙明遠東西扯了一堆，卻沒等到趙祝芙的回應。
他微有些惱怒地一擡頭，就看到小姑娘正好端端地看着他，在接觸到他的眼神之後，卻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還對他好整以暇地笑了笑。
趙明遠抽了抽眼角，暗罵自己這個小皇妹實在太過愚蠢，當木倉使都有些費勁兒，但是他現下不能發作，只能不動聲色地又朝着另一邊的趙元瑾看了一眼。
趙元瑾秒懂，她溫婉地開口道：
“小九，我和你七皇兄現在在朝中身兼要職，不便向父皇直接開口，但是你是父皇最喜歡的孩子，又還沒踏入朝中，不如，你和父皇說一下這個問題吧？”
趙祝芙停頓了幾秒，她慢吞吞地擡頭，看了一會兒趙元瑾，又看了幾秒趙明遠。
兩人本都不把這個幼妹放在眼裏，然而，不知是趙祝芙的眼神過于冷漠，還是對方太過鎮定自如的模樣，他們竟同時感覺到稍許慌張來。
不過好在，下一秒，小姑娘眼中的冰冷消失，她笑了起來，又變回了他們曾經熟悉的那個不谙世事的九皇女。
然而，沒等趙明遠和趙元瑾松一口氣，就聽到女孩子清亮的聲音響起：
“我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