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26
周一早上的早自習課上，高一二班班主任李明德對着成績單在講臺上喋喋不休的說了整整半個小時。
作為一個剛畢業沒幾年的大學生，能做到班主任也說明了他這個人業務能力的精湛，光亮的額頭和日漸後移的發際線更加證明了他是個負責任的好老師。
但是讓講臺下的同學不理解的是，他怎麽就這麽能說呢。
此時李明德兩根手指捏着成績單，緊緊擰着眉頭，一手插着腰站在講臺上做最後總結，“總而言之，我們班這次考得還是不錯的，雖然跟十三十四十五班是沒法比，但是同學們！作為普通班的學生，我們更加要嚴格要求自己，一點也不能松懈——”
說着他臉上綻放出一秒鐘的開心看了看學委和班長同時迅速收回嘴角的笑意，“韓濤聲跟嚴直能沖進前一百，我相信其他同學也可以，還有這次考試進步比較大的林子軒、宋晴晴、孫剛一和溫思聊同學，都值得大家學習！大家說，有沒有信心！”
臺下安靜如雞。
本來就只是個月考而已，而且大家都覺得李明德這副打了雞血的樣子，很是傻逼。
但是老李似乎是并沒有打算就這麽悄無聲息的過去這一尴尬的“雞血part”，仍提着氣站在講臺上看着大家。
“有。”
臺下的學生齊聲回答——有氣無力、軟綿綿的。
“好！”李老師對這個回答很是滿意，又繼續分析總結鼓勵道，“就是咱班的物理這次考得不太好，我這個物理老師很是着急啊，大家下去也好好想想，到底是哪一塊出了問題，有什麽想說的，随時歡迎大家跟我說哈！”
在認真負責的李老師督促和鼓勵聲中，早自習下課鈴聲響起了。
“老李真能叨叨，嘴上是他媽裝了馬達了嗎？”溫思聊前桌吳天佑擡起頭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問同桌賀寒“吃飯去？”
“同學們別忘了明天下午的家長會，一點半開始，每個家長都不要遲到，到時候我們各科老師都陸陸續續會到，我兩點左右要到一班去一趟，不過同學們不用擔心，我就過去十幾分鐘就回來了。”
臨大附中的每個老師都要帶兩個班的課，就連班主任也不例外。
“我就擔心的是你回來。”吳天佑小聲接了一句。
李明德小但是銳利的像雄鷹一般的眼睛掃了過來，吳天佑迅速低下頭。
“賀寒，你說我物理就考了十八分，明天我是不是得死。”吳天佑用手指戳了戳似乎還在和周公熱切商談大事的同桌賀寒。
賀寒緩緩擡起頭，長到幾欲蓋住眼睛的劉海被壓得緊貼着額頭，高挺的鼻梁，薄唇緊緊抿着——“您接着睡接着睡，”吳天佑忙不疊的輕拍了兩下賀寒的肩膀做出一個哄人入睡的姿态，“還是梅菜包和豆漿？”
賀寒哼了一聲繼續趴着睡覺。
溫思聊将這一切看在眼裏，心想這個賀寒還真是個奇人。
她初中就認識賀寒了，那個時候他們一個班，賀寒也是像現在這樣，老師一講話就睡覺，下課就精力充沛打游戲，考試從來敷衍了事，雖然不是吊車尾，但是從沒跳出過班級後十名。同班三年，溫思聊從來沒見過他跟班上他同桌之外的任何人說過一句話，他當時的同桌也跟現在的吳天佑一樣，鞍前馬後，買飯打水，毫無怨言。
所以當時她在大附中看到賀寒的時候，就覺得很神奇，他是怎麽考進來的。
還是蔣櫻幫她解答了這個疑問。
“你看到那邊那棟樓了嗎？”當時蔣櫻指着那邊的科技樓問。
“賀寒他爸捐的？”溫思聊小心翼翼的說。
蔣櫻搖了搖頭，“科技樓後面有一偏空地，馬上要修一個新的圖書館了，他爸捐的。”
“我們學校不是有圖書館了嗎？”溫思聊問。
蔣櫻木着臉：“......你會嫌錢多嗎？”
“......”
此時蔣櫻正在聚精會神的看小說，一聽到下課鈴，她即刻關上手機，“東餐廳？”
“嗯。”
“哎呀你就別難過啦，你考的也挺好的呀，進步那麽大，下次就能沖進前一百了，只是個月考而已嘛。”蔣櫻說着拉着溫思聊沖出了教室，“而且老李都表揚你了，我也進步了，也沒見他表揚我啊。”蔣櫻嘟着嘴。
“......”蔣櫻上次考試三十二名，這次考試三十一名，溫思聊心想。
“我不是難過考試成績，”溫思聊也想通了，這裏本來就是個競争激烈的地方，班長學委平時刻苦又用心，考成這個成績她也不奇怪，本來她就跟大家有差距，總不可能一下就吃個胖子，“我是擔心明天的家長會。”
“哎呀，你進步那麽大，沒事的。”
希望能順利過去吧，溫思聊心想。
周二下午，除了高三幾乎全校每個班都是家長會——到了高三，什麽家長會運動會甚至節假日都沒了，每個學生每天就溺在試卷和習題集的海洋裏，氣兒都喘不了一口。
別的班都是把班級裏布置的喜氣洋洋而又清新活潑——唯獨二班，只占了個前者。
在班主任李明德這個三十一歲還沒談過戀愛的宇宙級直男的要求下，二班教室前後門貼上了兩幅喜慶的大紅對聯，就連教室裏面也是紅色大字報風格的裝飾。
嚴直班長把班主任的理念貫徹的很徹底，每個紅底長方形海報上，都赫然印着“金榜題名”四個大字。
“思思，人家一班都是鮮花裝飾的黑板和玻璃，你看咱班，這什麽玩意兒啊？”蔣櫻邊打掃教室邊吐槽。
“額，可能班主任覺得，家長喜歡這種風格？”溫思聊無語道。
學校安排的這個家長會流程極其變.态，先是所有的家長和同學坐在一起聽班主任總結這次月考和大家平時的表現，然後各科老師進場交流，再之後學生離場，老師和家長單獨交流。
總之意思就是，學生挨罵的時候，家長要在現場看着。
男生們從倉庫裏搬上來整整五十五個椅子，課桌被重新拉開，整個教室擠得滿滿當當的全是桌子椅子。
只等家長們到來。
一點未到，就已經有熱心家長到場，那位胖乎乎燙着卷發的年輕阿姨是班長嚴直的母親，似乎是為了支持他這個班長的工作似的，卷發阿姨迅速跟同學們打成一片，布置現場忙前忙後不亦樂乎。
不免讓同學們感嘆：別人的媽永遠都是這麽慈眉善目善解人意，自己的媽只會拿晾衣架抽自己抽彎了還得自己親手遞新的晾衣架上去。
一點二十，家長陸陸續續到齊，一百多號人擠在不大的教室裏，一人一句話都能讓教室嗡嗡嗡像個養蜂廠，來的家長中，母親居多，那話一說起來，更是沒個頭。
不愧是臨江市最出名的高中，成績一流，就連家長們的派頭也格外不一般。
就光是愛馬仕的鉑金包，蔣櫻就看見了倆，更不必說各種保養的比他們這些高三學子還要嫩的各位母親的臉。
前排學委韓濤聲的母親和班長嚴直的母親一人挎着個香奈兒一人拎着迪奧，兩人相視一笑便開始交流諸如“你在哪裏吃燕窩”或是“我的光子嫩膚是在哪個會所做的”之類的美容養生知識。
得知對方的兒子跟自己家小孩一樣成績考得很好的時候，兩位慈母甚至手拉手深入交流并加了微信，不由得讓人懷疑如果她們的小孩如果是異性的話，二人真能當場定下婚約。
蔣櫻身邊坐了個大腹便便的男人，是她的爸爸，那男人穿了件白襯衫黑西褲，一會兒盯一眼他那個做工精湛的機械表盤，一旁的蔣櫻像是蔫兒吧的茄子一樣，無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
溫思聊看了眼手機，還差兩分鐘一點半，史錦繁還沒來。
班主任走上了講臺示意大家安靜，溫思聊嘆了口氣把手機壓在書下——不來也好。
可正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一句上氣不接下氣的“不好意思。”
所有人都擡頭看着這位遲到的家長——只見她披頭散發，神色匆匆，上身穿了件圓領碎花長袖，下身穿着一件休閑運動褲，腳上踩着兩只紅色拖鞋，正扶着門框跟班主任說，“不好意思，李老師，我來晚了。”
李明德正準備慷慨激昂的開場，看到這位家長提着的一口氣來不及松差點噎到自己，他拿起講臺上的簽到表掃了一眼，滿臉慈祥的笑着擺擺手，“是溫思聊媽媽是吧，沒事的，我們這也還沒開始，快去坐吧。”
于是史錦繁便在所有家長的注視下，面不改色的走到了溫思聊的身邊，坐下。
溫思聊覺得，自己人生中最尴尬的時候，莫過于現在了。
臉紅到了耳朵根，手指無意識的捏着課本的一角，指尖泛白，她屏住呼吸盡量不去擡頭看史錦繁和在場所有人的眼神，嘴唇微微顫抖着，心跳劇烈加快，額頭上和背上的涼意很快被一層潮濕取代。
她甚至可以拒絕自己，表示不願意來，可是為什麽要這樣，家長會穿的這樣不正式，踩着拖鞋就來了。
分明就是想要自己丢臉。
溫思聊覺得心髒裏面好像有一股股沖動噴射而出，太陽穴也突突的跳着，她早就已經覺得自己沒餘地再失望了，可是史錦繁卻總能刷新她的認知。
強迫自己恢複平靜，忍回眼角準備外流的心酸，她一直低着頭，讓自己不去看史錦繁。
臺上李明德已經開始念開場詞，可溫思聊卻根本注意不到他震耳欲聾的聲音。
“思聊，對不起，我忘了，正在家裏做家務突然想到你要開家長會。”史錦繁低聲解釋道。
溫思聊抽了口氣，沒說話。
有什麽好說的，說什麽也沒用。
“老師！”一個男生的聲音突然出現，打斷了正在臺上激情演講的李明德。
他顯然沒想到會有人打斷自己，快速鎖定了聲音來源，而後擡手示意，“有什麽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