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
下一個周日,也沒能去爬山。
因為田雨桦給夏嶼安排了一個新工作,去協助岑東。江川在飯局的第二天就走了,這次是其他城市出差,空中飛人,名不虛傳。
肖貝貝聽說夏嶼要去給江總的手下打下手,很是抱不平。
夏嶼倒覺得還好,岑東也只是個領頭的,他背後是一個團隊,還有外面的咨詢公司。岑東現在的工作是資本運作方面,什麽業務分離,獨立核算,大概都是在為未來上市做準備。而她就是相當于協調專員,當他需要哪個部門配合時,她負責聯絡和跟進。
其實蝸窩網內部對希冀資本的情緒有些複雜,既需要他們的資金,又抵觸他們的過度幹預。哪怕你是金主爸爸,也未必所有人都會買賬。尤其是技術人員,還是很有風骨的。
夏嶼隐約猜到江川的用意,是在給她接觸更多業務,而且還是決策層面的機會……他不明說,她也不問。哪怕只是單純利用她,利用價值也是一種價值。現在反正主業暫停,她就像一顆螺絲釘,哪裏需要就去哪裏。
岑東一開始有點不敢使喚夏嶼,他發現自己還是不夠了解江總,但是見夏嶼已經擺正了位置,大事小事都認真對待,他也就放下心,在她虛心求教時,過一把帶徒弟的瘾。
去過那個飯局後,夏嶼也嘗到了“知識的甜頭”,決定提升閱讀速度,把書放包裏随身攜帶,每天利用碎片時間看一點。
這天,正在看書時被岑東撞見,他還好奇地多瞅兩眼。
夏嶼以為他認出來,主動交代說:“江總借給我的,我技術背景太差了,得趕緊惡補一下才能更好地配合你工作。”
岑東“哦”一聲,想起一件事。
有陣子他狀态不佳,江總問起,他坦白說是擔心女友。女友在理工院校讀財經,群狼環伺,他又忙得像條狗。還以為江總會沒耐心聽這種,不想他卻給了建議——多留點家庭作業。于是他給女友列了一份書單。
***
夏嶼和岑東每天一起工作,自然也一起去食堂吃飯。
這天中午吃飯時,岑東跟人發微信,忽然笑了一下。
這表情看起來倒像個小男生,夏嶼問:“女朋友?”
Advertisement
他點頭。
見她愣了下,他自嘲:“有時我也覺得我這麽忙還能有女朋友,真是奇跡。”
夏嶼呵呵賠笑,心裏想,有人要失望了。
兩人回去沒多久,就有人敲門,肖貝貝端三杯奶茶過來。
自從夏嶼過來工作,肖貝貝來找她問工作上的事兒,然後,就跑慣了腿兒。她知道夏嶼有喝下午茶的小習慣,每天送來一杯奶茶,還順便給同屋工作的岑東帶一杯。
岑東以前是忙得沒多想,經過中午夏嶼那一“愣”,他就明白了。見肖貝貝一副“努力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他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并道謝。
等人走後,他說:“夏姐,你跟她說一聲吧。”
第二天下午,不等“奶茶時間”,夏嶼就先約了肖貝貝去喝下午茶。
肖貝貝本來興致高昂,給她科普最新八卦要聞,聽夏嶼說出岑東女友在讀研、感情還不錯,立馬就消沉了。
對于她的小心思,夏嶼也覺得挺意外的。
岑東長相清秀,透着幹練勁兒,舉手投足一看就是個專業人士。肖貝貝外表看起來像個小網紅,PS用得比PPT純熟多了。總之就是沒什麽CP感的倆人。
但肖貝貝說,岑東就是她的理想型,那種認真又聰明的男生。
夏嶼還以為肖貝貝也會迷戀江川,結果人家很清醒,“那是男神。高高在上,适合膜拜,不适合戀愛啊。”
這回輪到夏嶼“消沉”了。
回過神後,她安慰說:“以後還會有一個更好的男生出現的。”
聰明又認真,聽起來也不是很難嘛。
肖貝貝搖頭,“就像第一眼看中的衣服,遇到更好的也比不上它。那種‘他看你一眼就小鹿亂撞回頭腦補一出大戲’的感覺,是沒法再來第二次的。”
夏嶼驚訝了下,“你不會是第一次喜歡人吧?”
肖貝貝居然臉紅了。
還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倆人回辦公室路上,肖貝貝問:“夏姐,你初戀發生在什麽時候?”
“算是大學吧。大一暑假。”
“是大學同學嗎?”
“不是,是高中的。”“那他一定特別優秀。”
夏嶼詫異:“為什麽這麽說?”
肖貝貝認真道:“大學那麽多男生,還能跟高中時的同學談,肯定是特別出色啊。”
“……他是挺出色的。”
簡直是耀眼。高高在上,适合膜拜。
***
江川出差結束,直接回到雲水,一頭紮進蝸窩網的辦公室裏。
所以岑東就換到隔壁辦公,夏嶼也跟着搬了過來。
這次江川回來,好像瘦了一些,臉色也不大好。跟夏嶼打交道時,也只是公事公辦的态度,夏嶼自然配合,可他似乎又不大高興?臉色更難看了。
夏嶼很想提醒他,江總,相由心生,注意表情管理哦。
江川回來後,岑東依然和夏嶼一起去食堂吃午飯。
但他會給江川帶一份回來。
江川是真忙,不停的開會,不停的見人,他最近給蝸窩網挖過來不少人才,還要和張總他們一起面試。聽岑東說,他雖然在這裏辦公,但要處理的卻不僅僅是蝸窩網的工作。總之,這就是時間管理大師,忙得連吃飯的時間都要節省。
岑東很細心,他們倆吃完,江川那一份剛做好,熱乎乎裝進打包盒。
這天,她跟他一起去窗口,正趕上打包,她看見有青椒炒肉,差點叫停,看一眼岑東,他只關心夠不夠熱。
她不經意地問句:“江總喜歡吃青椒?”
岑東回:“倒也不算喜歡,但是青椒富含維C,對身體好。”
夏嶼又不經意地問:“那江總有什麽忌口的麽?”
連日以來的戰友情,還幫他勸退了肖貝貝,岑東也把夏嶼當成朋友了,放下了之前的重重顧忌,如實道:“聽說以前很挑,蔥蒜之類都不吃,現在沒那麽多講究了。”
夏嶼問:“洋蔥也吃嗎?”
“當然了,在國外呆過的人,西餐裏哪能少了洋蔥呢。”
夏嶼沉默了。
岑東又多句嘴:“不過,能吃和喜歡吃是兩個概念。”
他回去時步伐明顯加快,夏嶼也跟着提速,她邊走邊擔心會不會胃下垂。
岑東解釋說:“我是怕飯菜涼了,江總最近胃不好。”
夏嶼一怔:“他胃不好?”
“是啊,前陣子就犯了一次,可能是應酬時被人灌酒了吧。”
夏嶼心說,哪一次?那次他的酒可都是灌進了我的肚子。難道還有其他被灌酒的時候,他沒讓人擋酒自己都喝了?
她沒停留在這上面,喃喃地問:“嚴重嗎?”
“倒也不太重,但胃病三分治七分養……”
可江川這種生活方式,明顯是得不到休養,長期下去只會越來越差。
夏嶼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岑東看了她一眼。
她補救地說:“你們這種工作,還真不容易。”
岑東也感慨:“是啊,底層有底層的艱辛,頂層也有頂層的壓力。”
“聽說陸總有段時間,要靠吃藥才能睡着,脾氣也變差,每天都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一來公司大家都會通風報信,時刻注意‘謹言慎行’。”
岑東沒說出來的是,後來有人給陸總推薦一位睡眠咨詢師,終于得以改善。再後來,聽說他還把人給睡了……同事們私下裏說,不知道老陸這是“一勞永逸”還是“自絕後路”。
這一天下班回到家,夏嶼依然是按部就班,做晚飯,洗漱,皮膚護理。看着鏡子裏的臉,在同齡人中,尤其是她的同行中,算是不錯的了。
上次在洗手間燈光下,她發現白薇打了很厚的底妝,聽說她很愛玩,是夜行動物,生活是公平的,不健康的生活習慣,最終都會體現在臉上。
還有那些看不見的對方。
她想到中午聽到的消息。
他連洋蔥都肯吃了。他還把胃給搞壞了。他還抽煙,這幾天在走廊擦身而過,聞見明顯的煙味。還有哪些變化,是她還不知道的?
光鮮成就背後,有多少的暗傷?
情緒這東西,說來就來,不可理喻。
夏嶼忽然很傷感,不光是為他,也為自己,她剛工作那兩年也差點把身體搞壞,去看中醫,說是脾胃失調,氣虛虧虛,幸好還不嚴重,靠健身和飲食調理了過來。
這一晚,夏嶼翻出閑置許久的養生壺,家裏常用食材都有,她打算熬個南瓜小米粥。作為明天的早餐,三人份。
***
第二天一早,江川就來到辦公室,因為跟跟總部那邊有個視頻會。
開完會議,岑東送來早飯,給他盛了一碗粥。
江川胃裏正空得難受,喝一口,還是熱的,又喝一口。
岑東問:“您覺得味道怎麽樣?”
“有點甜。”
岑東心說,能不甜麽。
江川又道:“南瓜有點多了。”
他看着保溫桶,故意問:“這是食堂的?”
“夏經理做的,一不小心做多了,就帶了給我們。”
江川手裏勺子頓了頓,我們?
行吧。
岑東拎了空保溫桶回來,還細心洗過了。還帶來反饋:“江總說很好吃。”
夏嶼懷疑,“真這麽說的?沒說甜?”
岑東:“……”
這倆人才認識多久?怎麽會有這種默契?
岑東畢竟是有女朋友的人,知道什麽叫送命題,果斷道:“沒有。”
真要說了實話,恐怕他也沒得喝了。
再說跟随江總久了,就知道,他在外面金口玉言滴水不漏,在熟悉的人面前還是有些真性情的,這時候別聽他說什麽,看他做了什麽,他可是吃的一滴不剩。
隔一天,夏嶼又“一不小心”做多了一道湯。
夏嶼還特意強調,這個養生湯裏有中藥成分,忌煙酒,否則不僅起不到養生效果,還可能引發不良反應。
岑東把湯送到江總面前,按原話傳達。
江川喝着湯,指了剛收到的快遞箱:“那有些吃的,給夏經理拿去吧。”
投桃報李沒毛病。
除了他常吃的那種蛋黃餅幹,還有一大盒比利時進口巧克力,女生也都喜歡這個。就是吧……岑東想說:要不要幫您傳個小紙條?
這怎麽跟高中生似的呢。
夏嶼收到東西後,表情有點不自然,就是明明有驚喜還硬要克制,完全不同于平時的爽利做派。岑東徑直回座位。他什麽都沒看見,什麽都不知道。
夏嶼給江川發微信,謝謝江總投喂。
又把“投喂”改成了“打賞”。
他回複:謝謝你的粥和湯。
夏嶼:不用客氣,我是一不小心做多了。
江川:哦,我是特意帶給你的。
“……”
這人!她沖手機皺了下鼻子。
岑東正要找她說事兒,一不小心看到,立即扭頭。
他什麽都沒看見。
接下來,夏嶼沒再繼續做湯,凡事都要有個尺度。但她交代了食堂,江總為公司殚精竭慮,讓食堂給他開個小竈,就沒什麽毛病。
當然她也沒忘交代忌口事項。
連日進補,煙也不怎麽抽了,近期也沒安排出差,沒有舟車勞頓,所以江川氣色好了很多,臉上表情也不那麽臭了。
這一日,陸澤明突然造訪,見到江川的第一感覺就是,活得挺滋潤啊。
他還以為江總是深陷于此,擔心被榨幹,結果人家是樂不思蜀啊。
剛巧張總和田總都不在,省了繁文缛節,他就留在江川的辦公室,簡潔高效地談工作,雖然他也看過報告,但更直觀地了解了一下商業化的進展。
聊完正事,到了午飯時間。
陸澤明要去食堂看看。
江川視線還停留在電腦屏幕上,手肘撐着桌面,食指橫在唇下,顯然大腦還在高速運行中。陸澤明知道他的工作習慣,不願意中斷思路。
他善解人意地說:“你不用陪我了。”
江川正待點頭。
聽到下一句:“我找夏小姐,正好跟她敘敘舊。”
江川眉頭幾不可見地蹙起,“你跟她有什麽可敘的?”
陸澤明神秘地一笑,擺擺手走出門。
電梯還沒到,陸澤明低頭刷手機,身後傳來腳步聲。
江川用手按着後頸:“出去走走,換換腦子。”
陸澤明笑一下,收起手機。
他不知道夏嶼就在隔壁,剛才就從她門前路過。岑東過來彙報工作時,不知有意無意,只字沒提夏嶼。
電梯抵達負一層,即食堂所在樓層。
手機傳來提示音,陸澤明看一眼,“約好了,一會兒人就到。”
江川視線掠過他的手機,漫不經心地問:“你有她微信?”
“嗯,今天上飛機前加的。”
“……”
電梯牆壁映出了江川的側臉,不動聲色地磨着牙。
加起別的男人倒是痛快。
***
兩人來到食堂,因為氣質明顯與衆不同,立即引人注目。有的認識江川,就更加好奇身邊另一人的身份。
陸澤明還挺享受這種被人矚目的感覺。
他今天戴了眼鏡,西裝筆挺,标準的金領精英範兒。
不過看在夏嶼眼裏,就是典型的“斯文敗類”形象,也顯得身側的江川有些純良。
陸澤明看到穿着修身職業裝的夏嶼,眼裏有明顯的驚豔,由衷道:“夏小姐氣色不錯。”
夏嶼也微笑回敬:“陸總氣色更好。歡迎來到蝸窩網……的食堂。”
岑東前後腳到了,聽到這句心裏嘀咕,現在誇人都流行用“氣色”了?
不過,江總氣色可不大好。
寒暄幾句,四人就往裏走。
很快就被人流沖散了。陸澤明身為大股東,帶了一種“華服私訪”的心态,認認真真走了一大圈,端着餐盤回來時,另外三個都回來了。
座位也選好了。
夏嶼對面是岑東,旁邊是江川,只剩下斜對角的位置。
不過這絲毫不影響陸總的交流欲望,他施施然坐下,跟夏嶼說:“我特意找了一圈,找到這個,不過我敢肯定沒有上次的好吃。”
其他三位自然看向他的餐盤,檸檬雞翅。
這個,上次……
夏嶼問:“何以見得啊?”
“因為沒有特殊記憶。”
他說話時,還刮了下鼻尖。
不知道的是以為在揩汗,或者賣萌?知道內情的,一下子就喚起記憶。
江川扯了嘴角,就知道是敘這個舊。
這個雞翅的确很一般。
沒有薄荷。
他點的是雞絲涼面。面條晶瑩順滑,紅紅綠綠點綴其間,賣相很好看,就不知道是不是徒有其表。下筷子時,不覺多用了一點力。
夏嶼暗暗皺眉,這胃剛養好一點就吃涼的了。
不省心的熊孩子。
對面岑東忽然起身,“失陪一下”。
他很快回來,手捧托盤,端來四碗綠豆湯,肉眼可見冒着熱氣。
夏嶼簡直驚喜,“哇,太好了,正好想喝點湯。”
陸澤明也很驚奇:“岑東這幾天不見,變這麽賢惠了。”
岑東笑一笑。
這一頓飯,從表面看,還是很融洽的。
陸澤明最放松,話也最多,但又不會覺得聒噪。他跟夏嶼說話時,紳士之中帶一點撩,分寸拿捏得很好。跟岑東說話時,略帶調侃,但也有上下級的界限感。
跟江川說話,是真正平等的,而且看得出有深厚交情。但也是最不和諧的,一問一答間,總覺得透着一股子較量勁兒。
夏嶼不知道是自己太敏感,想多了,還是希冀資本內部就是這種交流方式?
再看對面的岑東,遠不如平時自在。夏嶼知道,确實是有問題。
但這一幕在別人看來,又是另一番景象。
白薇親親熱熱地挽着一位女同事,還能走出風姿綽約的步伐,這功力也是無人能及,那位女同事,就是那個已婚有娃的,心态極好,不介意給她當綠葉。
白薇正享受別人的目光,同事用手肘輕推她一下,示意看那邊。
其實同事只是看到江川和夏嶼。
白薇卻看到另一位,有過一面之緣的陸總。
不由深吸一口氣:“她是想把希冀資本一網打盡嗎?”
“胃口不小,也不怕噎着。”
這頓飯,夏嶼即使沒噎着,也要消化不良了。
上學那會兒,她就不習慣長久維持一個坐姿,腿總要動一動,後來跟江川在一起,被他定性為“局部多動症”……工作後,她倒覺得這是個好習慣,因為久坐一族,除了頸椎病,還特別容易患上靜脈曲張。
剛才她就一不小心動了動腳,鞋尖立即頂到一只鞋。
吓得她立即縮回來,生怕被誤解為某種輕挑的舉動。
她偷偷打量了一圈,完了,碰上了三位影帝。
她低下頭,自欺欺人地想,但願是對面這位新晉小影帝吧。
畢竟,他最好欺負。
終于吃完了,她對陸澤明說了幾句客氣話,果斷溜了。
陸澤明沒再跟江川回去,他也就是來看看,參與多了也不合适,何況他也不是閑人,他說下午還有事,揮一揮手先走了。
江川和岑東一起回去,也沒什麽可說的,就進了各自辦公室。
江川休息了會兒,繼續工作,然後起身去接了杯水,喝一口放下,推門出去。
隔壁辦公室,只有岑東在埋頭工作。
江川問:“夏嶼呢?”
岑東擡頭,飛快說句:“剛出去了。”
見江總還在盯着他,他補充一句:“剛才好像收到微信,就說有事出去一下。”
他直覺是陸總。
江川也有同樣直覺。
他冷笑:“他到底想幹什麽?”
岑東心說,挖你牆角呗。
他也沒想到夏嶼魅力這麽大,那他這個天天一起辦公的,豈不是也有點危險?
***
公司附近的咖啡廳。
夏嶼到時,陸澤明來了有一會兒了,脫了西裝外套,手肘撐着沙發扶手。姿态很是閑适,可看過來時,隔着鏡片,目光裏帶了幾分獵人的精明感。
說起來,他們才見第三次,或者兩次。
她一點都不了解他。也不敢小瞧他。論起氣場,他絲毫不比江川弱,似乎比他能更收放自如。此刻,他明明什麽都沒說,就給她以一種壓迫感。
陸澤明伸手請夏嶼坐,又幫她叫了喝的,進入正題:“我知道,江川高中時在這讀過一年,他爸媽在外地工作,他跟爺爺奶奶住一起。高考結束後,二老就出國跟他叔叔一起生活了。但是大二的寒假,他一個人回來,待了一假期。”
他話音一頓,看了眼夏嶼。
她面色平靜,像是聽他講故事。
陸澤明繼續:“據說是回來陪他女朋友。”
“我跟他從小認識,那會兒我已經出國讀書了,後來在美國跟他重逢,他又恢複單身了。當時我們都很好奇那女生什麽樣的,問他要照片看,他說沒有。”
“他身上有一種敏銳的判斷力,适合做這一行,每一步都走的很準,履歷很漂亮。我回國創業把他也拉回來,他的表現果然讓業內驚豔,所以今年他要投蝸窩網,我雖然不贊成,最終還是支持他。因為我相信他的眼光,一旦成功,希冀也會上升一個新臺階。”
“目前來看,成本高昂。比起首輪一億美金和後續更大的投入,真正的成本是人,江川被牽制在這裏,他現在已經像個企業家,不像個投資人了。”
“還有岑東,也是我們重點培養的,但現在他在做什麽?端茶送水?”
他似有些不耐,呼了一口氣。這才意識到對面的人過于平靜。
他挑眉,“夏小姐,聽我說這麽多,你怎麽一句話都沒有?”
夏嶼始終半垂視線,這時擡眼,“我打算聽您說完。”
“哦,那我就剩最後一句了。作為朋友,我希望他好,作為事業搭檔,我們在一條船上。”
夏嶼問:“您希望聽到我說什麽呢?”
陸澤明看着她:“你也可以問我問題。關于江川的。比如他在美國的這幾年,比如,”他笑一下,“感情狀況。”
那一笑充滿了挑釁。
夏嶼也微笑,“我不好奇這些。”
他有些詫異,“你不喜歡他嗎?”
夏嶼笑容加深,“這是我的私事,以我們的關系還沒熟到可以談這個。”
她語氣很溫和,态度很堅定。
陸澤明收起審視的目光,點下頭,忽然又笑了。
“夏小姐要不要考慮轉行?會講故事,拿得住氣勢,挺适合做投資人。你來希冀資本的話,我親自帶你,保證比你在蝸窩網有更好的前景。”
最後倆字,落了重音,也許是他想說的是“錢景”。
夏嶼笑一笑,“謝謝陸總擡愛。我挺喜歡現在的工作。”
陸澤明卻說:“不用急着給我答複,這個邀約長期有效。”
***
夏嶼回去時,走得很慢。午後的陽光經過高層建築物的剪切,一段又一段落在身上,忽明忽暗,仿佛走過了數年的光陰。
跟陸澤明的一番周旋,雖然話沒說幾句,但讓她身心俱疲。
讓她想起第一份工作——也上一份工作——的面試過程,六輪,一天之內。每一輪篩到一撥人,對心理和體力都是極大的考驗,可她到底扛過來了。
後來每逢遇到難事,她就拿這個來鼓勵自己。
夏嶼回去時,岑東已經下班了,桌面收拾得幹幹淨淨。她坐下,重新開機,打算做完今日份的工作。還沒進入狀态,手機提示有新信息,來自江川。
就倆字:過來。
這麽霸總的語氣。
她磨蹭了一會兒,做了幾個深呼吸,這才過去。
江川坐在桌後,手裏工作都沒停,漫不經心地問:“陸澤明找你什麽事?”
夏嶼一怔,“你怎麽知道是他找我?”
江川看着她,“現在知道了。”
原來是詐她。
夏嶼一陣煩躁,兩只老狐貍!
還有岑東那個小狐貍,頭一次這麽早下班,分明是為了躲麻煩。
江川問:“他跟你說什麽了?”
夏嶼反問:“這也要彙報嗎?”
江川看着她:“你的意思是,你們談的是私事?”
“算是吧。”
他頓了一下,說句:“你不了解他。”
夏嶼在心裏笑了笑,不了解的豈止是他。“今天中午吃飯的幾個人裏,我了解最多的就是岑東了。”
江川皺下眉,“你連岑東的主意也打上了?”
夏嶼:“……”
這對話要歪向天邊了?
她故意道:“不行嗎?”
他眼裏帶了些火星。“當然不行。他又不是你半路上遇到的随便什麽人。”
夏嶼:“……”
又在內涵阿斯頓馬丁。
你才随便呢。弟弟好着呢。
江川起身,朝她走過來:“你不了解陸澤明,我了解。他雖然沒什麽節操,但也不至于那麽沒品。”
不會動有工作關系的人,更不會跟朋友搶女人。
夏嶼卻理解到另一層:“什麽意思,找我就是沒品?”
江川愕然,又有些無語:“你自己說的。”
夏嶼冷笑一聲,“那你呢?‘沒品’過一次,還想再來一次?”
她本來是想刺激他,他的性格肯定矢口否認。
江川看着她,眼裏神色微變:“你終于提這個了。”
夏嶼臉色一白。萬分後悔。
“沒別的事我就先……”
被江川打斷:“誰說沒有?”
他往前走兩步,氣勢逼人,夏嶼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三步。
還要後退,鞋跟抵住牆了。
她心頭一顫,這是要壁咚嗎?
就見他兩手揣入西褲口袋,看來沒有撐牆的想法。
但也好不到哪裏去。江川就在這個距離略微低頭,看着她,認真地打量。
夏嶼被看得不自在,想要奪門而出,又覺得那樣她就輸了。
就聽他問:“你現在累嗎?”
嗯?
夏嶼擡眼,對上他的目光。不知道為什麽問這個,沒頭沒腦的。
江川平靜繼續:“當年是你提的分手。”
“理由是,跟我在一起很累。我以為你會選擇更安逸的活法,沒想到你卻進了這個行業。”
夏嶼的心被撞了一下。
他什麽時候知道的?她畢業就進了這一行,再沒出來過。
“可我看你似乎很享受這份工作。只有今天,剛才進來時,倒是一臉疲憊。明明中午吃飯時還好好的。”
夏嶼的心尖猛地一酸。
以為掩飾得很好,卻被人輕易識破。她垂下眼,下意識隐藏真實情緒。
他伸出右手,托起她的下巴,讓她仰起臉。“他跟你說了什麽?”
夏嶼看着他的眼睛,還是那麽幹淨、內斂、堅定的內雙眼。
這個人,明明那麽“遲鈍”,為何又忽然如此敏感?
是因為在意?還是因為聰明?
他看着她的眼睛,在等答案,可她不想說。
這個姿勢,沒有人說話,氣氛自然就變得暧昧。
他的手指抵着她下颚處,那是個柔弱的部位,緊張下還有些微顫。
江川感覺到了,他眼裏有了情緒,呼吸的頻率也發生了變化。
離得近,這種細微變化,都能被彼此感知。
他忽然低下頭,還傾斜了一定角度。
夏嶼想躲,沒躲得了。
被他吻住。
那一瞬間,猶如被一簇電流擊中,酥麻感傳遍全身。
她被這反應吓了一跳。下意識否定。
更不想讓他察覺到自己的反應。
江川只是碰一下就離開,帶點戲谑:“很久沒品過了。”
重音落在“品”字上。
夏嶼有些吃驚,又不太意外。
以前,他就是典型直男,但偶爾也會無師自通地蘇一下,撩一撩……
他再次靠近,擒住她的唇。
這一次,輾轉得久一些。
依然沒尺度突破,只是唇與唇的糾纏。那種過了電般的感受還在持續着,上肢有些酥麻,似乎還有那種一顫一顫的震蕩感。
夏嶼心想,她是被一條電鳗給親了吧?
他的吻技,在分手之前就已經很厲害了,雖然兩人在同一起跑線,但學霸學什麽都快,他還嫌棄她的技術……她狡辯,你是跟別人偷偷練過了吧?氣得他瞪眼,她趁機在他唇上狠咬一口,都見血了,夠不夠?
夏嶼的意識像斷了線的風筝,一會兒飄到過去,一會兒回到現在。
能感受到他親得很投入,很溫柔,親一會兒,分開,再親,這樣子其實比深~吻還要命。那種異性的氣息始終在你唇齒間缭繞,一下下的逗弄,撩撥你的神經。
經過這樣反複摩擦、碰撞,彼此的呼吸都越來越滾燙。
夏嶼腦子裏一片混沌。
等這連綿不絕的一吻終于結束,夏嶼也從“愛迪生法拉第電鳗與江川有什麽共同點”這一混亂念頭裏恢複神智,發現他已經放下鉗制她下巴的右手,只是左手還撐着牆。
怎麽感覺像是在撐着他自己?
他的下巴離她頭頂很近,滾燙的呼吸吹動她的頭發。
兩人之間的空氣裏,除了氮氣和氧氣,還有大量暧昧分子。
夏嶼後背緊貼牆壁,感覺牆被她給烘熱了。她找回自己的聲音,還帶了明顯的不屑:“想不到江總也來這一套。”
他聲音還有些啞:“哪一套?”
“潛規則。”
他居然沒被激怒,問:“你想要什麽?”
夏嶼張口就來:“一個億!”
又補充:“現金!”
股票不行,他可是玩這個的,萬一給她塞一堆垃圾股呢。
江川咳嗽了一下,雖然扭過臉,還是有飛沫還是吹到夏嶼的額頭。
喂!小心有病菌啊!
她一臉嫌棄,也不敢表現太明顯。
江川說:“不行。”
“那就……”
他打斷:“條件沒談攏,權~色~交易不成立,算不上潛規則。”
“……”行,你腦子快你有理!
夏嶼沒好氣:“那你這算什麽?”
揩油?性~騷擾?白~嫖?
沒品!沒品+10086!
江川認真想一想,才想起此前的話題。“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夏嶼也反應了一會兒,才記起剛才的“問題”。
她要是現在說了,豈不更虧?
于是理直氣壯地:“不想說。也沒什麽可說的。”
她只想走。
他的左臂正好擋住去路:“不說明白,哪也別想去。”
她脫口而出:“怕我去找男人麽?”
說完感覺到他身上氣息驟然一變。
讓她想到一類動物,就是那種處于發情期的雄性,十分易怒,攻擊性特別強,看到其他雄性的影子就要沖上去。
好漢不吃眼前虧,她放緩了語氣:“我要去找一個人。”
江川問:“誰?”
“我媽。”
江川懷疑聽錯。
夏嶼煩躁地面向他,瞪他,用力推他胸口。
“我要回家,找我媽,想家了,行了吧?”
***
酒店房間裏,岑東歪躺在沙發上。
手拿一袋薯片,往嘴裏扔一個,默念一聲,罪過。
上一次準時下班,上一次看電視,都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了。他剛才給女友打電話,想煲一頓電話粥,居然被挂掉了。好一會兒才回條信息,說去聽講座了。女友還說,她已經習慣了“單身式戀愛”,要是他突然殷勤反而懷疑他對不起她了……
吓得他打了幾個噴嚏。
這時,手機響了。他懶洋洋接起,聽到聲音立即坐直。
“江總?”
那邊問:“吃了嗎?”
岑東看着手裏只剩一小半的薯片,“沒呢。”
“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