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蝸窩網作為互聯網界的佛系選手，時隔幾年再獲融資，媒體大肆報道，又因為希冀資本這幾年勢頭兇猛，屢創點金神話，更是增加了話題度。
公司內部士氣大振，有了上市這一奔頭，上上下下都跟打了雞血一樣。對夏嶼來說，還多了一重挑戰。她不由想，如果沒去競争項目負責人，是不是就不用跟江川打交道了。但是一想到要在孫傑那厮手底下幹活，她堅決不要。
不管怎麽說，作為男人，江川是磊落的。
結果沒幾天，夏嶼接到通知，江總讓她過去彙報一下工作。
時間，下午三點，地點，某星級酒店，1808房。
說好的磊落呢？
公司這邊明明給他準備了辦公室，還有年輕靓麗的小秘書。
夏嶼是頭一天下班前接到這個電話。有一晚上時間做準備，她把材料看得滾瓜爛熟，爛熟滾瓜，躺下後又輾轉反側，不斷給江某人找借口——酒店也有商務套房好不好，下午三點，估計是剛飛過來，畢竟舟車勞頓，對他來說時間就是金錢。
第二天中午，夏嶼又被叫去開會。張總最近豪情滿懷，靈感爆棚，她有心請假，可是一想到理由——要去酒店跟投資人彙報工作，就難以開這個口。
直到會議結束，給她留下的時間也就沒什麽富裕了。偏偏又遇到車禍，她被堵在長龍裏，給江川打電話說明情況，可能會遲到。
他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先問了下她現在的位置，然後說：“我下午還要健身，最多等你到四點。”說完就挂了。
夏嶼覺得他可能省略了一句——你看着辦。
她果斷下出租車，換了輛摩的，果然一路風馳電掣，照這速度一準沒問題……如果沒走錯路的話。
可憐夏嶼抱着文件夾穿着窄裙，被風吹日曬了一路，面對小哥的一臉歉意，她也沒為難，那太浪費時間了，準備用手機支付路費時，不由一呆——手機呢？
幸好她有随身攜帶現金的習慣，付了錢還借了手機，往自己手機打，沒人接，再打給肖貝貝，讓她繼續打。
她抱着文件夾擠進電梯時，看一眼手表，還行，遲到得還不算太嚴重，距離四點還有好幾十分鐘呢……只是當她來到1808，敲門沒有回應時，不由心一沉，她又回憶了下他在電話裏說的——最多等到四點，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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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憑什麽給她“最多”的耐心？
理應打個電話确認一下，可她現在沒手機，也可以去前臺借電話，但她不記得江川的號碼……能認出，卻背不出那十一個數字。
她一邊譴責自己，職業素養都都喂了狗，一邊找人問了健身房的位置。
健身房在二十四層，裏面有幾個人，但都是生面孔，夏嶼正氣餒，又發現另一邊是室內泳池。這個她知道，游泳是他的愛好之一，從高中到大學每周至少游一次。
所以他說的健身，很可能指的是這個。
這樣想着，她就走了進去。
偌大泳池，只有一個男人在暢游，背對着夏嶼的方向，修長手臂奮力劃水，寬厚的肩背不時躍出水面，戴泳帽和泳鏡，很有專業選手的範兒。
夏嶼沒再往前走，因為她對這種地方有點心理陰影。
曾經出過一次不大不小的事故。
而且還跟某人有關。
只是她站在這裏聽着水聲翻湧，還是不免思緒翻飛。
高中那會兒，正是某個游泳選手摘得桂冠成為全民偶像，因為穿衣顯瘦脫衣有肉，也成為她們這些懵懂少女肖想的對象，林曉彤就曾對着網上照片，YY江同學的胸肌腹肌。
後來她倒是有機會見識了，确實不錯，無論觀感還是手感……
夏嶼立即打住，你現在可是在YY別人的男朋友！
所以當水中人游到終點，觸壁轉身時，她下意識把臉轉移了九十度。
這樣，他就能看見她，知道她已經到了。
随着水聲越來越近，夏嶼餘光瞥見，水裏那位的胸肌，好像更加發達了？
不，她什麽都沒看見。
那人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然後，來個漂亮的轉身，又特麽游走了。
雖然有心理準備，夏嶼還是被氣到了。
他是瞎了，還是以為自己是條一天到晚游來游去不停游的魚？
她随即反思，在這等着也不大妥，不知道還以為她是在垂涎他的肉~體……還是去外面守株待“魚”好了。她徹底轉過身，還沒邁開一步，就呆在原地。
門口站着一個人。穿着浴袍，雙手抱胸，臉上是一副“我正在看戲”的可惡表情。
夏嶼覺得自己才是瞎的那一個。
但她只是呆了一下，就若無其事地走了過去。
江川先開口：“看夠了？”
“……”
“到了也不給我打個電話？”
電話……
這種時候應該主動認錯，對方也不好再多說。可是當對面的人多了個前男友身份，這種放低姿态就容易變味兒成卑微，夏嶼轉移了話題：“您健完身了？”
“早就跑完了，剛才就在房間裏等你。”
“……”
所以剛才她敲門時，他其實在。為什麽沒回應，看他一身浴袍，因為在浴室？可是他改了安排也該跟她說一聲吧。
她立即抿緊嘴唇，都是沒手機惹的禍。
江川也是思維缜密的人，又問：“你手機呢？打電話也不接？”
看來躲不過了，夏嶼正要換成一臉歉意，身後“嘩啦”一陣水聲，江川看了過去。
夏嶼也下意識跟着瞅了一眼。
那條人魚終于上岸了。
這麽看身材，倒是不大像了，上身和手臂過長，比例遠不如身邊這位。
江川看了眼那個人，又看了眼夏嶼：“認錯人了？你是眼神不好，還是只顧着看人身材？”
後一句帶了明顯的嘲弄。
讓她想到樓下偶遇那次。
那次，她的确是只顧着看他的身材……
這次，她也的确是眼神不大好……
夏嶼理虧，找不到話回他，當他朝她伸手要文件夾時，她就抗拒地躲了下。
他眉頭一擰，低聲說句：“你男朋友到底有多差，讓你見到個男的就看不停。”
這叫什麽話？
遲到是她不對，但是攻擊她生活作風是怎麽回事？
等等？他還給她憑空捏造出一個男朋友？
似乎也不虧。
夏嶼莞爾一笑：“我男朋友人很好，而且很大方，從不阻止我對美色的欣賞。”
說着還意味深長地把他從頭掃到腳，帶了點放肆。
前兩次見，他都是背頭，既有年少得志的意氣風發，也因露出額頭而給人一種沉穩感。現在頭發還濕着，劉海自然垂落，身上散發着沐浴後的溫潤氣息，有一種說不出的柔軟。
尤其是今天她穿了灰色緊身鉛筆連衣裙，化身禦姐，被她這麽一反襯，穿着酒店的白色浴袍的他，似乎還有那麽一丢丢奶狗氣質。
于是江川臉色不大好了。
他也不要文件了，轉身就走。
夏嶼正為這一反擊雀躍，江川回頭：“還不走，打算要個電話？”
夏嶼翻了個白眼，跟上去。
別激她，她如果要電話，大概率能成功。
三條腿的□□不好找，三條腿的男朋友随時擁有。
兩人一前一後進電梯，換了封閉的空間，氣勢的強弱對比很明顯了。
夏嶼也不得不承認，禦姐奶狗什麽的，是她腦補過度了。現在，除了沐浴後的氣息，她還感受到一股帶有侵略性的氣場，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王霸之氣。
哪怕人家只是穿着拖鞋，露着一截毛腿。
下了一層，又有倆男的進來，一個中年，一個二十出頭。來人目光掃過這一男一女，轉過身去時還對視一眼，一副“你懂我也懂”的樣子。
夏嶼覺得這眼神翻譯過來就是——風流老板俏秘書。
因為身邊這位穿得過于随意，顯得她的正裝也有些刻意，手裏抱着的文件夾大概就變成了道具，早知道剛才就給他了。
那個中年人站在江川前面，顯然也感受到了他的氣場，像是不敢闖入他的領地一般，保持着最大距離。而那個年輕一點的，就透過光可鑒人的電梯門“偷窺”她。
她心裏不是滋味了一下，什麽時候才能成為讓人不敢直視的女霸總呢？
不過，這也算是對她外表的一種肯定。
想到這，她擡手往後撥了下頭發，沖着電梯門妩媚一笑。
那個年輕人明顯一愣。
又下了兩層，又上來幾個人。
夏嶼這才發現一個問題：江川怎麽沒按十八層？忘了嗎？
要不要提醒一下，可是一看他那張冷臉，還是算了。
電梯繼續下行，有人進來有人出去。好處是，看不出他倆是一起的了，不會産生旖旎聯想，但某人因為人帥衣服怪，就這麽一路備受矚目地到了一樓。
江川擡腳出去，夏嶼也跟着出去，見到他走到前臺，低聲說句什麽，工作人員立即起身，一臉恭敬地過來，又把他和她請進電梯，這次按了十八層。
夏嶼看到那人手裏的房卡，似乎明白了什麽。
江總居然也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不過，再往深了一想，這似乎好像極有可能，還是跟她脫離不了幹系。
于是夏嶼慚愧地低下了頭。
低着頭的她，腦補出整個過程：正在沖澡的他似乎聽到了敲門聲，于是披上浴衣來開門，看見一道曼妙身影（沒錯就是她）消失于走廊拐角，他擡腳就追，門就在身後鎖上了……
再次來到1808門前。
工作人員打開門，還周到地做出請進的手勢，江川擡腳進門，夏嶼借他的光，也享受到了這一服務，不禁感慨，有錢真好。
又一想，可能不只是錢，還有顏值的因素。
江川徑直走向卧室，丢下一句：“我先換個衣服，你要喝點什麽？”
“不用了，謝謝。”
看他也沒什麽誠意的樣子。
雖然她的确是有點渴了。
夏嶼抱着文件夾站定，不經意地掃了一圈，幾乎沒有活動痕跡，看樣子确實是剛到。
江川很快出來，換了黑色套頭薄針織衫和灰色長褲，頭發已經梳上去，露出清秀的額頭，但因為沒有定型，還有幾縷不聽話的掉下來，發梢還在滴水。
他沒理會，拿着手機，發了條語音：“下午的視頻會議換到晚上，具體時間等我通知。”
夏嶼聽了，無比內疚。
江川直奔沙發，朝她一勾手，她立即雙手送上文件夾。
他坐下就開始翻看，沒一句廢話。
她挑了他斜對面的單組沙發，撫着裙擺坐下時，愣了下。
都是灰色。
呃。純屬巧合。
她別着腿坐下後，感覺到對面人翻頁時視線延伸了一下，那目光似乎掃過她的裙子。
又或者是腿？
她敏感地看一眼，教科書一般的優雅坐姿，有問題麽？
江川翻頁很快，夏嶼做的東西重點分明，而他顯然也知道該看哪些內容。
她現在負責的是一個電商産品，雖然也盈利，但蝸窩網電商起步已經比別人落後，又因自身特質所限，品類不夠多，目前的成績，對投資人來說，恐怕是不太滿意。
她忍不住去察言觀色。
江川臉上看不出任何信息。讓她想到燒烤那次，有人說他“從不流露真實情緒”，他工作後的風格做派，她遠沒有那些人了解得多。
但還有些東西是沒變的。
比如，他是那種特別容易進入專注狀态的人，能夠做到“渾然忘我”，更別提旁邊的人了。就像此刻，只要她不出聲，應該就變成了“透明人”。
哪怕她開一點小差，也不會被發覺。
這時，他忽然出聲：“夏經理。”
“啊？”
夏嶼擡眼，見他頭也沒擡地跟自己說話。“能幫我倒杯水嗎？”
“哦，好的。”
熱水是備好的，旁邊還有咖啡茶葉，但她知道他更喜歡喝白開水，她也是，尤其是現在……想到等會兒還要說很多話，就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把他那一杯輕輕放到茶幾上。
他擡眼看她，說：“謝謝。”
她下意識地微笑，“不客氣。”
夏嶼坐回去，明知道水熱，還是忍不住喝了一小口。
果然很燙，她暗暗吐了下舌頭。
剛巧江川翻頁，視線往上擡，也不知道看沒看見。
如果是從前，他會說一句“該”。
高冷的江同學，混熟了以後，就會露出毒舌的一面。但罵完，還是會提醒，不能喝太熱的水和湯，容易得食道癌。
房間裏安靜得只剩下紙張翻動聲，以及筆尖劃過紙面的聲音。
江川偶爾會停下，做标記或在另一張紙上寫幾筆。
夏嶼百無聊賴，就不時用手試探水杯。終于差不多了，她端起杯子開始喝水。
這時候，斜對面那位也端起了杯子。
夏嶼：“……”
忽然就想起了宮廷戲裏常見的一幕，皇帝開飯前，有個太監先嘗一口試毒。
人間真實，這就是女友和前女友的差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