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7）
夜幕很快降臨，仿佛比平時更早了些。以往用過晚膳，顧斐然總會陪着雲珂在院子裏走動走動，說是對胎兒好，可今日，兩人只是默默地坐在房裏，氣氛寧靜得有些詭異。
雲珂坐在床沿上，顧斐然坐在窗旁，二人之間隔了一小段距離。香爐裏的檀香淡淡地流轉在空氣中，偶爾爆響一兩聲燭火，總算蒙上些許溫馨的意味。
相府的喧鬧聲漸漸平息，外頭再也聽不到匆匆忙忙的腳步聲，仿佛所有的人都已經歇下了，可他們還是這麽沉默又尴尬地坐着。雲珂一直低着頭，不敢去看顧斐然，雖然已經準備好了就在今晚，可事到臨頭，還是會膽怯，還是會放不開。
“你知道吧，我一直喜歡你。”顧斐然終于開腔，聲音裏透着幾分疲憊。
雲珂擡眼看他，只見他懶懶地倚着窗棂，眼神如同失焦，也不知在望着何處。心裏莫名的酸澀，她點了點頭：“我只是……一直不願意承認，害怕承認之後，就會失去一個最好的朋友。”
顧斐然淺淺地動了動嘴角：“想聽個故事嗎，一個笨蛋的故事。”
雲珂又點了點頭，意識到他沒有看見，才輕輕應了一聲。顧斐然仰起他好看的脖子，微微閉上眼睛，臉上帶起笑意，像是陷入了美好的回憶。
“那個笨蛋從小就喜歡一個女孩，從五歲的時候，就喜歡她，其他書友正在看:。他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是他的爹爹帶着他去那個女孩家裏，長輩們說着他們的大事，他只好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在府裏閑晃。笨蛋走啊走，不知怎麽就迷路了。那個時候他很膽小，所以很害怕，又不好意思問路，只好自己一個人不斷摸索。可是笨蛋就是笨蛋，他找來找去都找不到正确的路，眼看着天色越來越暗，而周圍連個侍婢都看不見了，他怕得躲到樹後小聲地哭了起來……”
雲珂也微微笑了，她亦記得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是她發現了躲在樹後哭泣的他。
“他記得那個女孩說，喂，你為什麽哭呀？笨蛋擡起頭，看到在他面前笑得陽光燦爛的女孩，就好像看到了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于是笨蛋忘記了哭泣，只是傻傻地看着那個女孩。”
“女孩也覺得他很可愛。”雲珂接過話來，“他哭得臉都花了，可是看到自己的時候，忽然就睜大了他圓滾滾的眼睛，漂亮得不像個男孩。”
“是嗎……他還以為自己當時一定可丢人了。”顧斐然睜開眼睛，眼圈卻已經不知在何時微微泛紅，“他還記得那天他們在樹下說了好多好多話，直到最後天全黑了，那個女孩才把他送回了他爹爹身旁。第二次見面，是幾天之後，他又求着爹爹一起去了那個女孩的家裏。可是那一次，他卻看見他的星星在哭。原來是女孩最喜歡的一個姐姐重病在床，就快要活不成了，她很擔心，擔心地哭了。笨蛋很無措，他很想安慰她，很想幫助她，卻發現自己什麽都做不了。于是從那天之後，笨蛋就開始研習醫書，發誓要讓自己做一個最出色最出色的大夫，再不讓女孩喜歡的人因病離世。”
雲珂的眼眶也紅了，她只知道顧斐然是個醫癡，卻不知道他是為什麽而學醫，為什麽傾心于醫術對其他的所有不聞不問。
顧斐然深吸了幾口氣，接着繼續往下述說：“從那個笨蛋漸漸懂事開始，他就打定了主意将來一定要娶女孩過門，他也一直以為，女孩是像自己一樣喜歡着他的，直到那一天。那天，是女孩十三歲的生辰，他花了三個月的時間精心為女孩親手打造了一對耳墜，想要送給她慶祝生辰。可當他興沖沖地趕到女孩家裏，卻看到他的星星正在另一個男孩的懷裏閃耀。他看到她笑得那麽燦爛、那麽開心、那麽幸福，笨蛋終于明白了女孩一直想要的，并不是自己為她打造的耳墜。”
雲珂默默聽着，覺得心裏像是被針紮一樣疼痛。她了解愛一個人的心情，更了解看着自己最愛的人要和別人在一起時是什麽感受。從五歲到今日，顧斐然對她的付出一點都不比她對慕容熵的付出少，只有更多。
“所以，笨蛋決定了一件事情，他決定只要默默地守在女孩的身邊，永遠靜靜地看着她。而等到那個女孩徹底成為別人的星星時，他就會離開，再不給她一點負累。他甚至開始希望，自己可以隐藏得更好，不要讓女孩感受到一點一滴他的情感，那樣，女孩才會心無牽挂地愛另一個人。但是笨蛋不知道上天會和他們開那麽大的一個玩笑，就在他以為女孩要幸福的時候，女孩愛的人卻不能娶她了。笨蛋好後悔好後悔，如果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當初無論如何，他也不會放開女孩的手，無論如何也會将女孩從那個人身邊帶走，好讓她如今不要那麽難過……”
“別說了……”雲珂輕聲制止他，才發現兩個人不知何時都早已淚流滿面。起身跑到顧斐然跟前，她立刻緊緊地抱住了他，分辨不出是自己在不住地顫抖抑或是他在顫抖。“從所有的從前都過去，我們都忘掉，全部都忘掉。”
顧斐然慢慢回抱住她，低聲呢喃：“會過去嗎？能忘記嗎？”
雲珂重重地點頭，聲音哽咽：“會的，一定會的！我知道，我知道我現在還忘不掉四哥哥，可是只要你給我時間，斐然哥哥，我一定會完完全全地忘記他！”她吸了吸鼻子，推開他一些看着他的眼睛，又道，“你相信我，總有一天，珂兒的心裏終将只有你一個人，唯一的一個。”
顧斐然慢慢放開她，微鎖眉頭望着她的眼睛。驀然間，他輕輕地印下一個吻在雲珂的額頭，然後是耳畔、唇際、頸項……雲珂閉上眼睛，輕輕環着他的腰，卻忽然皺了皺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