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藥師

第38章

萊爾感覺到自己急急地走在路邊,腳不小心踩到了低窪處,積水濺到了褲腳上,這才驀地回過神來,緩緩吐出一口氣，慢慢地停下了腳步。

他擡起了頭，看向不遠處的皇宮。

皇宮裏依舊亮着暖色的光芒。

在原地站了許久,不知道當時的他到底在想什麽東西。過了足足幾分鐘,他才再次邁開腳步來，朝皇宮走去。

這條大街直通皇宮，周圍延伸出來的幾條街道也繁華無比，将皇宮圍繞着起來,形成了梵蒂亞斯主城裏最繁華最熱鬧的區域。

他慢慢地走着,顯然心情已經平複下來了。

“奧蘭亞！”

身後忽然間有人喊着他的名字。

他有些意外地回過身，就見羅曼跑了過來。

等到對方跑到身前，萊爾蹙眉問道：“怎麽了？”

羅曼低聲道：“奧蘭亞，我有話要和你說。”

“……說什麽？”萊爾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緊繃了起來。

羅曼盯着他，忽然間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你最近在查我。”

萊爾的臉色沉了下來。他就這麽沉默地看了羅曼幾秒，說道：“羅曼，你到底是什麽人？”

“那你又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羅曼反問道，“我只不過是一個孤兒，不像你們一樣有家族可以依仗，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人罷了，你何必來調查我？”

“海修那本關于靈魂法術的書到底是從哪兒來的？”萊爾淡淡問道。

“沒錯，是我給他的，”羅曼諷刺地笑道，“我看你們總是去那家魔法鋪，自己感興趣也去看了一眼，沒想到找到了那本東西。奧蘭亞，你到底是怎麽回事，不去問那個店老板他是什麽人，怎麽拿到這本書的，還來懷疑我？”

“為什麽海修不告訴我是你拿的書？”萊爾沒有回答他，而是繼續緩緩問道。

羅曼輕笑出聲，說道：“我怎麽知道他為什麽要替我瞞着你，你是他的戀人，你最應該清楚了，不是嗎？”

萊爾也笑了出來，說道：“羅曼，別拐彎抹角了，你到底想做什麽？”

羅曼收斂了笑容。

他沉默了幾秒鐘，說道：“奧蘭亞，我說過我有話要和你說。”

“就在這兒說吧，時間也已經不早了，羅曼。”

羅曼看了他一眼，聳了聳肩說道：“那就在這裏說吧。”

兩人之間沉默片刻，羅曼便開口了。

“奧蘭亞，你天生擁有強大的魔法力，不像我，也不像許許多多平凡的，只擁有一兩種魔法力，拼死拼活才能進皇宮的人。”

萊爾沉默着，聽着羅曼的話。

羅曼的聲音在夜晚中顯得異常地清晰，他緩緩說道：“你不喜歡自己的這種天賦，是吧？如果不是海修，或許你現在根本就不是一名魔法師。你對你自己身上的五種魔法力一點都不感到自豪，興奮，甚至是可有可無，就像你對海修一樣。”

萊爾蹙起了眉頭，打斷了他的話：“你就是來和我說這些話的嗎？羅曼，我和海修之間的關系不需要你來評判，也并不是每一個魔法師都需要對自己所擁有的魔法力着迷。我的确不像你們一樣喜歡魔法，可是我是一名魔法師，我就會做好自己需要做的事情。這些都和你無關。”

“是啊，你總是這樣的态度，”羅曼諷刺道，“別人總說奧蘭亞有多溫柔，其實你這個人要多冷血就有多冷血。對什麽都不在意，即使是最愛你的人也一樣。”

“羅曼，你不是我，又怎麽能這樣斷言？”萊爾沉聲道。

“難道不是嗎？”羅曼笑着說道，“所有人都能感覺出來，你還要否認嗎？”

萊爾沉默了。

“我其實的确挺嫉妒你的，憑什麽你受到這麽多人的關心，卻可以一點也不在意？我遇到過一個對我來說很重要的人。我是在進入了魔法的世界，步入成為魔法師之後才遇到他的，如果不是他，或許我不會做到今天這種地步，如果不是他，或許到今天為止，我還是那個肮髒的，下賤的羅曼，”頓了頓，羅曼說道，“所有對我好的人，我都會為他做所有他想要做的事情。”

萊爾一字一頓道：“比如？”

“比如，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什麽身份嗎？”

羅曼舉起了手，手心裏是一個白色的骷髅頭。

萊爾盯了那個東西半晌，緩緩說道：“羅曼，你不應該走到這一步的。”

羅曼無所謂地笑了笑，說道：“等到哪一天你和我在亡靈界相遇了，再來和我說這一套吧。”

那骷髅頭的眼洞裏散發出了幽紫色的光，立刻就有許許多多的亡靈從地面上冒了出來。

萊爾環視了一圈，只是開口道：“為什麽要碰這種東西？為什麽要讓海修也碰這種東西？”

羅曼笑着說道：“海修不是也很渴望力量嗎？我只不過想要為他開啓另一個世界的大門罷了，亡靈界才是人類的最終聖地，黑暗神才是世界上最強大的神祇。光明神早就隕落了，為什麽不能依着自己的自由追尋自己想要的東西？”

漸漸的，萊爾的金發揚了起來。

他的身體周圍有濃重的魔法力包圍着，火元素在空氣中摩擦，散發着殺意。他的藍眸閃爍着冰冷的光——“我不會讓你把海修也扯下去的。”

羅曼怪異地笑了起來。

也就是在這時，萊爾才感覺到身後的一個氣息。

他猛地一驚，還沒來得及回頭，身後那人就揮下了匕首！

鮮血濺了出來，一道傷疤從肩頭橫貫到腰際——萊爾的身體晃了晃，正揚起手，手中的火焰形成了一把利劍的形狀，周圍無數多的亡靈就在羅曼的揮手之間變成了紫色的煙霧，彙聚成一條紫色的蛇的形狀。

蛇吐了吐信子，在羅曼的笑容之間毫不留情地鑽進了萊爾的那道傷口裏！

萊爾被巨大的沖擊力猛地一推，跪到了地上。

傷口被沖破，邪惡的力量被灌進身體裏的痛苦讓他伏在了地上痛苦地呻吟了起來！

“你不是不喜歡你的力量嗎？”羅曼慢悠悠地說道，“那就把這份力量送給黑暗神吧，我帶你去亡靈界。”

萊爾渾身顫抖着，感覺到那股邪惡的力量充溢着他的身體，正在試圖将他的靈魂和身體剝裂開來。那種痛苦難以想象，幾乎可以讓他暈死過去。

他喘着氣，無力地微微偏過頭，看到了身後的一雙腳，和一點點藍色的衣角。

而後，他被人扛了起來。

幾名亡靈法師出現在他周圍，穿着鬥篷的來自亡靈界的人沉默地跟在了他們身邊，轉身背過月光，朝着梵蒂亞斯主城之外開始轉移。

意識快要消失之前，萊爾聽到了一聲急急的叫聲：“——萊爾！”

萊爾一愣，睜開了眼睛。

羅曼消失了，在他眼前的依舊是十名亡靈法師。

他們站在他的周圍，十道紫色的煙霧束縛着他，而他就站在亡靈法師的中間。

一頭雪白的狼沖了過來，在亡靈法師還沒反應過來之時就咬住了其中一名亡靈法師，将他猛地甩了出去！

它高高躍起，無數的火焰從天空之中降下，砸到了亡靈法師的周圍！

那些束縛着萊爾的紫色煙霧斷了，萊爾渾身一松，頓時癱軟在了地上。

雪白的狼落到了他的身前，嘴裏含着“呼嚕嚕”的威脅聲音，周身都是濃烈的火元素力。

萊爾喃喃道：“……白？”

狼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随後伏下了身體。

萊爾抿了抿唇，沉默了幾秒，便撐着身體，坐到了狼的背上。

一道亡靈魔法從背後襲了過來，狼一躍而起躲了過去。

回過身的一瞬間，萊爾微微眯起眼，伸出手，數千道火焰形成的箭矢在空中形成，随着他手一落下，便朝着周圍的亡靈法師射了過去！

頓時，伴随着幾聲慘叫，幾乎所有的亡靈法師都倒了下去！

剛才那些亡靈法師的攻擊或許是在不意之間刺激到了原本還餘留在他身體裏的那些亡靈魔法。此時的萊爾不僅已經恢複了記憶，并且也已經收回了所有的力量。

那些在他身體裏作怪的亡靈魔法已經全部消失了。

那名執仗的亡靈法師迎着他的箭矢走了出來，随着口中的咒語，骷髅頭再次散發出幽紫色的光芒。

無數的靈魂從另一個世界來到了現世，立在他們周圍。

那些魔法師，魔藥師，甚至是最普通的百姓們的靈魂在死後也不得安息，被亡靈法師召喚了過來，并且在他的揮手之間就變成了亡靈魔法的來源。

萊爾看着空中紫色的龍，正蹙起了眉頭，就感覺到身下一個颠簸。

他低下頭，就見狼藍色的雙眸正看着他。

不知怎麽的，萊爾就理解了它的意思。

他和狼的周圍漸漸的被火元素包裹了起來，在某一瞬間，兩人的火元素力彙聚到了一起，升到了空中，也變成了龍的模樣。

紫色的龍與火紅的龍對峙着，下一秒就咆哮着沖撞到了一起！

兩種強大的力量相互碰撞到了一起，形成了巨大的破壞力！

魔法力四散開來，火焰燃燒着空氣，亡靈魔法奪取着生命！

萊爾用土元素形成的屏障擋在他們身前！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

在一陣刺眼的光芒和巨大的如同驚雷般的聲響過後，一切都平息了。

撤去了屏障，空曠的大街上彌漫着濃濃的煙霧。

萊爾微微眯起眼，可以看到不遠處躺在地上的一個身影。

煙霧之中，一個骷髅頭緩緩滾了出來，停在了他們面前，随後裂開。

萊爾松了口氣。

周圍的景象扭曲了起來，萊爾望着天空，看着月亮在一瞬之後移動了一點點位置，這才意識到他們一直處在亡靈法師的亡靈結界當中。其實之前走在路上，感覺到街上比平時要安靜很多的時候，他就該注意到的。

雪狼将他放了下來。

即使萊爾的身體因為剛才的靈魂魔法還有些虛弱，也比以前要好多了。他的魔法力都已經回來了，而魔法力是一個魔法師所有力量的源泉。

雪狼坐在他面前，藍色的雙眸認真地注視着他，見他笑了，伸出了舌頭舔了舔他的臉頰。

萊爾笑着輕聲道：“別鬧，白。”

一個聲音傳了過來：“路賽德殿下！奧蘭亞殿下！”林奇穿過了煙霧着急地跑了過來。

萊爾微微一僵。

他垂下了眼簾，嘴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雪白的狼看了他一眼，站了起來。

然而就在下一秒，它猛地撞開了他！

萊爾踉跄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一道帶着濃濃殺氣的紫色煙霧就刺穿了狼的腹部！

“白？！”萊爾一驚，連忙跑了過去抱住了它。

狼嗚咽了一聲，跪到了地上。

萊爾冷着臉扔了一個巨大的火球過去！巨響之後等到煙霧散開，卻沒有了任何人的影子。

“路、路賽德殿下？！”林奇跑到了他們跟前，震驚地看着雪白的狼在一陣光芒中變成了幼獸的模樣。

“……白？路賽德？”萊爾不知所措地抱着懷中的幼獸，雪白的肚皮随着它淺淺的呼吸一起一伏，血卻是從傷口裏不斷地湧了出來。

“嗚……”幼獸低低叫了一聲，偏過頭舔了舔萊爾的手心。

萊爾的腦袋卻是一片混亂。

這不應該啊，會自動地變成這副小小的模樣，代表路賽德的大部分力量已經消失了。可是以路賽德的能力，不應該被這麽一次小小的襲擊就打擊至此！

他已經痊愈了！他已經經過治療，痊愈了啊——即使他還有部分記憶沒有恢複——

萊爾一愣。

如果他的那部分記憶沒恢複，正是因為還有什麽東西留在他的身體裏呢？

還在洛廉山上的時候，白就因為一些不明原因忽然間虛弱過，那時候萊爾還以為它快要死了，可是到了第二天對方卻又活蹦亂跳了起來。

如果不是因為靈魂魔法師團中有人對他動了手腳，而是因為路賽德身上本來就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呢？

是什麽邪惡的東西還留在他的身體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