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二胎
祁瑞鵬問吳笛:“最近給爸爸媽媽打過電話嗎,他們都挺好吧?”
吳笛放下筷子說:“謝謝爸爸關心,我爸媽都過得不錯,正計劃去看吳哥窟呢!”
她父母是中學教師,幾年前退休了,就吳笛一個女兒,不在身邊也不用他們操心,又沒別的負擔,兩人想得開,經常出去旅行。
祁瑞鵬羨慕,“能到處看看真好啊!我也常想出去走走,以前沒時間,現在,唉,身體又不允許。”
謝明珍白了老伴一眼,“小吳爸媽是有福氣的人,你看看你,半輩子累死累活,吃穿也不講究,都不懂你圖什麽。”
吳笛忙說:“爸爸是有使命感的人,做醫療研發惠民利國,又一直是三江的稅收大戶,還解決了數千人的生計,對社會的貢獻更大,更值得敬重。”
幾句話恭維得祁瑞鵬眉眼舒展,朗聲笑起來,“讓小吳這麽一說,感覺自己活得還有點價值,哈哈哈!”
吳笛知道祁瑞鵬一開始對自己是不以為然的,覺得她不過是漂亮而已,漂亮的姑娘多了去了,兒子擇妻不該如此淺薄,無奈祁昊性情倔強,尤其大事上根本不聽人勸。
任冬雪傷心,祁瑞鵬在老朋友面前難免也有些歉疚,起初對吳笛愛答不理,只應付個表面和氣,不給兒子難堪就是了,漸漸看出吳笛的能力,相貌談吐都拿得出手,性子也穩重,相比而言,冬雪就顯得任性了,祁瑞鵬才慢慢回心轉意,真正認可了吳笛。這些變化他不會放在嘴上說,但吳笛能感覺出來。
祁昊在問吉吉學校的事,“有沒有考試?”
“有!昨天考了數學。”
“你考幾分?”
“85 分!”
祁昊努嘴,“怎麽才考這麽點?”
吉吉眼睛一翻,“還不好啊?最高也就 92 分,考五十幾分的都好幾個呢!”
理直氣壯的口吻逗得全家人都笑,祁瑞鵬問:“吉吉這脾氣像誰?祁昊小時候好像不這樣,對考試成績很緊張的。”
Advertisement
吳笛說:“我也緊張,考不好我爸要罵的。”
祁瑞鵬樂呵呵說:“看來是像我了,從小心大,天不怕地不怕。”
吃過晚飯,祁昊陪父親和女兒去戶外散步,吳笛随謝明珍去花房看看。
謝明珍這幾年所有精力都放在丈夫身上,心情被祁瑞鵬的健康狀況牽引,難免起起伏伏,吳笛建議她種些花草調劑情緒,果然很有效果。
花房裏有些潮濕,各種植物在此呼吸吐納,氧氣濃度高,吳笛邊看邊深深吸氣,想象自己正在給肺部做清洗。
謝明珍拿一塊軟布擦着君子蘭肥嘟嘟的葉片,一邊對吳笛說:“小吳啊,最近二胎政策放開,我好幾個朋友給我打電話說這個事,都想讓家裏孩子再生一個,熱鬧嘛!我覺得你和祁昊也該考慮起來了,其實你倆都是獨生子女,早就可以生的,你自己都說吉吉不小了,再晚兩年生,弟弟妹妹和吉吉年齡差太多,會不親的。”
吳笛接不上話,只能微笑聽着。
她和祁昊都是獨生子女,對于獨生子女孤獨的言論卻無共鳴,她很少有覺得孤獨的時候,生活中總有各種新鮮有趣的事吸引着她,不需要添一個弟弟妹妹來給自己解悶,因此也從未有過生二胎的打算。祁昊的想法跟她差不多,他好靜,在子嗣上沒有執念,反倒是老人們總念念不忘。
當然這些都是今天以前的想法,謝明珍的提醒與童璐的建議不謀而合,吳笛感覺像某種天意。
謝明珍見她不語,便扭過頭來打量她,眼裏微有些不滿,“你們只要負責生就行了,生下來我給你們帶,和吉吉一樣,一點用不着你們操心。不過再拖幾年我不知道自己精力還夠不夠得上。”
把女兒留在公婆身邊撫養并非吳笛本意,然而她還是貪圖輕松放任了,每次滿懷熱情奔向女兒,看到的卻是勉強應付的神情,吳笛心裏就會生出許多懊惱。
謝明珍此刻的勸解在吳笛聽來更像是諷刺,她連笑容都勉強,又不能一口回絕,心情亂紛紛的,胡亂說:“我……和祁昊商量一下吧。”
謝明珍聽她語氣軟下來,頓時綻開了笑容。
洗完澡,吳笛在房間處理一些工作郵件,她故意把門開着,密切留意外面的動靜,祁昊在客廳走動的聲音,去衛生間的聲音,微弱的水流聲顯示他在洗澡……
兩人分房睡是在一年前,那時吳笛剛得到市場總監的位子,太想做出成績,定了很多目标,親自帶團隊起早貪黑地執行,加班是常态,一不留神就忙到十點多,回了家等洗完澡上床都接近子夜了。
祁昊惱恨睡眠被打擾,抱怨了幾次,吳笛便提出分房睡的解決方案,祁昊很生氣,兩天沒理她,等吳笛又一次深夜歸家,發現祁昊已自覺搬去客卧。
起初吳笛覺得這辦法不錯,生活節奏上互不幹擾,有閑情雅致了還能互相串個門,有點小別勝新婚的意思。祁昊氣頭過後也接受了現實,他睡眠淺易驚醒,而吳笛肯定不可能為了他的睡眠放棄工作。
但問題來得也很快。
以前睡一張床,吵架吵再兇,上了床纏綿一番總能和好,現在吵完卻是各回各房,兩扇門一關,誰也不願先踏出求和的一步,問題由小變大,關系也随之冷淡下來。
不過個人需求還是要解決的,和家庭日一樣有固定的日子——每周四晚上,或者在祁昊房間,或者在吳笛房間,約定雷打不動會被執行。房事和諧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兩人其他方面的分歧。
一個月前,吳笛經歷了相當糟糕的一天,員工滿意度調查結果出爐,海倫在電話裏沖她陰陽怪氣。那天晚上,她因為心情太差拒絕了祁昊的同房要求,兩人免不了又吵一架,其實也說不上是吵架,祁昊生起氣來往往以緘默對抗,而吳笛最煩的就是這種冷漠的無言,還不如轟轟烈烈幹一架暢快。
祁昊洗完澡回了房間,吳笛聽見關門聲,視線立刻從電腦屏移到門口,手擱在桌上,輕輕絞着,再次想起童璐的建議,心頭居然砰砰跳得厲害。
這一個月祁昊表面上與她維持着和氣,該說什麽該做什麽照行不誤。暗地裏卻故意晾着她,即使到約定日也不主動找她親熱,仿佛兩人只是同租關系,而不是一對夫妻。
吳笛不是死板的人,也清楚這次的不和問題在自己,可一個月內她持續被海倫和人事部派來的調查員反複折騰,根本沒心思想別的。她以前很能委屈求全,這次被裏外夾擊,心情郁悶,自尊心也被激發起來,硬是接了招跟他耗,看誰能熬過誰。
有幾個晚上,祁昊和朋友聚會,淩晨兩三點才回來,早起氣色居然不錯,還在吳笛面前哼小曲,吳笛氣得着實不輕,把舌尖快咬出血了才忍住沒跟他鬧,不想讓自己變成疑神疑鬼的怨婦。
結婚近八年,祁昊身上的緋聞像灰塵一樣抖落不淨,吳笛起初是不信的,後來吵架次數多了,一吵完祁昊就往外面跑,吳笛便控制不住起了疑心。
她努力訓練自己不去在乎,反正結婚前所有可能她都考慮到了。而她越是不在乎,祁昊對她的态度就越冷漠,他們在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挖出戰壕,隐隐較量着,誰也不肯先低頭。
而今晚,吳笛卻不得不考慮舉白旗了。她不是沒衡量過,在海倫和祁昊之間,她總得投降一個,不用多費勁她就知道該怎麽選。
吳笛阖上電腦,走出房間,蹑手蹑腳來到祁昊的房間門口,耳朵貼到門上悄悄聽了會兒,裏面很安靜,不知道祁昊是不是睡了。
她反複咬唇,手舉起,放下,又舉起,卻遲遲沒有勇氣叩門,有什麽東西在阻攔她。
是傲氣,怕被祁昊笑話,他嘲諷起人來話不多,卻字字誅心,令人難以忍受。也有荒誕感,用懷二胎來解決職場上的麻煩,簡直聞所未聞。
終于,吳笛輕嘆一聲,轉過身去,沮喪地走回自己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