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被囚
天剛微明,衆人便啓程上山。淩霄城立于雪山之巅,遠看甚是陡峭,待得親身攀援而上,更是險峻。衆人雖身具武功,也爬得甚是辛苦,更不用提石中玉了,只行了不到一半的路程,便已累得氣喘不已,幸好有石破天在一旁照料,才堪堪跟上他們的腳步。沿途休息了兩次,才在山亭中打尖,申牌時分(下午三時至五時)才到了淩霄城外。
只見淩霄城城牆高逾三丈,牆頭牆垣雪白一片,盡是冰雪。
石中玉看着這熟悉又陌生的城牆,心中一時有些感慨,待了結了雪山派之事,他也就贖完前身的罪了吧,到時候,就可以随性而活,游遍天下。想到這裏,石中玉的眼裏多了些希冀。
石破天也望着這雄偉的城牆不說話。
石清道:“白師兄,城牆上凝結冰雪,堅如精鐵,外人實難攻入。”
白萬劍笑道:“敝派在這裏建城開派,已有一百七十餘年,倒不曾有外敵來攻過。只隆冬之際常有餓狼侵襲,卻也走不進城去。”說到這裏,見護城冰溝上的吊橋仍是高高曳起,并不放下,不由得心中有氣,大聲喝道:“今日是誰輪值?不見我們回來嗎?”
城頭上探出一個頭來,說道:“白師伯和衆位師伯、師叔回來了。我這就禀報去。”
白萬劍喝道:“玄素莊石莊主夫婦大駕光臨,快放下吊橋。”
那人道:“是,是!”将頭縮了進去,但隔了良久,仍是不見放下吊橋。
石中玉見城外那道冰溝有三丈來闊,不易躍過。尋常城牆外都有護城河,此處氣候嚴寒,護城河中河水都結成了冰,但這溝挖得極深,溝邊滑溜溜地結成一片冰壁,不論人獸,掉将下去都是極難上來。
耿萬鐘、柯萬鈞等連聲呼喝,命守城弟子趕快開門。白萬劍見情形頗不尋常,擔心城中出了變故,低聲道:“衆師弟小心,說不定俠客島那二人已先到了。”衆人一聽,都是吃了一驚,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按劍柄。
便在此時,只聽得軋軋聲響,吊橋緩緩放下,城中奔出一人,身穿白色長袍,一只右袖縛在腰帶之中,衣袖內空蕩蕩地,顯是缺了一條手臂。這人大聲叫道:“原來是石兄、石嫂到了,稀客,稀客!”
石清見是風火神龍封萬裏親自出迎,想到他斷了一臂,全是受了兒子牽累,心下十分抱憾,搶步上前,說道:“封二弟,愚兄夫婦帶同逆子,向白師伯和你領罪來啦。”說着上前拜倒,雙膝跪地。他自成名以來,除了見到尊長,從未向同輩朋友行過如此大禮,實因封萬裏受害太甚,情不自禁的拜了下去。要知封萬裏劍術之精,實不在白萬劍之下,此刻他斷了右臂,二十多年的勤學苦練盡付流水,“劍術”二字是再也休提了。
闵柔見丈夫跪倒,也在丈夫身旁跪倒。
石中玉雖已知道這人的手臂因他而斷,但怎麽也沒有親身看見來得震撼,見石清跪下,石中玉不由得也跟着跪下,愣愣地看着封萬裏,心裏的感覺有些複雜,既有愧疚也有同情,還有些事不關己的漠然。
石中玉艱難地說道:“師……父,不……肖弟子……石中玉,拜見……師父。”說完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見封萬裏不理會他,也就一直跪着。
Advertisement
石破天不知怎麽想的,見石中玉跪下,也跟着跪下。
石中玉見狀,忙湊到石破天身邊,在他耳邊低聲道:“阿天,你怎麽也跟着跪下了,這事跟你又沒關系。”
石破天摸摸頭,傻笑道:“我看你們都你跪了,那我跟着跪了。”
石中玉失笑,之前沉重的郁氣都被打散了不少。
雪山群弟子一路上對石中玉誰也不加理睬,此刻見他大磕響頭,也覺得他是自作自受,倒是對石破天态度十分好,皆因之前曾誤會過他,見石破天竟不加計較,都覺得石破天胸懷寬廣,忠厚老實,只是眼光不大好,竟和石中玉攪合到一起。
封萬裏看着石中玉和石破天兩人相似的容貌,只以為是兄弟,說道:“石兄、石嫂,這可折殺小弟了!”忙也跪倒還禮。
石清夫婦與封萬裏站起後,石破天被勸起來了,石中玉倒是還跪在地下。封萬裏正眼也不瞧石中玉一下,向石清道:“石兄、石嫂,當年恒山聚會,屈指已一十二年,二位豐采如昔。小弟雖然僻處邊陲,卻也得知賢伉俪在武林中行俠仗義,威名越來越大,實乃可喜可賀。”
石清道:“愚兄教子無方,些許虛名,又何足道?今日見賢弟如此,當真是羞愧難當,無地自容。”說完指着石破天介紹道,“這位是小兄弟是長樂幫幫主石破天石幫主,此次過來是替小兒做個證明,與此事并無幹系。
封萬裏這才回過頭來,瞧了石中玉二人一眼,遲疑道:“這位石幫主……”不是你們的兒子?
石破天拱手回道:“拜見封先生。”
封萬裏拱手回禮:“石幫主。”
石清道:“石幫主并非我兒,只是相貌相似,因此,也多次被人誤會,此事白師兄等諸位雪山弟子均可證明。”
白萬劍忙出口證明石破天身份,還幫他說了幾句好話,在回雪山派這麽多天的路程相處下來,對這位武功好,心地好,脾氣好的石幫主是佩服不已。
封萬裏哈哈大笑,道:“世間之大,無奇不有,就算相貌相似,個人品性也是不大相同的。我輩是道義之交,承蒙兩位不棄,說得上‘肝膽相照’四字。是你得罪了我也好,是我得罪了你也好,難道咱們還能挂在心上嗎?三位遠來辛苦,快進城休息去。”石中玉雖然跪在他面前,他眼前只如便沒這個人一般。
當下石清和封萬裏并肩進城。闵柔拉起兒子,眉頭雙蹙,眼見封萬裏這般神情,嘴裏說得漂亮,語氣中顯是恨意極深,并沒原宥了兒子的過犯。
石破天也感覺到了封萬裏對石中玉的惡意,只是他不會說話,也就跟在後面進城去了。
白萬劍向侍立在城門邊的一名弟子招招手,低聲問道:“老爺子可好?我出去之後,城裏出了什麽事?”
那弟子道:“老爺子……就是……就是近來脾氣大些。師伯去後,城裏也沒出什麽事。只是……只是……”
白萬劍臉一沉,問道:“只是什麽?”
那弟子吓得打了個突,道:“五天之前,老爺子脾氣大發,将陸師伯和蘇師叔殺了。”
白萬劍吃了一驚,忙問:“為什麽?”
那弟子道:“弟子也不知情。前天老爺子又将燕師叔殺了,還斬去了杜師伯的一條大腿。”
白萬劍只吓得一顆心怦怦亂跳,暗道:“陸、蘇、燕、杜四位師兄弟都是本派好手,父親平時對他們都甚為看重,為什麽陡下毒手?”忙将那弟子拉在一邊,待闵柔、石破天走遠,才問:“到底為了什麽事?”
那弟子道:“弟子确不知情。淩霄城中死了這三位師伯、師叔後,大家人心惶惶。前天晚上,張師叔、馬師叔不別而行,留下書信,說是下山來尋白師伯。天幸白師伯今日歸來,正好勸勸老爺子。”
白萬劍又問了幾句,不得要領,當即快步走進大廳,見封萬裏已陪着石清夫婦和石破天在用茶,石中玉垂首站在一旁,便道:“三位請寬坐。小弟少陪,進內拜見家嚴,請他老人家出來見客。”
封萬裏皺眉道:“師父忽然自前天起身染惡疾,只怕還須休息幾天,才能見客。否則他老人家對石兄向來十分尊重,早就出來會見了。”
白萬劍心亂如麻,道:“我這就瞧瞧去。”
他急步走進內堂,來到父親的卧室門外,咳嗽一聲,說道:“爹爹,孩兒回來啦。”
門簾掀起,走出一個三十來歲的美婦人,正是白自在的妾侍窈娘,她臉色憔悴,說道:“謝天謝地,大少爺這可回來啦,咱們正沒腳蟹似的,不知道怎麽才好。老爺子打大前天上忽然神智胡塗了,我……我求神拜佛的毫不效驗,大少爺,你……你……”說到這裏,便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白萬劍道:“什麽事惹得爹爹生這麽大氣?”
窈娘哭道:“也不知道是弟子們說錯了什麽話,惹得老爺子大發雷霆,連殺了幾個弟子。老爺子氣得全身發抖,一回進房中,臉上抽筋,口角流涎,連話也不會說了,有人說是中風,也不知是不是……”一面說,一面嗚咽不止。
白萬劍聽到‘中風’二字,全身猶如浸入了冰水一般,更不打話,大叫:“爹爹!”沖進卧室,只見父親炕前錦帳低垂,房中一瓦罐藥,正煮得撲撲地冒着熱氣。
白萬劍又叫:“爹爹!”伸手揭開帳子,只見父親朝裏而卧,身子一動也不動,竟似呼吸也停止了,大驚之下,忙伸手去探他鼻息。手指剛伸到他口邊,被窩中突然探出一物,喀嚓一響,将他右手牢牢箝住,竟是一只生滿了尖刺的鋼夾。
白萬劍驚叫:“爹爹,是我,孩兒回來了。”突然胸腹間同時中了兩指,正中要穴,再也不能動彈了。
石清夫婦和石破天坐在大廳上喝茶,封萬裏下首相陪。石中玉垂手站在父親身旁。封萬裏盡問些中原武林中的近事,言談始終不涉正題。
石清鑒貌辨色,覺得淩霄城中上上下下各人均懷極大隐憂,卻也不感詫異,心想:“他們得知俠客島使者即将到來,這是雪山派存亡榮辱的大關頭,人人休戚相關,自不免憂心忡忡。”
過了良久,始終不見白萬劍出來。
封萬裏道:“家師這場疾病,起得委實好兇,白師哥想是在侍候湯藥。師父內功深厚,身子向來清健,這十幾年來,連傷風咳嗽也沒一次,想不到平時不生病,突然染疾,竟是如此厲害,但願他老人家早日痊愈才好。”
石清道:“白師伯內功造詣,天下罕有,年紀又不甚高,調養幾日,定占勿藥。賢弟也不須太過擔憂。”心中卻不由得暗喜:“白師伯既然有病,便不能立時處置我孩兒,天可憐見,好歹拖得幾日,待那張三、李四到來,大夥兒拚力一戰,咱們玄素莊和雪山派共存亡便是。”
說話之間,天色漸黑,封萬裏命人擺下筵席,倒也給石中玉設了座頭。除封萬裏外,雪山派又有四名弟子相陪。耿萬鐘、柯萬鈞等新歸的弟子卻俱不露面。陪客的弟子中有一人年歲甚輕,名叫陸萬通,口舌便給,不住勸酒,連石中玉喝幹一杯後,也随即給他斟上。石破天本來就好酒,一連喝了好幾杯。
闵柔喝了三杯,便道:“酒力不勝,請賜飯吧。”
陸萬通道:“石夫人有所不知,敝處地勢高峻,氣候寒冷,兼之終年雲霧缭繞,濕氣甚重,兩位雖然內功深厚,寒氣濕氣俱不能侵,但這參陽玉酒飲之于身子大有補益,通體融和,是淩霄城中一日不可或缺之物。兩位還請多飲幾杯。”說着又給石清夫婦及石中玉二人斟上了酒。
闵柔早覺這酒微辛而甘,參氣甚重,聽得叫做‘參陽玉酒’,心想:“他說得客氣,說什麽我們內功深厚,不畏寒氣濕氣侵襲,看來不飲這種烈性藥酒,于身子還真有害。”于是又飲了兩杯,突然之間,只覺小腹間熱氣上沖,跟着胸口間便如火燒般熱了起來,忙運氣按捺,笑道:“封賢弟,這……這酒好生厲害!”
石清卻霍地站起,喝道:“這是什麽酒?”
封萬裏笑道:“這參陽玉酒,酒性确是厲害些,卻還難不到名聞名天下的黑白雙劍吧?”
石清厲聲道:“你……你……”突然身子搖幌,向桌面俯跌下去。闵柔和石中玉、石破天忙伸手去扶,不料三人人同時頭暈眼花,天旋地轉,都摔在了桌子上。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石中玉迷迷糊糊的醒來,初時還如身在睡夢之中,他擡起手,想揉揉頭,讓自己清醒一點。“哐當。”是鐵鏈摩擦地面的聲音。
石中玉心中一驚,登時便清醒了,眼前漆黑一片,不知身在何處。雙手手腕上都扣着一圈冰冷堅硬之物,手腳都已戴上了铐鐐。
這是怎麽回事?
石中玉定了定神,撐身坐起,慢慢移動腳步,緩緩伸手摸索着四周。發覺自己被困在一間小石室之中,地下高低不平,都是巨石。石中玉睜大眼睛四下察看,只見左角落裏略有微光透入,凝神細看,是個不到一尺見方的洞穴,貓兒或可出入,卻連小狗也鑽不過去。
石中玉倚牆而坐,心中沮喪,尋思:“這到底是哪裏,我怎麽會到了這裏?”
石中玉仔細回想着事情的經過,那些人給我們喝的什麽參陽玉酒,一定有問題,他們肯定在裏面放了蒙汗藥之類的,所以爹爹也會暈倒,摔跌在酒席之上。看來雪山派的人執意要殺我,生怕爹媽抗拒,因此将我們迷倒了。只是連累了阿天,不過阿天畢竟跟此事無關,雪山派的人想必不會為難他吧。唉,我自己都命不久矣了,還管那麽多做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