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病發神經科
傍晚,夕陽透過厚厚的雲層暈染開來,染紅了半邊天。
盤山公路兩側的法國梧桐郁郁蔥蔥,清淺的陽光從一側傾瀉下來,透過繁茂的綠葉,灑落斑駁陸離的光點。
時奚騎着自行車回別墅,上坡過後有一截平坦的道路,她放慢騎車速度欣賞沿途的風景,溫柔的風拂過柔和的臉龐,偶爾傳來一陣野花的淡雅清香,手機裏播放的音樂切換到一首英文歌。
曲調柔美,歌聲溫婉動人。
簡直不要太惬意。
前方路口右轉,時奚一個晃神,拐角處突然出現一輛黑色的轎車,眼看着就要撞上去,時奚下意識瞪大雙眼,眼急手快控制龍頭方向往路邊靠,這才沒有撞上。
轎車駛過,時奚停下來單腳着地掌控着自行車,回頭瞥了眼駛離的轎車尾燈,把掉落的耳機重新塞進耳朵,白淨的臉上一抹怒意閃過,小聲嘀咕了句:“趕着去投胎呢,不知道轉彎處要放慢速度行駛?小心我回到顧家後找周叔投訴你。”
睜眼瞎啊,路邊不是有路牌提示減速慢行。
從半山腰上下來的車,百分之九十都是顧家的車輛。
就在她不滿吐槽時,消失在拐角處的轎車又倒了回來,穩穩當當停在了她面前,時奚眉稍微挑,輕添了下唇瓣,巴掌大的臉上沒有一星半點心虛,因為她絕對不信,車裏的人能夠聽到她的話,回來找她‘算賬’。
黑色悍馬,顧家叔叔平時開的不是這輛車,很快後排的車窗玻璃降下,隔着一米左右的距離,時奚看清楚車內坐着的顧大少爺,墨鏡下的側臉輪廓分明,周身上下帶着一股與生俱來的矜貴氣息,不說話是個不折不扣的清俊少年,但一張嘴就很欠揍:“上來。”
“幹嘛?”
時奚雙手扶着自行車龍頭,雙腳踩在了水泥路面上,稍稍偏頭看着車內黑着臉,就像是她欠了他幾百萬沒還一樣的臉醜的大少爺。
她搬到別墅也有一段時間了,很少見顧凜出門,越看越覺得某人這幅樣子很熟悉,猛然瞪大眼睛,那天她去明華大廈配音,在門口碰見的不就是顧大少爺?
最後她還強行送了她一把粉色的雨傘。
時奚尴尬地垂下眼睑,心想周叔說顧凜出門遇到不開心的事,不會就是她故意塞給他一把粉色雨傘吧。
“讓你上車就上車,哪那麽多廢話。”
車外的時奚遲遲沒有上車,顧凜用力捏緊了手裏的手機,臉色陰沉沉的,有種風雨欲來的既視感。
再次被催促的時奚依然沒動,不僅如此她還調整自行車龍頭的方向,準備随時跑路,一臉警惕問:“為什麽上車,你不會是想把我騙去賣掉吧?我告訴你,我聰明着呢,才不會輕易上當。”
“……”
顧凜輕嗤一聲,偏頭‘看’向路邊的女孩,有種看白癡的錯覺,“賣誰?賣你我還不如随便在別墅拿個花瓶,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對自己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呵呵……
前排司機通過後視鏡看到時奚咬牙切齒,一副要找少爺幹架的模樣,愣是沒忍住輕笑出聲,其實少爺也沒有說錯,主樓別墅客廳擺放着的花瓶都是少有的古董,随便一件都要拍賣上百萬。
“我母親要見你。”
顧凜按亮手機屏幕,智能手機App提醒他現在的時間,想到母親極強的時間觀念,直接開門見山。
聽到這話時奚松了一口氣,從自行車上下來,把自行車停放在路邊安全的位置,打開後座的車門彎腰坐進去,還不忘提醒顧凜,“少爺麻煩你通知周叔,找個人幫我把自行車帶回去呗,我們相處了一個禮拜有感情了,我上學不遲到全靠它。”
顧凜按下手邊的按鈕,車窗玻璃升上去,一臉不耐沖時奚開口:“閉嘴,你真的很吵。”
“好。”時奚做了個封嘴的動作,從現在開始她就是個木頭人。
可是車子啓動不久,時奚捋清楚顧凜說的話,身體變得僵硬起來,他要帶她去見他的母親?
她從周叔那裏得知,顧凜的父母十年前就離婚了,具體原因她不得而知,只知道他的母親秦宓是個知名的鋼琴家,這些年全國各地巡演。
是個真正書香門第家的大家閨秀,也是趙書雅那種級別沒辦法比的。
張了張嘴巴想問點什麽,結果看到顧凜靠着座椅靠背,戴着墨鏡她也不确定他有沒有休息,硬是把疑問重新咽進肚子裏。
直到半個小時後見到顧凜母親本人,她才知道自己多慮了。
小說裏拿錢打發兒子女朋友的強勢母親?
根本不存在。
如果她是個男的,如果她再年長十幾歲,她絕對以及肯定要追求面前的女人。
裝修風格別具特色的餐廳,包間裏。
秦宓穿着白色印花X版型的連衣裙,毫無瑕疵襯托出線條感,腰間搭一根黑色腰帶,不着痕跡的修飾身材。
尖頭高跟鞋,雙腿筆直漂亮。
年近四十的她臉上找不到一絲皺紋,潔白晶瑩的耳廓上是造型獨特時尚的流蘇耳墜,如果她沒有看錯應該是著名珠寶大師最得意的作品。
優雅知性的美人。
韻味十足。
“時奚很高興見到你,我是顧凜的母親秦宓,你可以叫我秦姨,這是送你的見面禮。”秦宓邁步迎上去,溫柔的目光落在女孩身上,說實話她并不贊成兒子跟一個陌生女孩訂婚。
什麽命中的貴人,不過都是無稽之談。
老太太封建迷信也就算了,她沒有想到顧思寧也跟着起哄,當初顧凜選擇留在了顧家,她和他父親離婚後并沒有過多幹涉顧家的事情。
所以訂婚這事他們也是前不久才通知她,說到底她也是個不稱職的母親。
退一萬步講,她又能理解老太太和顧思寧的做法,他們都希望兒子能夠盡快好起來,才會各種方法都試一試。
時奚雙手接過秦宓遞過來的禮物,受寵若驚:“謝謝秦姨。”
“不用客氣。”
秦宓微笑着讓時奚就坐,眼神示意門口的服務員可以準備上菜,走到兒子身邊伸手就要扶他,卻在觸碰到他手指的時候被躲開,“我自己可以。”
只見顧凜右手搭着盲杖往前走,這個時候就坐的時奚有意無意碰了下餐桌上的餐碟,清脆的響聲在安靜的房間響起,原本已經偏離方向的顧凜愣了下,稍稍側身往時奚所在的方位慢慢走過去,直到手中的盲杖碰到餐桌,他左手在空中摸索,摸到餐桌的邊緣後才收起折疊盲杖,拉開椅子坐下。
秦宓看着兒子倔強的臉龐,心疼的不行,眼眶漸漸氤氲出霧水,将懸在空中的手默默收了回去,朝着一旁的女孩投去感激的目光。
或許就像周叔在電話裏說的那樣,這個被迫闖進兒子生活中的女孩,能夠改變固執的兒子。
很快餐廳的服務員将菜上齊,秦宓點的菜大部分都是顧凜喜歡吃的,時奚喜歡的口味她也提前問過周叔,所以三人用餐很愉快。
結束用餐,屋外的天空早已被黑暗籠罩。
明知道兒子會拒絕,秦宓還是耐着性子勸說:“阿凜,媽媽這次專門從國外請了專家回來,我們先不做手術,讓醫生給你看看可以嗎?”
半年前兒子手術失敗,差點造成永久性的傷害,兒子的性格就變得暴躁古怪起來,不讓醫生為他診治,更拒絕做第二次手術。
果然,顧凜聽到母親的話,清俊的臉上寫滿了抗拒,眉頭緊蹙,偏頭‘看’向落地窗方向也不說話,算是變相的拒絕。
“秦姨,我對這裏不太熟悉,您能帶我去洗手間嗎?”
包間裏氣氛變得格外凝重,時奚清淺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流轉,坐着有些尴尬,同時心底也愈發內疚。
如果不是她,顧凜也不會失明。
秦宓微怔,很快明白過來女孩的意圖,點點頭起身:“當然可以。”
母親和時奚離開包間,‘看’着窗外的顧凜才有了動作,慢慢低下頭。
自嘲地勾了勾唇,讓醫生看了又能怎麽樣呢?
任何手術都有風險,就算他們給出具體方案,手術有九成成功的把握,可就是那一成的不确定,也能讓他徹底淪為瞎子。
“進來。”
包間的門被敲響,顧凜臉上的落寞消失,取而代之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和疏離。
服務員推開門,手裏捧着一束火紅色的玫瑰花,濃郁的香氣讓顧凜眉頭蹙了起來,“顧少爺您好,我們總經理聽說秦宓老師在餐廳用餐,特意送過來一束玫瑰花。”
顧凜語調清冷:“放着吧。”
這邊秦宓把時奚送到洗手間門口,手機鈴聲響起有電話進來,對女孩說了聲抱歉,走向一旁接聽電話。
幾分鐘後時奚從洗手間出來,在走廊上沒有看到秦宓,以為她回了包間,于是憑借記憶往包間方向走去。
推開門時奚一眼便看到了餐桌上嬌豔欲滴的玫瑰花,身體猛然停下,踉跄地往後退,後背撞到包間的門發出砰的一聲巨響,紅似火的玫瑰花勾起往事,時奚捂着胸口呼吸痛苦地彎下腰,張大嘴巴卻無法呼吸,就像是有人掐着她的脖子,不一會兒的功夫白皙紅潤的臉頰變成了青紫色,格外吓人。
“時奚?”
不正常的撞擊聲引起了顧凜的疑心,尤其是聽到門口的人在不停捶打着胸口,似乎很痛苦,神色立馬變得嚴肅且凝重,擔心出事,他沒有打開盲杖,憑借輕微的聲響三兩步來到門口。
熟悉的茉莉清香讓顧凜知道對方身份,他半蹲着身子才摸到時奚,抓住她胳膊将她扶起來靠着門,聲音急切問:“你怎麽了?時奚,說話,你是不是不舒服?”
女孩的身體在不受控制的顫抖,顧凜擰着眉心沉了下來,抓住她捶打胸口的手,讓她靠在他身上,無助地低吼:“你冷靜點,到底怎麽了?”
這個時候他無比痛恨自己眼睛看不見,否則就不會束手無策,自亂陣腳。
就在顧凜打開門求助其他人時,秦宓回來了,當她看到靠在兒子身上的女孩張着嘴卻無法呼吸,下一秒就要窒息昏厥的模樣,也吓壞了。
環顧包間,看見餐桌上多出來的玫瑰花,猛然反應過來,趕緊把玫瑰花扔到外面的走廊,打開包間的窗戶通風。
“對不起,讓秦姨還有少爺擔心了。”
顧凜第一時間撥打了120急救電話,醫生了解情況後給時奚身體裏注射了鎮定劑,直到半個小時後,時奚才漸漸緩和過來,能夠正常呼吸。
“你沒事就好,抱歉,是我疏忽大意。”
秦宓沒想到時奚看到玫瑰花會無法呼吸,這明顯是很嚴重的心理創傷,但關于女孩的私事她也沒有開口詢問。
回家路上,時奚的精神狀态依舊不是很好,昏昏欲睡,小腦袋左右搖晃,忽然司機一個急轉彎她腦袋靠在了顧凜肩上。
呼吸間聞到女孩頭發上的蘭花香味,跟他一樣,顧凜身體變得僵硬,睫羽微微顫動。
就在他把時奚的腦袋推開要往旁邊挪動時,女孩突然用力抱住他的胳膊,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他脖子,迷迷糊糊呢喃:“別鬧。”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頸間,女孩胸前的飽滿摩擦着他的胳膊,顧凜腦袋翁的一聲,空白一片,從未跟女生如此近距離過,一時間心跳如鼓,左手用力抓着車門扶手,因為身體緊繃,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紋路清晰可見。
耳根也悄然變得緋紅。
晚上十點,汽車開進院子,停在獨棟別墅門前。
“啊——”
時奚被某人推開後腦勺撞到柔軟的座椅上驚醒過來,左右看看才發現他們到家了,前排司機師傅回頭意味深長地目光,讓時奚慎得慌。
推開門下車,跑上前追上顧凜,撇撇嘴埋怨:“少爺你幹嘛推我,要是撞傻了怎麽辦?”
“又不是我被撞傻。”
顧凜冷冰冰的嗓音響起。
“……”
時奚心塞不已,她沒有注意到顧凜白色襯衫上的水漬,那都是她的口水。
回到房間洗漱後準備睡覺,才發現維生素片的瓶子不見,她記得早上放在了梳妝臺上,時奚撓撓頭,眯着眼睛有些懊惱。
早上不下心碰掉了什麽,她當時沒注意,梳妝臺旁邊正好是垃圾桶,可能被傭人打掃衛生,收走了垃圾桶。
只能重新去醫院開藥,但正規醫院醫生通常會給病人檢查身體後才會開藥。
沒辦法,時奚只能第二天去醫院挂號,精神科。
“安晨煜是吧,你的身體狀況不是很好,記得每個禮拜來醫院複查。”
安晨煜拿着藥單去窗口付款,剛給他看病的醫生追出來提醒,他蒼白幾乎透明的臉上閃過無奈,點點頭應了聲好。
扭頭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安晨煜眯起眼,稍稍擡頭看到上方的提示牌,醫院五樓是精神科。
時奚去樓上看病,還是陪伴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