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卯時,微弱的曙光在雲層後頭逐漸清晰,雕龍紅柱的華麗宮殿仿佛罩着一層黑紗,令人看不清眼前的壯麗景象。
一群身穿官服的大臣聚集在議事殿外,正商讨着今日邵國即将出現的創舉。
然而在秋水岚的輔助下,阖易再次确認今日的兵力部署後,議事殿的紅色大門此時緩緩的開啓,大臣們魚貫而入。
當皇帝坐上龍椅,同大臣們商議國事後,衆大臣引頸期盼的重頭戲終于上場。
畢竟大臣們聽說昨日慶興港口來了十幾名奇異人種,他們說話叽哩呱啦,頭發有的金色、有的紅色,瞳孔更是不同于他們屬于烏黑色,反而是奇怪的綠色或藍色,這樣的怪異模樣讓大臣們全都充滿好奇心。
“宣昨日出現在慶興港口的商人代表。”皇帝對着紅色大門說話。
站在一旁的太監随即中氣十足的大喊,“宣商人代表團晉見。”
大臣們引頸期盼,神情興奮。
此刻,三名身穿不同于中原傳統服飾的外國人走了進來,身後是六名小太監,分別搬了三只木箱,瞧他們搬得氣喘籲籲,可見箱子頗沉重。
三名男子之中為首的是一名長着金色鬈發的男子,他先将右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朝皇帝彎腰後,叽哩咕嚕說了簡短的話語。
“他說什麽?”皇帝側身,疑惑的問太監。
“啓禀皇上,奴才也聽不懂。”年邁的太監也是第一次聽見這種語言,攢起眉頭,對皇上搖搖頭。
三名男子發現周遭的黑發人種疑似聽不懂他們的話,慌張的比手畫腳,企圖要努力的用身體語言解釋清楚。
這時,其中一名男子突發奇想,趕緊跑向被小太監搬至身後的箱子,伸手就要打開箱子。
“保護皇上!有暗器!”年邁的太監一看男子欲打開詭異的箱子,誇張的大吼。
阖易站在一旁,很努力的隐忍笑意,眼前這語言不通的誤會就像一場鬧劇,令他着實想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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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當他瞧見被安排站在宮殿四周的士兵拔出亮晃晃的刀子,才知道現下不是看好戲的時候。
已經打開木箱約莫五吋的男子瞠大雙眼,看着穿上盔甲的士兵全都亮出器械,吓得目瞪口呆,動作頓住。
此時,距離木箱較近的大臣突然驚覺,忘了現在在朝廷上,居然大聲喊着,“裏面好像是金子!是,是金子沒錯!”
“金子?真的是金子嗎?”另一名大臣也彎着腰,想看清楚箱中的內容物。
“對,真的是金子!啓禀皇上,這群怪異的人帶了金子來。”又一名大臣喜孜孜的報告。
皇上揮手示意将士們收起刀劍,接着對衆臣下令,“叫他們把箱子打開。”
大臣們雖是飽讀詩書之士,但是僅限于中國文字,對于外國人說的話,他們不僅聽不懂,也不會說。
打開箱子的男子發現周遭的騷動,也看見将士們全都收起刀械,察覺這群人釋出善意,才繼續打開木箱,讓裏頭滿是黃金與各色鑽石的內容物呈現在大家的面前。
“天呀!這是什麽?好美……”
“是呀!箱子裏竟然裝了黃澄澄的金子和一堆閃閃發亮像琉璃的東西。”
大臣們你一言、我一句,全都好奇這群怪異的人種竟然擁有這麽多財寶,但是更令他們好奇的是,這三個人究竟拿這些寶物來朝廷做什麽?
為首的外國男子對着皇上又叽哩咕嚕說了一堆話,同時綠色眼睛還不斷的轉動,最後指向立于皇帝身後與人等高的瓷器,一雙眼睛發直。
“他到底在說什麽?難道都沒有人聽得懂?”皇帝對這些人帶來的黃金與財寶非常感興趣,不過當他發現周遭似乎沒人聽得懂他們的語言,不禁緊張了起來。
三名男子彼此交換眼神,又叽哩咕嚕說了些話,神情無奈又頹喪。
阖易聽見三名男子讨論着是否應該要放棄這項交易,又看見皇帝憂心忡忡的模樣,不曉得哪來的勇氣,竟然拱手跨出大臣列隊,站在外國男子身旁,看着皇帝。
“啓禀皇上,這三名男子說他們從他們的國家載了整船的黃金與鑽石,想與我國交換瓷器制品。”明知道突然站出來擔任翻譯十分唐突,但是他不想讓邵國失去這次進行國際貿易的機會。
秋水岚今日也列席大臣之中,站在阖易的身後,瞧見高大的他突然跨步走向前頭,既緊張又詫異。
“哦?難不成骠騎大将軍聽得懂他們的語言?”皇帝吓了一大跳。
“啓禀皇上,微臣也只是懂一些他們的語言罷了。”阖易說的是實話。
站在衆大臣之中的阖易從這群外國人走進來開始,便仔細聽他們在說些什麽。
待他們說了幾句話,他發現這群外國人是從大不列颠帝國,亦即英國,遠渡重洋而來,而他們操的語言是古老的英文用語,雖然他曾在英國留學五年,也讀過不少莎士比亞文學,但是文言文式的英文卻無法順利的完全聽明白。
“那你替朕問問,他們想要怎樣的瓷器?以及他們要我們用多少瓷器來交換他們的財寶?”阖易突然出面翻譯,皇上龍心大悅,完全忘了責怪阖易為何不第一時間站出來。
“微臣遵旨。”阖易拱手說話,接着轉身,看着三名英國人,用流利的現代化英文夾雜古老用語的英文與他們對談。
對于終于出現一名能說英文的人,三名外國男子感到十分欣慰與雀躍,他們圍着阖易說個不停,期盼他能替他們轉達想與邵國合作的請求。
大致同三名英國人說完話後,阖易轉身,向皇帝報告,“啓禀皇上,他們是遠渡重洋,從叫做大不列颠的國家來到這裏的商人。”
“大不列颠?”對于這個陌生的國名,不僅皇帝感到奇怪,大臣們也紛紛在心底默念了好幾次。
“啓禀皇上,他們帶了二十箱的金塊與鑽石來到我國,想用這些東西換我國兩萬件的瓷器制品。”
“哦?”皇帝暗暗衡量了好半晌,直覺這是不錯的交易。
但是重點來了,皇帝與大臣們都知道金子是什麽東西,但是“鑽石”這個名詞,怎麽從來都沒聽過?
“大不列颠來的商人們說,他們希望我國能在五至十日內提供他們兩萬件瓷器,好讓他們趕在聖誕節前一個月返回國家,準備販賣我國的瓷器制品。”阖易可是忠實的翻譯商人們的話,沒想到對古代的邵國人來說,“聖誕節”這個名詞是十分陌生的。
“愛卿,朕已經了解這是個好交易,朕也願意承諾他們,可以在五天後于宮中準備四萬件瓷器供他們挑選,但朕不解的是,你口中的鑽石和聖誕節是什麽東西?”想到僅需提供兩萬件瓷器就能得到二十箱寶物,着實是一樁穩賺不賠的好交易,不過皇帝對阖易口中詭異的名詞感到好奇與不解。
阖易這才猛然驚覺,對古代的邵國人來說,鑽石是陌生的東西。
“回皇上,鑽石就是這個。”阖易從木箱裏撈出一條以三顆拳頭大的鑽石為主、周圍鑲着碎鑽的藍寶石項鏈,接着又說:“鑽石對大不列颠與鄰近的國家來說,是萬分珍貴的寶物,這種東西價格不菲,只有有錢人與皇室的成員才能擁有。”
雖然皇帝依然是一知半解,但是現在可以确切的知道,“鑽石”這樣東西堪稱珍寶,可能與珍珠或夜明珠一般令人愛不釋手。
“另外,聖誕節是他們國家與一些附近國家在過的節日,就如我國的春節,是十分盛大又值得慶祝的日子。”阖易試圖解釋得簡單些,好讓皇帝與大臣們明白。
“朕了解了,那與這些大不什麽颠的商人交涉一事就必須拜托愛卿,而準備瓷器一事,朕會讓商業司的大臣負責。”
“微臣領旨。”阖易心底很是得意,雙手作揖,朗聲回話。
當他轉身,欲回到衆臣之列時,很自然的望向秋水岚,微微一笑。
秋水岚,你認為我做得好嗎?你一定會為我這個上司感到光榮吧!
不,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用阖易這個角色來看待我,我多麽希望你能因為我的成就而衷心愉悅,因為我的努力而備感欣慰。
阖易在心底不斷的大吼着,他想的、他要的,真的非常非常簡單,只要秋水岚能因為他而露出微笑,所有的一切都無比值得。
秋水岚看着阖易微勾嘴角的模樣,雖然并不清楚一開始松散度日的阖易怎麽會在瞬間有這麽大的轉變,但是他能想到的原因只有一個,再無他選。
阖易是為了五公主邵筠吧!
因為她的一句奚落,她的一聲要他多些努力,他就能脫胎換骨,甚至開始攬下骠騎大将軍不需要承攬的工作。
秋水岚在心底大吼着,一顆從未有過喜怒、只有曾經悲傷停駐的心隐隐刺痛。
收回眼神,秋水岚望向自己的腳尖,不想與阖易四目相接。
阖易不明白秋水岚為何會露出如此悲傷的眼神,但在朝廷上,他也不能開口多問些什麽,只有安靜的回到位置上。
當皇帝離開後,阖易趕緊轉身,笑睨着秋水岚,眼眸透露着期待,這時的他就像一只急着想得到主人誇獎的忠犬。
“怎麽了?”秋水岚的心情惡劣到了極點,冷冷的瞅了阖易一眼。
“你難道不覺得我今天做得很不錯?”阖易試圖勾起秋水岚的記憶。
秋水岚微攢眉頭,淡淡的看着阖易,然後轉身走人。
午後,微風襲人,令人昏昏欲睡。
“将軍,聽說你今日在早朝上大放異彩,皇上龍心大悅。”阖易于宮中的休憩房間裏,李大夫一邊為他拆開肩頭上的縫線,一邊開心的說話。
“皇上的确是很開心邵國能獨攬這次的交易,還馬上派人到各大窯場收購瓷器制品。”阖易當然因為自己的立功感到喜悅,不過沒聽見秋水岚的一句鼓勵話語,讓他備感遺憾。
李大夫喜孜孜的點了點頭,然後突然想到什麽,“對了,老夫與将軍認識這麽多年,可以說将軍是在老夫的眼皮底下長大,怎麽老夫都不曉得将軍會講什麽大什麽颠這個國家的語言呢?”
“我在關外的時候曾經認識一名大不列颠來的人,因為好奇,所以跟他學了一點他的語言。”阖易早已想妥了理由。
李大夫的疑問當然也是皇帝與衆大臣的疑惑,所以當阖易走出議事殿後,每走五步就有一群以三至五人為一組的人馬,将他團團圍住,東問西問,害得他說得口都幹了。
剛開始說謊,他的心底還有疙瘩,但這個謊言越說越順口,溜到連他都開始懷疑話裏的真假。
不過讓阖易最為失落的是,幾乎所有皇宮裏的人都問了關于他為何會說英文一事,除了他--秋水岚。
秋水岚一路跟着阖易,遠遠的站在後頭,兩人始終保持十步之遙,一句話也沒說,一個字也沒問,陪着他巡視了整個宮殿,走至校場,視察士兵操練後,回到阖易休憩的房間。
“将軍,屬下與人有約,待午時過後便會返回。”秋水岚撂下話,留下他一人用午膳,随即離開。
阖易根本來不及反應,也來不及詢問,他與誰有約?午膳要怎麽打發?
再說,秋水岚到底有什麽事好忙?上司明明在朝廷上立下大功,做屬下的應該要陪着他舉杯慶祝才是,怎麽冷冷的撂下話,就要他像怨婦一樣,孤零零的吃飯?
想到這裏,阖易有滿腹的怨怼。
“原來如此。”李大夫點了點頭,收拾起散放在桌上的醫療用品。
看着李大夫年過半百的面容,阖易靈光一閃。
“李大夫,你看着我長大,那你跟我爹親一定很熟了。”他企圖從他的口裏套出關于骠騎大将軍的過去。
阖易心想,要他扮演另一個人,總得要給他人物設定與簡歷,他才有辦法裝得唯妙唯肖。
但是他對骠騎大将軍一知半解,甚至将軍阖易有位兄長一事,也是幾天前才得知,這樣下來,被發現并非将軍本尊也只是遲早的事。
李大夫停下收拾的動作,面帶詫異的轉頭,望着阖易,“将軍,難道你真的忘了所有的事情?”
“嗯……有很多事情的确不記得了。”阖易抓抓後腦勺,露出尴尬的笑容。
他真的不想說謊,也讨厭滿嘴謊言的人,但是為了生存,不得不為之呀!
“那就讓老夫來說說從前的事吧!”李大夫拉了張椅子,坐在阖易的身側。“将軍的爹親與秋副将的爹親是同袍,兩人一同在邊疆駐守,那時阖老将軍為首,秋老将軍為輔,兩人的感情非常好,但就在将軍三歲那年,阖老将戰死沙場,夫人也因為傷心過度而撒手人寰……”
從李大夫的口裏,阖易才知道,在阖楠五歲、阖易三歲那年,他們陸續失去雙親,然後他們被秋水岚的爹親扶養至阖楠十八歲那年,因為阖楠一舉考上狀元,所以帶着十六歲的阖易從邊疆返回京城。
阖易從小就是武學奇才,年紀輕輕便投身被提拔為将軍的秋水岚爹親的麾下,屢建奇功的他來到京城,從五品武官做起,不出三年便爬上骠騎大将軍的位置。
“聽李大夫這麽說,我好像有點印象了。”阖易佯裝有記憶的點了點頭。
“唉,老夫從年輕的時候就跟阖老将軍與秋老将軍到邊疆去當醫官,看着你們兄弟倆與秋副将從牙牙學語直到長大成人,最後再跟着秋老将軍來到京城,倘若不是發生那件事,我想我應該還會繼續留在軍中擔任醫官,而非離開朝廷,自己開間醫館糊口。”李大夫越說越感慨,老邁的臉上流露出明顯的惆悵。
“那件事?是什麽事情?”阖易現在越聽越模糊,完全不懂李大夫在說什麽。
“唉。”李大夫又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語帶哽咽的開口,“秋老将軍為人正直,這樣的好官在關外十分受到百姓愛戴,但回到京城後,因為他的認真态度與坐擁重兵威脅到朝中許多大臣的勢力,且那時秋老将軍同前宰相走得近,又直言敢谏,令皇上十分不悅,在一次皇上決定砸下重金,挖掘官河以便游賞之時,秋老将軍和前宰相不斷的上奏皇上收回成命,還率領衆多朝廷官員跪在議事殿外,令龍顏大為震怒。”
“然後呢?過去的事情,我有許多都不記得了,不曉得李大夫能否說明白些,好讓我能順利回想。”阖易着急的想知道關于将軍阖易的一切,以及秋水岚的所有。
“三年前,秋老将軍被密告與敵方的楚國互通幾十封信函,然而信函卻不曉得為什麽落入皇帝的手中,每封書信的末尾還印上楚國一名官員的印信,皇上不僅沒有詳加查證便判秋老将軍死刑,還說秋老将軍一定是借由先前駐守在邵國與楚國的交界處,得到與楚國朝廷接觸的機會,因此不需要審判,馬上下旨要抄毀秋家九族,好在皇後出自秋家,替秋家說了不少好話,最後皇上似乎急着處決秋老将軍,破格只殺了秋老将軍一人。”
“那秋水岚呢?他那時怎麽樣了?”阖易急着想知道秋水岚當時是怎麽度過喪父的傷痛。
“其實秋老将軍一生未娶,他愛上了住在邵國與楚國交界處,一名擁有邵、楚血統的鄉野女子,那女子為秋老将軍生了小岚,這件事除了當事者外,也只有我與你們兄弟和你們的爹親知曉。”想起秋水岚的娘親身份從未被承認,李大夫是打從心底替她感到難過與委屈。
“那秋老将軍回到京城時,秋水岚與他的娘親有跟着回來嗎?”
“沒有,她們母女倆沒跟着來京城。”李大夫搖搖頭,頓了下,“秋老将軍一直想帶她們母女來京城,但是那女子無法抛下年邁的雙親到京城享受人生,所以在秋老将軍離開的時候,他們兩人依依不舍的模樣令人動容。”
阖易皺着眉頭,心底的疑惑瞬間擴大。
母女倆?這是什麽意思?
沒等阖易開口,李大夫馬上又接着說話,“好在秋老将軍有子嗣一事并未在朝廷傳開,而就在秋老将軍被迫入獄的三年前,刑部尚書替秋老将軍從邊疆帶回痛失娘親的小岚,然而小岚進入秋老将軍的府邸時,大家都還以為小岚只是新來的丫鬟,在秋老将軍百年後,刑部尚書與将軍你領着扮成男子的小岚來到皇後的面前,并請皇後替小岚說項,讓她在宮裏可以謀得一職。雖然老夫并不曉得你們兄弟倆為何會連手力薦女扮男裝的小岚入宮為官,但是想必自從秋老将軍入獄後,你們兄弟倆的感情瞬間破裂的當頭,還願意一同行動,是一定有你們的用意。”
秋水岚進入朝廷,一開始便待在阖易的身邊擔任副手,而她的努力與認真讓一幹朝廷重臣與皇帝點頭稱好,因此在秋水岚女扮男裝擔任副将的一年半後,被發現是已故的秋老将軍之“子”,不但沒有被踢出皇宮,還讓對她的贊揚産生變質的皇帝也默默的隐忍她在朝廷中進出。
“将軍,很多事情或許你都不記得了,但是你帶給小岚的傷害卻真真實實的刻在小岚的心頭上,那并不是你忘了這件事,傷害就能灰飛煙滅。”李大夫看着阖易,語重心長的說。
“咦?”阖易還正處于驚詫秋水岚竟是女子一事,李大夫的話讓他瞬間清醒。
“你帶給小岚的傷害是什麽,倘若你不記得,就去找其他人問問吧!老夫也許無法站在中立的角度去剖析你當時所持的理由,因此也就不便說明白。”李大夫蓋上藥箱,朝阖易點了個頭,轉身便往屋外走去。
阖易看着李大夫老邁的身形消失在樹叢之中,一顆心空蕩蕩的,一點想法也沒有。
鼻腔裏,傳來昨日夜裏替秋水岚擦拭濕發時,由她發絲間飄來的花香,溢滿心胸。
腦海中,映出那日午後秋水岚替他刮去胡碴後,由她眼瞳中散發出的悲傷,充斥胸臆。
秋水岚,究竟阖易曾經帶給你怎樣的傷害?
秋水岚,到底這些年來你是如何的苦苦堅持?
秋水岚……
阖易的腦袋裏塞滿了“秋水岚”的名字,那三個字是主宰他悲喜與哀樂的魔咒,紮紮實實的、毫無空隙的占有他的全副心神。
午後微風由開啓的窗戶、敞開的房門悄然而入,就像秋水岚平靜中卻隐含哀傷的眼瞳,無聲無息的攻占阖易全身上下,讓心髒只要稍微收縮,她的一雙翦水瞳眸便會流竄在四肢百骸,無所遁逃。
下一刻,阖易跨開長腿,朝屋外猛烈狂奔。
秋水岚,我想見你!
秋水岚,我現在就想要見到你!
阖易不知道秋水岚到底去了哪裏,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在下一瞬間找到秋水岚。
這時,他猛然明了,那晚對秋水岚說他們都是男人時,秋水岚為何會露出詭異的神情。
他又突然憶起,當秋水岚告知他還有兄長一事,為了不想在秋水岚的面前露餡,佯稱自己記得阖楠這號人物。
但是他既然沒有忘記阖楠,那麽也不該忘記自己與阖楠冒着被砍頭的危險,在皇後的面前力薦女扮男裝的秋水岚入朝為官。
難怪從那晚之後,秋水岚對他老是假裝失憶的借口多了分忍讓,那不就表示其實秋水岚心底已經開始相信,他再度上早朝的前一天,曾經對秋水岚表明自己并非真正的阖易這句話了。
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那是他拔腿狂奔的最佳證明。
阖易完全不在乎當他穿過皇宮蜿蜒的回廊時,宮人們瞧見他後齊聲問好的聲音,也完全不理會當他越過宮中花木扶疏的花園時,大臣們見到他後欲伸手招呼的動作。
一直到狹長的雙眸映入一道纖細身形時,他立刻停下腳步。
“秋水岚。”
秋水岚疑惑的轉頭,用那雙總是波瀾不興的深黑眼瞳望着十步之遙的阖易。
在阖易的眼中,秋水岚純白的袖擺飄蕩在空中,那樣孱弱的身形、這般白皙的肌膚,他不懂,這樣的她怎麽能敵得過一次又一次宮中的爾虞我詐?
當阖易欲往秋水岚跨出一步時,耳裏卻傳來熟悉的聲音,這才讓他明了,原來今日秋水岚來見的人是他。
“怎麽了?瞧你跑得急匆匆的樣子。”阖楠站在秋水岚的左側,一臉不解的望着阖易。
秋水岚與阖楠?
他們倆為何要見面?他們見面又說了些什麽?
一連串的問題在阖易的腦海裏不停的打轉,張開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能呆呆的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