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雙城(15)
這一夜格外漫長。
尤其是對于除了陸逢燈以外的人來說。
年輕的男人睡得無知無覺,別人怎麽把他擺進的囚車,他就怎麽睡的覺。
兩條長腿無處可放,只能委屈地蜷縮起來。毛絨絨的腦袋壓着囚車的一角,臉面朝外,黑色的碎發從稀疏的欄杆裏鑽了幾根出來。
即使是保持着這樣一個憋屈的姿勢,對方依舊睡得很好看。
顧雪中原本靠在隔壁囚車的木柱上,這會兒忽然蠕動了兩下,姿勢怪異地朝着陸逢燈的方向扭去。
跟他被關在同一輛囚車裏的程振華連忙努力控制自己的手腳,好給對方騰出蠕動的空間。
現在正是黎明前的黑暗,夜晚最黑的時刻。囚車停在粗壯的神樹旁,火把卻沒有随着他們過來,而是直接熄滅了,被遠遠地扔在石板圍成的圈中蓋住。
也許是因為夜色濃重,周遭看守的耶利城人看着昏昏欲睡,精神懈怠。
正是解開束縛逃跑的好時機。
程振華看着蠕動到跟陸逢燈同一水平線上面對面的顧雪中,心想對方可能有什麽把人喊醒的好方法。
比如耳邊私語,又或者是用嘴扯對方的頭發,朝着面門吹氣等等,總之趕快用一個不易被察覺的辦法喚醒他們隊伍裏的最強戰力,讓他爬起來解決困境。
盡管嘴裏被塞了布團不能說話,程振華仍然對顧雪中同志寄予了深厚的期望,并且為了配合這位小同志的工作,他還努力控制着自己七歪八扭的四肢。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顧雪中爬到跟陸逢燈面對面後,竟然就這麽直接側躺下了!
一句話不說,一個動作沒做,這小年輕仿佛得償所願一般細細地,心滿意足地将最強戰力的睡顏看了一遍後,就閉上眼睛也跟着睡了。
還頭對頭,臉對臉,彼此相隔不過一掌的距離,要是不看外面這囚車,兩人簡直就是同塌而眠,呼吸相纏!
程振華看到這差點兒一口氣沒喘上來。
真是深深辜負組織對他寄予的深厚期望!
程振華有些凄涼地想。
得,現在兩大戰力都躺倒了,他一個凡人也別掙紮了。
反正他們現在手腳不聽使喚,就算他一人解開了束縛,估計也爬不出囚車,不如多睡一會兒,保存點體力。
等到天亮的時候,說不定體內的藥效就過了,這倆也醒了,到時候再找機會反殺。
程振華想到這兒,幹脆四仰八叉地躺倒到囚車裏。
別說,這囚車底下墊了不少稻草,空間也寬敞,比帳篷裏那個簡陋的炕也沒差到哪去。還四面透風,微風拂面,簡直就是個乘涼的好地方。
程振華平心靜氣,竟然很快達到了天人合一的忘我境界,睡着了。
康餘坐在尾部的囚車裏,眼見前面三人都放棄了掙紮,心裏不但沒慌,反而原本緊張的情緒放松下來。
都被綁起來關進囚車裏了,不說陸哥,顧哥和程叔他倆都還能繼續睡,這說明什麽?
這說明現在的情況并不危急啊!
既然還沒到危急的時刻,那他有啥好慌的呢?
就像平常學校布置的論文,課題之類的,只要不到最後期限,他絕不會奮起狂寫。
拖延症嚴重的康餘心大地想。
既然他什麽也幹不了,不如再睡一會兒。反正漫漫長夜也挺無聊的,就算想睜着眼睛捱過去,也禁不住眼皮子自己要打架。
康餘腦袋一歪,靠在囚車上,心中敞亮,直接呼呼睡了過去。
眼看整個隊伍跟多米諾骨牌一樣依次倒下,王明月只能瞪着眼睛幹着急。
她這人遇到這種情況,又剛好是黑夜,腦子裏瞬間就蹦出許多可怕的想法。
她想到失蹤的趙嘉,猜測對方是不是也曾這樣被關在囚車裏,現在又在哪兒,會不會因為所謂的儀式受了更重的傷,又或者已經失去性命。
她又想到今天下午探訪山洞時看到的石壁上的景象。石壁外的人中會不會有一個是趙嘉?那些人是不是他們明天的下場?
王明月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覺得他們處境危險。
然而她現在出聲只有嗚嗚,行動好似蚯蚓,連最基本的自救都做不到,只能在激烈的頭腦風暴過後精疲力盡地睡過去了。
月轉星移,天幕原本黑沉沉的顏色漸漸變淺。
當天際透出第一塊魚肚白的時候,休眠程序結束。
陸逢燈睜開了眼睛。
他剛醒過來,眼底一片清明。在察覺到自己和同伴的處境後,他的臉上也依然神色平靜。
空地上傳來腳步聲。
天亮了,薩拉被人簇擁着過來了。
躺在囚車裏的陸逢燈漆黑的眼睛如同兩臺無聲運行的攝像頭,靜默地捕捉着對方的一舉一動。
來的人不少,聽聲音的來源,這些人不止是從一個方向過來的。看數量,可能耶利城中的人都來了。
今天的薩拉很興奮。
五個人的血肉,足夠神樹消化,結束這突然提前的萎縮周期。
一想到這五個人即将遭受血肉剝離的痛苦,化成一攤累累白骨,薩拉的眼中就現出狂熱的色彩。
尤其是那位陸逢燈。
當他看到神樹的真面目時,是否會露出震驚的神色?當他被神樹汲取血肉的時候,臉上會不會露出痛苦的掙紮?會不會向他求救?眼中原本希冀的光芒又會不會黯淡下去,變成絕望?
薩拉被自己的想象引起了身體激動的顫抖。
他轉過頭去,就見年輕的男人躺在單獨的囚車裏望過來,神色無波無瀾,似乎對自己的處境毫不驚訝,也一點都不感到害怕。
薩拉的興奮當即轉為了憤怒。
這個人怎麽還能這麽鎮定?!他為什麽不慌張,不掙紮,不隐隐流露出脆弱的神态,讓自己饑餓的欲.望得到滿足?!
薩拉本想将陸逢燈留到最後,讓他看着自己的隊友一個個化成白骨,然後将對方的神色變化作為最美味的一道大餐來享用。
但是現在,他改變主意了。
他要讓陸逢燈成為第一道菜,來滿足自己饑餓的欲.望。
當整個隊伍裏最鎮定的人都被神樹吞噬,剩下人濃重的絕望和被打擊的恍惚也會成為一道不錯的甜品。
天已經亮了,腳步聲越來越近,囚車裏的其他人陸陸續續地醒來。
他們一醒過來,看見的就是穿着白袍的薩拉走到了陸逢燈囚車前。
顧雪中猛地坐起身,一雙眼睛兇狠地注視着對方,眼神好似護食的狼,強烈得讓人無法忽視。
他的動作很大,兩旁看守的人立刻架過來長矛。
長矛頂端削尖的石器很鋒利,正對着顧雪中的眼睛。只要他再往前進一步,這雙兇狠的眼睛就保不住了。
程振華輕輕地踹了對方一腳,示意對方不要沖動行事。
薩拉望了一眼顧雪中,輕蔑地笑起來:“不急。他完了,下一個就輪到你。”
一個從頭到尾觊觎自己大餐的人,光是讓神樹吸成白骨還是太便宜他了。
薩拉示意看守的人打開關押陸逢燈囚車的門。
對方終于坐起身來,行動遲緩,重心不穩,腦袋磕到一旁稀疏的木柱上,一雙玻璃球似的眼珠映着他的身影。
仿佛昨晚下的大量的號角葉汁液藥效還沒過。
看到陸逢燈的眼中只有自己一人,薩拉的心情很好。
雖然對方仍然面無表情,但自己心裏那種饑餓的欲.望得到了些許緩解。
等到陸逢燈被神樹吞噬時,自己一定會非常滿足。
想到這裏,薩拉愉快地對身旁的兩位年輕男人道:“把他拉出來,馬上開始儀式。”
陸逢燈被人從囚車中費力地拖出來,腳下的步伐似乎不受他自己的控制,走路都有些踉踉跄跄,最後被人用長矛架着才勉強站穩。
薩拉開始念咒。
随着他聲音的落下,這顆粗壯的巨樹第一次在陸逢燈一行人的面前變形。
黑色枯朽的樹幹逐漸露出了一個人形的凹陷,已經開始發黃的葉片在頭頂飒飒作響,樹枝搖擺,像是在邀請。
薩拉念完咒語,高聲道:“開始!”
他們本來就站的離神樹挺近,這會兒看守的人直接抽回長矛,大力一推,陸逢燈就踉踉跄跄地朝着黑色的樹幹上撞去。
囚車裏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坐起身,将臉貼在稀疏的木柱上。
薩拉的眼睛緊緊追随着對方運動的軌跡,就等着他皮開肉綻,面上的神色破裂的那一刻。
然而他沒有等到。
陸逢燈在即将撞上人形凹坑的那一刻,手中忽然出現了一根撬杆,長長的,呈J型。
在顧雪中看來十分熟悉。
薩拉猛地睜大眼睛,他意識到對方想要做什麽,立刻朝前跑,尖聲叫喊:“不——”
然而陸逢燈速度極快,已經伸手将這根撬杆深深地插入了黑色的樹幹中。
瞬間,一道尖銳的,非人的聲音從巨樹中傳來,灌入所有人的耳朵。
發黃的葉片開始變幹變脆,最終變成枯萎的落葉。青色的果實變得幹癟,表皮起皺,逐漸腐爛惡臭。
黑色枯朽的樹皮一片片掉下來,頭頂的樹枝劇烈搖動,似乎在極力掙紮。
空地上已經亂作一團。
囚車裏的顧雪中和程振華趁人不備用積分商城中的道具剪開了繩子,砍斷囚車門,将看守的人打暈,去救剩下的人。
所有站在空地上的耶利城人在尖銳的叫聲中露出痛苦的身色,對着神樹的方向下跪,拼命磕頭,口中念念有詞。
巨大的樹木猶如行将就木的老人,樹冠開始劇烈抖動,長長的枝條開始胡亂抽打。
而離神樹最近的陸逢燈卻不為所動。
他的側臉專心致志,即使雙手被反綁,也依然堅定地操縱着撬杆深入,最終輕而易舉地将神樹捅了個對穿。
烏黑的血液順着洞穿的傷口流下來。
眼看着神樹逐漸失去生機,薩拉雙目赤紅,赤着雙腳踩着草坪飛奔而來:“不!不,不,不!不——”
他似乎已經失去了理智,直接朝着陸逢燈奔來,伸手就要抓住對方。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陸逢燈衣領的時候,原本一心一意捅神樹的年輕男人忽然松開手,轉了個身,轉到了他的身後。
對方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薩拉還沒反應過來,就感到後背被人猛地踹了一腳。
美少年重重地栽到了神樹黑色枯朽樹幹形成的凹坑中。
身上的皮肉瞬間被剝離,劇烈的疼痛刺激着薩拉的神經。
他痛苦扭曲地轉過臉,就看到陸逢燈站在他身後。
整張臉沐浴在初升的太陽下,神色平靜,一雙黝黑的眼睛裏無動于衷地映出他血肉模糊的身影。
很快,薩拉就被吞進樹中。
化為一堆被吐出的白骨。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的更新也有可能推遲到晚上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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