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雙城(7)
陸逢燈沒有回答,而是學着顧雪中的樣子,似乎支撐不住了一般,慢慢趴到了石頭砌成的桌子上。
他的手臂挨上夜裏格外涼的石桌,将半張臉都埋進臂彎裏,只露出一雙通透的,仿佛黑曜石一般的眼睛。
這雙眼睛靜靜地盯着薩拉,映着跳動的篝火,似乎什麽都沒想,又像是什麽都在默默記錄着。
薩拉陪着石桌旁的人吃了太多的神果。
盡管他身為祭司有一定的抵抗力,這會兒腦袋仍不免有些醉醺醺的,失去了部分思考的能力。
更別說陸逢燈的眼睛還看着他。
薩拉搖了搖頭,躲避似的擡眼望向天空,像是喃喃自語:“曾經有兩座城邦,一座信奉神明,遵守教條,得到了神明的眷顧。還有一座亵渎神明,不守教條,最終得到了神明的懲罰,化為烏有。”
陸逢燈毫無所動。
對方現在說的話,就是副本開始前機械女聲給出的提示,屬于重複信息。
薩拉繼續道:“這個故事流傳已久。不過極少有人知道的是,在懲罰降臨之前,神明曾經下令讓聖潔城邦的所有人都搬走。他要在那裏燒上七天七夜的天火,以此來将那塊土地徹底淨化。”
“兩座城邦盡管信仰不同,但也有貿易往來。三天時間裏,聖潔城邦內有人出于不忍心,偷偷透露了信息給不守教條的城邦。”
“神明為此大怒,于是天火提前降臨。大火在那塊土地上燒了七天七夜,不守教條的城邦,還有聖潔城邦中尚未搬走的人都受到了炙烤的酷刑。”
“人們挨着烈火的焚燒,如入十八層地獄,皮膚裂開,指甲脫落,皮肉變成了焦炭,骨骼化成了灰燼。甚至連靈魂都無法逃脫,在烈火中哀嚎扭曲,忍受着烈火油烹的疼痛,感受着被生生撕裂的絕望。”
陸逢燈笑道:“你描述的很好,像身臨其境,聽起來很疼。”
薩拉看着他帶着醉意的笑容,眼睛好像在發亮:“當然疼了。燒了七天七夜的天火,過後什麽也不剩下了,只留下一片焦黑的土地,和死一般的沉寂。”
他說到這裏,又道:“而大部分聖潔城邦的居民則遷徙到了這裏,接受了神明的恩賜。現如今,神明又派你們來拯救了。”
薩拉俯下.身來。
他背對着篝火,面容隐藏在黑暗的陰影中,看上去仿佛暗夜裏的鬼魅:“神使大人,你願意拯救我們嗎?”
陸逢燈趴在桌上,濃密的睫毛眨了一下,笑道:“當然。”
薩拉看了他一會兒,又像逃避似的轉開了眼睛。
夜色漆黑,天幕上綴滿了點點星子。
一場歡迎的宴會從傍晚開到了午夜。
原先圍着篝火跳舞的年輕男女們已經退下,一部分人不知道藏到了哪個黑暗的角落裏,剩下的就躺倒在空地的大樹下,和身旁的人嘻嘻哈哈地調笑着,甚至開始在篝火的照耀下互相撫摸,扯着對方的衣服,也不在乎對方是男是女。
薩拉看着這一幕皺起了眉頭。
他轉身去看今日的客人,就見陸逢燈和顧雪中趴在石桌上,看着有些不勝酒力。
康餘和程振華兩人跳了這麽長時間的舞,出了一身大汗,滿面紅光,精神不正常的亢奮過後,即将迎來最深的疲憊。
王明月和趙嘉兩人喝得最多,這會兒已經語無倫次,歪七八鈕,整個身子搖搖欲墜。
很好,都不怎麽清醒。
薩拉放松神色,換上平日慣有的微笑,非常貼心地将客人們喊到一處,帶領他們穿過還算克制的空地,指引神使們抵達準備好的休息住所前。
面前是三個簡陋的臨時搭建的獸皮帳篷,分給六個人住。
康餘和程振華可是一起跳過廣場舞的革.命交情,這會兒兩人都還沒從剛剛跳舞的感覺裏走出來。他們攜手高歌舞蹈,一起進了其中一間帳篷。
王明月是團隊裏唯一一位女性,不論是陸逢燈還是顧雪中都跟她不熟,更不可能和她住在一起。
因此陸逢燈拉着踉踉跄跄的顧雪中進了另外一間帳篷。
王明月眼看剩下的只有趙嘉,十分抗拒:“我和他已經分手了,住在一起不合适!”
薩拉看着她笑道:“神使不必焦慮,這位神使的住處我們另有安排,那邊的帳篷是為您一個人準備的。”
王明月一聽這話,當即頭也不回地順着他指引的方向走去。
薩拉看了一眼落在最後的趙嘉,朝着周圍年輕的男人使了個眼色。
很快,就有人圍了上來。
趙嘉擡起醉醺醺的一雙眼睛,看着周圍多出來的年輕男人們,因為神志不清而有些口吃道:“你們,你們幹什麽?我今晚住,住哪兒?”
薩拉臉上露出無可挑剔的微笑:“您受傷了,接下來的幾天裏,我們會為您療傷。所以您需要一個單獨的住處。”
美少年的微笑對于陸逢燈毫無用處,但卻讓趙嘉昏了頭腦。
因此當身邊的年輕男人們将他駕到肩膀上的時候,趙嘉沒有出聲。
反正是要給他治病,那在哪兒治不都一樣?到時候其他人探索峽谷的地貌,他正好治病,把這個副本混過關就行了,還不會影響下個副本。
趙嘉心裏簡直美滋滋。
剛好他還跟王明月鬧翻了,離得遠點免得對方害他。
等到送走趙嘉後,薩拉穿過帳篷區的黑夜,重新回到了石桌旁。
整場宴會已經差不多散了,唯有空地中央的篝火還亮着。
大樹下,空地上,年輕的男男女女們已經更加放肆,白袍半褪,或是幹脆赤礻果。席天慕地,不分性別地糾纏在一起,似乎毫無廉恥之心。
薩拉就站在這群人中間。
頭戴花環,身着露肩白袍的釀酒女塞西爾從樹影後走出來。她兩頰酡紅,眼睛像氤氲着水汽,柔媚地望着他們的祭司。
薩拉對她招了招手,從懷中拿出了一顆紅色的神果:“這是對你釀酒的獎勵。”
塞西爾雙眼一亮,迅速走過去,跪下來,柔順地接受了祭司的恩賜,将神果吞進了肚子裏。
薩拉摸了摸她的長發,将對方的腦袋往自己的方向按了按,聲音低啞:“好孩子,過來服侍我吧。”
塞西爾面帶笑容,伸手拉開了祭司身上的白袍。
陸逢燈躺在帳篷裏,聽着外面遠遠傳來的男男女女的呻.吟聲,啓動了休眠程序。
夜深人靜。
峽谷中除了樹葉的沙沙聲,就只剩一聲接一聲的蟲鳴。
清冷的月光下,某座山峰的半山腰處,一塊石壁有明顯的曾經破碎又重新填補的痕跡。
石壁的最下方,窄窄的縫隙中,忽然鑽出來一截薄薄的,明顯被切斷的黑色觸手。
這截觸手扭動着身子,迅速沒入了草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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