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我已經結婚了
卧室的窗簾全部攏到了窗戶兩側, 玻璃窗隔絕了屋外瑟寒的冷氣,冬日陽光照進屋子,明亮而溫暖。
房間內兩人誰都沒說話。
空氣沉寂, 卻不顯得尴尬。
賀燭這會兒格外有耐心,他保持半蹲的姿勢, 微揚下颌,悠然望着床上陷入苦思的人。
好半天過去, 他打算起來換個姿勢等。
這時,唐棉像是想出了答案,嗓音悶悶的, 嗫嚅着擠出一句話:“我說的很認真, 你不要和我開玩笑。”
“……”
賀燭抿着唇, 慢慢站起來。
半弓着腰, 平視她的眼睛, 眼底沒有玩笑似的促狹,黑眸深邃,認真而專注, 眼裏好像只裝得下眼前這一個人。
“你覺得, 喜歡是什麽樣的?”
“我也不清楚,”唐棉抓了抓頭發,參考自己面對賀燭時會有的感覺, 讷讷地說,“我對你就是, 靠在一起的時候覺得渾身發燙,心跳得很快,沒辦法集中注意力做別的事,只想看着你, 還有……”
她還沒說完,擡眼的剎那,恍然發覺賀燭嘴角揚得極高,定定凝視着她,眼中浸滿笑意。
“還有呢?”他聲音也帶着笑。
唐棉耳根紅了,低着腦袋,手指翻來覆去地揉捏被角,覺得分外難為情,小聲跟他商量:“你能不能不笑了。”
賀燭顯得很為難:“我盡量。”
須臾,他又慢悠悠地補充:“喜歡的人也剛好喜歡我,太高興了,忍不住,你體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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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棉被他一番話弄得手足無措,慌亂中,為了讓自己不顯得那麽被動,她腦中靈光一閃,從不知哪年哪月的記憶裏抓出幾句話。
“可你之前明明說,讓我別有其他想法。”
這是他們剛結婚沒多久的事。
賀燭倒沒否認,淡定地說:“現在我有其他想法了,這句話作廢。”
唐棉又想起什麽,眉心微微擠到一起:“還有,你說你還有其他選擇,不是非我不可。”
因為這句話,唐棉那段時間在賀宅待得小心翼翼的,生怕他一個不高興,就跟她提離婚,而她又得回到唐家,承受唐宗志和陸山蘭更為嚴格的看管。
賀燭眸光微動。
覺得事态逐漸往不妙的方向發展。
他壓根兒不記得自己說過這話,那會兒他對唐棉沒感覺,對她跟對其他女人沒區別。
真要把舊賬一筆一筆翻出來,那就是罪行累累,罄竹難書了。
唐棉本來只是情急之下,随便說說,現在越說越覺得不對勁。
她的手快把棉被角揉碎了,表情有些狐疑,猶猶豫豫地問:“你不是在釣魚執法吧?”
“……”
賀燭挫敗地捏了捏眉心。
他剛才好像高興太早了。
唐棉不知不覺陷入了奇怪的聯想。
她還在糾結,就聽賀燭低不可聞地嘆了聲氣,側坐到她前面的床沿,一條手臂直撐着床,半身前傾,清俊的面容逐漸向她逼近。
唐棉愣愣地看着,沒有躲。
距離拉近,她能清楚地看到賀燭濃黑纖密的睫毛,直挺的鼻梁,薄削的唇線……
漸漸的,兩人呼吸交纏。
她的心跳又不受控制地加速了。
忽地,賀燭停住靠近的動作,擡起另一只手,稍用了點力,在她頭上揉搓兩下,眸色深暗,出聲道:“我累死累活地把工作擠到白天,空出晚上的時間,就為了釣魚?”
“費盡心思想着怎麽接近才能不讓你厭煩,這也是釣魚?”
“頂樓晚上冷得要死,手都動不了,還得給某人彈琴……”賀燭食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唐棉光潔的額頭,帶着幾分咬牙切齒,“你說是釣魚,你有良心沒?”
唐棉木讷地聽完,嘴巴動了動,但沒有開口。
賀燭對她好,她是知道的。
這樣一來,他每天固執地去片場接她,日常相處時,偶爾提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要求,突然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是因為——
喜歡她麽。
見她沉默,賀燭以為她還是不信,幹脆掏出手機交給她。
“私卡已經扔了,通訊錄只有幾個朋友和一些合作人,沒有年紀低于四十的女性……應該吧,你看看,覺得哪個名字起得像八零年後出生的,可以直接删了。”
唐棉握着他的手機,安靜地盯着屏幕,卻沒點開。
賀燭也不知道怎麽說了。
他垂首坐在她面前,唇角壓平:“就算是剛結婚那段時間,我也沒有其他選擇。”
四周安靜下來。
時間好像被無限拉長,一分一秒都變得漫長無盡,異常難捱。
唐棉緩緩擡頭,眨巴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你再這麽說——”
“我就當真了。”
賀燭愣了愣,很快,他唇邊重新綻開笑意:“嗯。”
唐棉雙頰泛紅,也揚起淺淺的笑。
這樣。
他們就算正式在一起了吧。
話都說開,唐棉那些糾結也煙消雲散,她也不用再想着離婚。
但是,本就已經結婚的兩個人,要怎麽交往呢。
他們快進的太多了。
從房間出來,他們一起下樓,唐棉把這個想法說了出來。
賀燭腳步一頓,倚着樓梯邊緣的扶手,沉吟一會兒,忽然掀眸,認真道:“不如從同居開始?”
唐棉歪頭:“我們已經同居了啊。”
“這不算,”賀燭勾唇,眸子裏映着星星點點的笑意,“我說的是在大宅時那樣。”
跟在賀宅的時候一樣?
唐棉想了想,那就是得住到一個房間,睡在一張床上,換衣服洗澡都在一起……
“算了。”
唐棉理智道:“我還沒那麽喜歡你。”
“……”
賀燭沉默一陣,語氣變得複雜:“你現在的喜歡,可以接受到哪一步?”
唐棉思考了下:“牽手和擁抱,好像都沒問題。”
話音剛落,她的手就被牽住了。
賀燭輕握着手裏的柔軟,扯了扯唇:“等這倆的熟練度滿了,記得給我升級。”
唐棉兩頰剛消下去的紅暈又開始浮現,任他牽着往樓下走。
客廳的電視還沒關,綜藝畫面暫時定格,四周沒有其他人的存在。
唐棉望了眼玄關的位置,想起她窘迫跑上樓的原因,似是不經意地問:“剛才那個女生呢?”
賀燭牽着人坐下,随口答:“回去了吧。”
他當時只聽到了唐棉說得很大聲的最後一句,并不清楚她們前面發生了什麽。
唐棉說:“她還會再來嗎?”
“應該不會了。”
那女人是他近期合作公司老董的女兒,飯局上見過兩面,名字都不知道。
唐棉跑進房間後,他站到她面前,居高臨下,語調緩慢而冰冷,近乎一字一頓地質問:“你在我家,對我太太做了什麽?”
那人倒是沒再說話,臉色羞惱至極,青一陣白一陣的,不等他再開口,自己轉身開門,踩着高跟鞋走掉了。
……
聽到他的回答。
唐棉表情淡淡地哦了一聲,好像并不在意,伸手按下播放鍵,狀似平靜地繼續看電視。
幾秒鐘後,她肩上多了一股力度,扯着她往後仰,接着脊背便猝不及防撞進了身後溫暖的胸膛。
賀燭的聲音響在她耳畔:“下次不想開門,就別開了。”
“無論外面的是誰。”
“不用顧忌我。”
“你說了算。”
唐棉沒應聲也沒掙紮,就這麽靠在他懷裏,紅着耳根,悄悄跑了神。
賣她男朋友靠枕的店員果然在騙她。
賀燭的肌肉沒那麽軟,手臂結實有力,可以輕而易舉地鉗制她,雖然強勢,但充滿了安全感,
跟抱枕的感覺完全不一樣。
他的懷抱更舒服,也更溫暖。
唐棉休息了兩天,假期還剩三分之一。
難得有空閑,她打算繼續進行自己的業餘愛好,清早跑到廚房,翻出很久沒動過的烘焙材料。
唐棉了解自己的烘焙水平,在網上找了一個看起來比較簡單的瑪芬蛋糕教程,準備動手練習。
沒多久,賀燭也醒了,他打着哈欠下樓喝水,發現廚房的人不是保姆阿姨,緩緩走進來,貼在她身邊,聲音倦懶:“放假還起這麽早?”
“習慣了,”唐棉看了眼時間,疑惑道,“阿姨今天怎麽還沒來?”
她本來是想下樓吃早餐,發現廚房沒人,才動了做蛋糕的心思。
唐棉一問,賀燭才想起保姆昨晚跟他請過假,她的孩子今天回家,保姆想回去一家團聚,晚上再過來。
阿姨只離開一天,賀燭倒也沒另外找人來。
說明了情況,他随口問:“中午訂餐還是出去吃?”
唐棉想了一會兒。
之前她在賀宅跟大廚學了不少菜色,也記了很多菜譜,但一直沒機會實踐,今天正好有空,于是提議:“我來做飯吧。”
唐棉有些躍躍欲試:“早餐吃瑪芬蛋糕配牛奶,中午炒兩個菜,再做一道湯,我們兩個吃應該夠了。”
賀燭自然沒有意見。
有了自己做飯的想法,唐棉順手打開冰箱看了看。
家裏的菜都是阿姨早上帶過來的,剛好夠一天的量,昨天的食材用完,今天冰箱只剩一些調味類的蔬菜和一包手擀面。
唐棉合上冰箱門:“沒有其他菜了,得去趟超市。”
“現在去?”賀燭問。
“不着急,”唐棉說,“我先做早餐。”
賀燭主動提出幫忙,但瑪芬蛋糕步驟簡單,沒什麽需要搭手的地方,她一個人完全可以應付得來。
唐棉便讓他先離開廚房,等着開飯就好。
賀燭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聽話地走掉了。
唐棉找出低筋面粉和發酵粉,将其混合,正在過篩,聽到身後有人走過來。
她回頭看了眼,原來賀燭離開并不是上樓,而是去餐廳搬了把椅子。
他起床一向沒有規律,昨天下午又出了趟門,晚上睡得晚,唐棉以為他會回卧室接着睡回籠覺,沒想到又回來了。
唐棉:“謝謝,不過我坐着不方便,你還是放回去吧。”
賀燭沒說話,兀自把椅子放到廚房中間的位置,面朝椅背的方向跨坐過去,胳膊伏在椅背上方,下颌枕到胳膊上,眼皮半耷拉着,好像沒睡醒,馬上又要睡過去似的。
唐棉迷惑了,奇怪地看着他:“你在幹嘛?”
賀燭掀眼,慵懶地說:“看你。”
“……”
唐棉的理解是他幫忙的提議被拒絕後,自己給自己找了份監工的活兒。
廚房空間大,多張椅子也不礙事,唐棉便沒管他。
她将藍莓洗淨,裝盤備用,又把黃油和細砂糖放進碗裏,用手動打蛋器一圈一圈地攪拌。
這個過程有點漫長。
賀燭看了一陣,悠悠開口:“這個我會。”
唐棉:“哦。”
賀燭:“我來?”
唐棉:“不用。”
賀燭收口,繼續盯着她。
他看起來昏昏欲睡的,落在唐棉身上的視線卻沒斷過,像一條若有似無的絲線,執着而缱绻地纏着她,不算引人注目,但存在感極強。
唐棉很想無視,卻發現怎麽都忽略不了。
臉上又開始發燙。
攪拌的動作下意識加快,一不小心沒控制好力度,用力過頭,碗裏的黃油糊飛出去一些,濺到了她的手背。
賀燭适時遞了紙巾。
唐棉擦掉手背上的黃油,無奈地說:“你都困成這樣了,能不能老實回去睡覺。”
賀燭雙眸睜開,眼底多了幾分清明,他支起下巴,慢吞吞地說:“你還記得昨天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麽吧。”
唐棉一頓,道:“記得。”
賀燭繼續道:“我好不容易有了點名分,多看看還不行?”
“……”
随便他吧。
唐棉轉過身,頭發随着她的動作散開,擋住了她飛紅的耳根。
由于步驟簡單,唐棉很快完成了面糊的制作,然後将面糊倒入模具,放進烤箱,設定好時間和溫度,蛋糕就完成的差不多了。
唐棉走到水池邊洗手,餘光瞥向一直等在旁邊的人。
賀燭看上去沒剛才那麽困了,胳膊扒着椅背,目光懶散地追着她。
唐棉深吸一口氣,關掉水龍頭。
他應該不喜歡甜食。
不知道為什麽會主動要求幫她試味,還不準她把蛋糕帶給別人……
啊。
或許也是——
因為喜歡她?
唐棉輕咳一聲,不自在地撓了撓臉頰,沒再看賀燭,打開冰箱,将裏面的手擀面和調味品拿出來,小聲問:“早餐吃面可以嗎?”
賀燭說:“不是吃蛋糕麽?”
知道實話實話他肯定嘴硬,或是說些不正經的話逗她,唐棉委婉地說:“光吃蛋糕太膩了。”
“哦。”
賀燭從椅子上站起來,抻了下手臂,随口問:“你會煮面?”
唐棉剛想回答,卻忽然發現,她好像真的不會。
在唐家的時候,她從來不進廚房,做甜品也是最近才有的愛好。
中午的菜因為有賀家廚師的指點,她比較有信心,但如何在只有蔥和生面條的情況下,煮出味道不錯的面,她就不知道了,賀家根本不會出現這種情況。
唐棉鎮靜地拿出手機,求助萬能的搜索引擎。
片刻後,她胸有成竹地擡頭:“可以做蔥油面。”
然後看見賀燭已經挽起袖子,站到了水池邊,似乎不打算再做監工的工作。
唐棉只好把洗蔥和切蔥的任務分給他。
按照搜出來的教程,唐棉試着開火,往鍋裏倒花生油,又把蔥段扔進鍋裏炸蔥油,手機交給賀燭,讓他根據教程指示兌調味汁。
蔥油面做起來簡單,最後的成品還算成功,唯一的缺點就是老抽和鹽放多了,唐棉倒了點煮面的湯,中和之後,口味剛剛好。
為了紀念第一次做菜,唐棉給兩碗面拍了張照片。
賀燭看着她拍完,點開了自己的手機屏幕,自然地說:“發給我。”
唐棉将面的照片發給他。
想了想,又發了個朋友圈,沒編輯文案,只放了一張單調的圖片。
發完,她順手刷新界面,上面多了條一模一樣的朋友圈。
是賀燭發的。
唐棉沒在意,坐到餐桌另一邊,須臾,屏幕上方多了兩個回複提醒。
孔非:【啧】
曹攸:【啧啧】
往上看了眼,這倆人果然也給賀燭評論了,賀燭沒搭理他們,唐棉也不知道怎麽回。
她低下頭,吸了兩口面。
後知後覺地想,他們這樣,好像在隐晦地公開戀情啊。
……
吃完早餐,賀燭開車帶她去超市。
唐棉需要的材料比較雜,他們從生鮮區出來,又去了蔬菜區,假期中午超市人格外多,稱重的地方也慢慢排起長隊。
唐棉就讓賀燭先在後面占位置,她挑完菜再把東西給他。
賀燭沒什麽意見,邁開長腿,走向隊伍末尾。
只是他身高腿長的,生的又極好看,往那兒一站,在一群大爺大媽中間分外顯眼,旁邊陪家長來買菜的小姑娘偷看了他好多次,有意無意地往這邊靠。
賀燭熟練地側身,躲過又一個不小心絆倒的女生。
他前面排隊的是個大媽,這女生沒想到他會躲,直接撲在了大媽身上。
大媽被她撞得往前趔趄一下,轉過身,有些埋怨地說:“小姑娘走路看着點。”
“對,對不起。”女生紅着臉道歉,說完不好意思地走掉了。
賀燭為了躲她,退出了原本排隊的位置,還沒來得及回去,後面的大爺就往前跨了一步,他身後排着的人随之跟上。
又得重新排。
賀燭略有些心虛,下意識尋找唐棉的身影。
她仍站在蔬菜區,旁邊有個男人,應該也是來超市買菜的顧客,他沒多想,若無其事地走到隊伍末尾,重新排隊。
唐棉正準備拿菠菜,感覺身邊有人一直在看她,疑惑地擡頭,正好與那人對上視線。
旁邊的人被抓個現行,也不慌張,大大方方地說:“請問,你是叫唐棉嗎?”
唐棉遲疑着點頭,卻想不出與這張臉有關的半點印象:“你是?”
“我們沒見過面,但我看過你的照片,”男人模樣端正,笑得溫和,“我是于桁,還記得嗎?”
這名字有點耳熟。
見她面上仍然困惑,于桁摸了摸鼻子,提醒道:“照片是唐夫人給的。”
他這麽說,唐棉一下子就想起來了。
于桁就是她當初錯過的相親對象。
由于自己弄錯了餐廳地址,讓他空等兩個小時,最後一個人孤零零地回去。
“真的很抱歉,”唐棉尴尬道,“我當時不是故意要放你鴿子,因為弄錯了……”
“不要緊,我沒放在心上,”于桁擺擺手,笑着說,“不過當時看資料,你剛好是我喜歡的類型,所以還挺期待和你見面的。”
說着說着,他察覺到這話有些唐突,便換了話題:“怎麽樣,你身邊現在有合适的人了嗎?”
“嗯。”
唐棉笑了笑:“我已經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