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跟我就不行
這個點正是下班時間, 天氣冷,火鍋店客人很多。
唐棉和賀燭走進店裏,只剩最後兩個位置。
店裏忙不過來, 服務員提示他們可以掃座位上的二維碼,用手機點單。
唐棉胃裏空空, 卻沒什麽食欲。
點了鴛鴦鍋,又随便選了一份肉兩份菜, 就把手機交給賀燭。
他劃拉得很快,似乎也沒點幾道菜。
唐棉拿過手機付賬,發現算上鍋底, 他們兩個人只點了一百二十塊的東西, 其中鍋底占了一半的錢。
頁面下拉, 除卻她剛才點的, 賀燭只點了一些素菜。
她提醒道:“你吃這麽少晚上會餓的。”
賀燭慢條斯理地嗯了一聲, 說:“你點的有比我多?”
唐棉低頭看手機:“我不餓。”
賀燭問:“在公司吃過飯?”
唐棉:“沒。”
“那是為什麽,”賀燭看着她,“你平時下班能一個人吃完兩菜一湯。”
唐棉:“……我也沒那麽能吃。”
說着, 她重新打開菜單, 按照保姆平時常備的菜,又點了三分肉和一份主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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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便盯着前方的某個點發起呆。
她提的請客,也很努力地隐藏起喪喪的情緒,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低落。
說不上為什麽,就是突如其來的情緒低谷, 提不起精神,對工作也失去了以前的熱情,甚至覺得就算今晚蔣昕倩突然告訴她,節目組把她開除了, 她也不會很難過。
或許這份工作真的不适合她。
唐棉以為在大節目組可以學到更多東西,但其實職位不匹配,她接觸不到臺前的東西,每天只有數不盡的雜事,待在後臺忙來忙去,剩餘時間就用來照顧一個消極怠工的嘉賓。
之前積累的經驗完全得不到實踐。
然而以她的資歷,暫時也找不到別的更好的工作了。
服務員端着菜盤過來,桌上擺不下,又放在旁邊的菜架裏。
唐棉夾了些菜入鍋,煮好後,賀燭吃了兩口,她還沒動筷子,賀燭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她開始咀嚼,然後發呆。
賀燭放下筷子,忽然問:“你遇到什麽事了?”
唐棉還在愣神,遲了兩秒才道:“工作上的事……”
“也沒什麽,就是有點累。”
賀燭沒體驗過這種感覺,輕描淡寫道:“那就換份工作。”
唐棉沒說話。
須臾,她深吸了一口氣,展開笑:“真的沒事。”
賀燭望着她,沒戳穿她的僞裝。
這時,隔壁空着的座位來了一家三口。
女兒拿手機點菜,爸爸說:“你點完告訴我要花多少錢,爸給你轉紅包。”
“要什麽紅包,我又不是小孩了,放心,我請得起。”
媽媽在一旁開口:“你剛畢業,實習的工作又黃了,能有幾個錢,以後賺大錢了再請我們。”
女兒滿不在乎地說:“工作遍地都是,我想找馬上就能找到,你們就別操心了。”
一家人溫馨又輕松地聊天。
唐棉默默聽着。
不知怎的,心底那點委屈在他們的對話聲中不受控的,無聲無息地擴大。
壓得她再也擠不出笑臉。
唐棉不想聽了,低頭,快速地往嘴裏塞東西。
吃完飯,兩人回家,唐棉在賀燭的半哄半催下填飽了肚子。
忽然發現吃東西的時候可以暫時忘記那些煩惱。
于是直奔冰箱,找出一個哈密瓜和一袋葡萄。
将瓜放在案板上,唐棉拿水果刀将其對半劈開,抽刀的剎那,另一只手沒注意,手指被刀刃輕刮了一下。
細細的傷口慢慢滲出血,帶出輕微的疼。
一瞬間,好像一切都不受控制了。
唐棉只是動了下眼皮,眼淚便決堤而出,淚珠沿着臉頰一路滑至下颌,消失在頸間的肌膚中。
賀燭許久沒見她出來,擔心地進廚房,看到唐棉呆呆地站在那兒,臉上沒什麽表情,眼角和鼻尖都有些紅,兩頰印着淚漬。
心揪了起來。
賀燭一時有些手足無措,腳步也輕下來:“怎麽哭了。”
語氣放得輕緩柔和,像是怕吓到她。
唐棉沒想哭,更沒想讓人看見,覺得自己這麽大個人了,莫名其妙哭鼻子還被人看到,有點丢臉。
不過她現在腦子算不上清楚,胡亂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唐棉擎起剛剛傷到的手指,用自以為心平氣和其實可憐巴巴的聲音吐出一個字:“疼。”
說完覺得這理由聽起來好像更可笑,又想把手縮回去,手腕卻被人抓住了。
力道很輕,幾乎是虛握着。
賀燭臉色緊繃,異常小心地牽着她走到客廳。
櫃子裏有應急藥箱,賀燭從裏面找出碘伏棉簽。
唐棉乖乖跟着他。
賀燭動作輕緩地捏住她受傷的那根手指,接着用棉簽一點點擦掉皮膚表面的血跡。
傷口很淺,這會兒血都止住了。
唐棉見他要拿出紗布,連忙把手縮回來,小聲道:“已經不疼了。”
賀燭放松下來,扯了下唇:“這麽怕疼?”
唐棉沒應聲,想道謝,又聽他說:“帶你去飙車怎麽樣?”
他說得随意,好像只是随口一提。
唐棉搖搖頭。
沉默片刻,她說:“你今晚去夜店嗎?我想去躍影。”
……
夜裏很涼,唐棉多穿了件衣服,臉上眼淚已經幹了,情緒恢複了些,一路安安靜靜。
她今天沒特意戴口罩躲門衛,到了目的地,理所當然地被攔下來。
賀燭皺着眉,想開口,唐棉先一步說:“我找唐白。”
經理知道她是老板妹妹,馬上吩咐人把老板喊過來。
片刻後,唐白敞着西裝外套,打着哈欠走過來。
“唐棉我看你是——”
聲音在看到旁邊面色不善的賀燭之後戛然而止。
他正了正神色,還沒打招呼,唐棉突然站到他面前,低着頭,輕聲說:“哥,我想你了。”
“……”
唐白受寵若驚。
賀燭明白了什麽,淡聲說:“你帶她進去吧。”
唐白終于發覺唐棉的異樣,沒說什麽,直接帶她去了樓上辦公室。
賀燭原地站了一會兒。
經理走過來,關切道:“賀少,外面冷,您要不先進屋?”
賀燭收回視線,踏進門,邁出兩步又停下,他猶豫須臾,果斷轉身去往樓梯間。
躍影二樓的辦公室裏,唐白給妹妹倒了杯熱水,語氣難得溫柔:“跟我說說,是不是受委屈了。”
唐棉嗫嚅一陣,悶聲道:“工作好難啊。”
“那就不工作了,”唐白笑着說,“哥哥養你,養一輩子也沒問題。”
唐棉抱着水杯,總算露出笑:“那還是算了,我要是沒了工作,你以後破産怎麽辦,我們倆就得一起喝西北風。”
唐白龇牙咧嘴地敲了她一下:“你就不能盼我點好。”
唐棉又跟親哥吐了幾番苦水,聽他半挖苦半安慰地說了幾句話。
心頭的郁悶總算消了去。
人一旦有了後路,前方的困難就沒那麽可怕了。
在辦公室坐了一會兒,唐棉覺得不能沒義氣地讓賀燭一個人喝悶酒,便起身跟唐白道別。
有賀燭在,唐白倒也不擔心她被人纏上,任由她出去。
唐棉推開門又合上,擡眼間,見外面站着一個人,身影高大,雙臂環胸,倚牆站着,不知等了多久。
走廊的燈很暗,唐棉不确定地喊:“賀燭?”
那人似乎吸了口氣,從陰影中走到她面前,不鹹不淡地說:“回去吧。”
“你不進去嗎?”她問。
賀燭說:“沒必要。”
唐棉沒聽明白,仰頭看見賀燭的側臉,冷峻深沉,又不敢多問。
她心情恢複,賀燭好像又不對勁了。
唐棉小心翼翼地跟着他。
兩人形勢對調。
上車後,賀燭面無表情地發動車,挂擋。
車開出一段距離。
半晌,像是忍無可忍,他猛打了下方向盤,接近路沿,推動變速杆,剎車。
車停在了路邊。
賀燭雙手撐着方向盤,微垂着腦袋,碎發在額前投出一片陰影,薄唇抿得很緊。
良久。
唐棉聽到他說:“你跟唐白訴苦,跟我就不行?”
聲音又低又沉。
唐棉有點懵:“我跟唐白是兄妹啊。”
賀燭視線移向她:“我們是夫妻。”
“呃,”唐棉猶疑着說,“我們又不是真的有那種關系。”
賀燭沉默。
他現在想是了。
車裏靜下來。
須臾,賀燭問:“孔非生日會那個人,叫李什麽的——”
唐棉接道:“李恒睿?”
“嗯,如果你當初知道他送給你的是情書,你會怎麽做?”
這話問得突兀,唐棉還是認真想了想,回答:“應該會回信跟他說清楚,然後盡量和他保持距離,時間久了,他應該就不喜歡我了。”
“哦。”
賀燭找回理智,移開緊鎖着她的目光,壓下了蠢蠢欲動、幾欲脫口而出的話。
算了。
還得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