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口舌之業
——谷先生, 我說的對嗎?
夏孤寒的聲音清亮,可這句話卻像是驚雷一樣在谷維源的胸口炸響。
對了!
夏孤寒全說對了!
谷維源不由往後退了一步,驚駭地看向夏孤寒。他不知道夏孤寒是如何一眼就看出他的狀況的, 但正是因為這一份不可思議,谷維源終于相信夏孤寒真的是高人, 而不是聯合周志強騙他的。
谷維源緩了一會兒, 才按捺住心裏的震驚, 伸手掀起襯衫的下擺,露出自己的肚皮。
他很瘦, 肚皮已經癟下去了, 幾乎沒什麽脂肪,薄薄的一層皮膚緊貼着肋骨, 可以清晰地看到肋骨的輪廓。
最觸目驚心的是, 在他的肚臍眼上方憑空多出一張嘴。這張嘴比常人的大很多倍, 緊緊地貼在谷維源的肚子上,幾乎占據了肚皮一半的位置。
嘴唇是最鮮豔的紅色, 像被血浸染過一般。但嘴角的位置已經開始腐爛,棕黑色的爛肉翻開, 隐隐還可以看到蠕動的蛆蟲。
那蛆蟲也比普通的蛆蟲大,大概有兩厘米那麽長,黃白色的, 外皮近乎透明, 內裏的水液不斷翻滾,好幾只聚在一起正一口一口吞噬着那張嘴嘴角的腐肉。
周志強之前已經見過谷維源肚子上的那張嘴,這會兒再見到,還是忍不住犯惡心,捂住嘴, 死死的壓抑住惡心感,這才沒吐出來。
谷維源立馬把衣服放下,明明沒有碰到那張嘴,他卻很嫌惡地狠狠地撚了撚自己的手指,仿佛碰到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他不用看都知道自己的肚皮上是個什麽東西,因為這張嘴已經陪伴了他一個月有餘了,越變越惡心。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長這麽惡心的東西……”谷維源痛苦的開口。
起初的時候就是一個小疙瘩,谷維源并不在意,只是覺得有點癢。但慢慢的,這個疙瘩越來越大,也越來越鮮紅,一周之後,疙瘩的中心裂開一條縫。
到了這會兒,谷維源依舊沒有在意,去醫院開了一管藥膏随便抹了抹,想着不用多久,這個疙瘩就會消下去。
直到一天晚上,他洗完澡,對着鏡子的時候,猛地發現這個疙瘩的形狀像極了人的嘴唇。
那時,疙瘩和正常人差不多大。
谷維源莫名有些害怕了,急匆匆地跑出去找到酒精,跟沒有痛覺神經似的,重重地擦拭這個疙瘩。然而除了越擦越紅之外,沒有起到任何效果。
谷維源心裏隐隐覺得不安,不過當時天色已将很晚了,他就想着先睡一覺,等明天起來再去醫院做個檢查。
然而當天晚上,谷維源就失眠了。只要一閉上眼睛,耳朵邊上就響起叱罵聲。
罵聲的用詞極其肮髒,不僅充滿了性器官,還對谷維源人格以及尊嚴進行了嚴重的羞辱。不僅如此,這些罵聲還涉及谷維源的祖宗十八代,反正就是怎麽髒怎麽來。
谷維源心裏隐隐有些猜測,從床上爬起來查看自己的情況。
他這才發現,睡衣貼着肚子的那一塊已經濕了,散發出一股臭味。谷維源對這些臭味有些熟悉,他大學的時候,同宿舍有個舍友是個懶人,天天不刷牙,所以每當那個舍友講話的時候,谷維源都能聞到從他口腔裏噴射出來的臭味,非常刺鼻,和廁所裏的氨氣有的一拼。
而現在,他睡衣濡濕的那一塊,就散發出這樣的臭味。
谷維源忍着惡心,伸手去摸了摸睡衣,只摸到一陣令人難以忍受的黏膩,濃白色的,和老痰差不多。
他再也坐不住了,幾步跳下床前往衛生間,脫下睡衣狠狠地扔進垃圾簍裏。他不敢去看自己的肚皮,然而白色的瓷磚牆卻清晰地映出他現在的樣子。在他的肚皮上有一張巴掌大的嘴唇,嘴唇紅豔豔的。似乎是感覺到谷維源的注視,唇角竟然緩緩向上翹起,露出一個充滿邪惡的笑容。
“啊啊啊啊!!!”
谷維源再也忍不住尖叫出聲,大夏天裹着羽絨服去醫院挂了急診。
從那天起,谷維源放下手中的工作,四處延請名醫,可最後都無濟于事。手術刀切不開它,藥也無法抹除它。不僅如此,這張嘴唇像是會生長一般,一天比一天大。上周嘴角的位置更是出現潰爛,不知哪裏來的蛆蟲鑽了進去,啃食腐肉,弄得他又痛又癢,卻無可奈何。
“大師,請您救救我,無論多少錢我都出得起!”谷維源的嗓音發啞,彌漫着濃濃的恐懼。他怕,怕有一天這張嘴會把他整個人吞吃下去。
夏孤寒就靜靜地看着他,惺忪的臉上看不到其他表情。
被他澄澈的眼睛盯着,谷維源莫名覺得有些心虛,他不禁咽了口口水,害怕又期待地開口,“夏大師,您……您有辦法嗎?”
許久的靜默後,夏孤寒終于開口了,“辦法是有,但就怕你不舍得。”
“沒有不舍得!”谷維源立馬說道:“只要能治好我,無論付出什麽代價我都在所不惜!”
“是嗎?”夏孤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躺回躺椅上,漫不經心地說道:“如果是要讓你關了手上的公司,并把你這些年通過這家公司賺到的錢都捐出去,你願意嗎?”
散盡家財保一人平安。
很簡單的辦法。但同樣的,對某些人而言,也很致命。
某些人就包括谷維源。
前一秒還毫不猶豫,無比豪爽的人,在聽完夏孤寒說完的方法後,面部的表情直接僵硬了,他彳亍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夏老板,還有其他辦法嗎?”
夏孤寒不再言語。
破解的辦法他已經給谷維源了,如何選擇是谷維源自己的問題。
谷維源見夏孤寒不再理會自己,眸光暗了暗,“謝謝夏老板,我知道了。”
他深深地看了夏孤寒一眼,又道:“我還有事,就先告辭了。”
對夏孤寒的話信了幾分,只有谷維源自己清楚。
夏孤寒也不留他,有些人明明能夠決定自己的生死,但偏偏要作死,夏孤寒也不會攔着。
倒是周志強站出來,忍着對谷維源身上那張嘴的惡心感,把谷維源攔住了,陰陽怪氣地說道:“谷大老板這些年賺了不少錢吧?那怎麽還想吃‘霸王餐’呢?”
意思是他還沒給夏孤寒付錢。
谷維源滞了滞,到底還要維持“上流人士”的體面,略顯尴尬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是我太心急了。”
既然是“谷大老板”自然不會太小氣,周志強早就把他架起來,于是谷維源轉了一筆可觀的酬勞給夏孤寒。
雖然他打從內心裏不認同夏孤寒的辦法,但夏孤寒到底是高人,能不得罪還是不要得罪的好啊。
谷維源很快就離開香火店,周志強也恭恭敬敬地朝夏孤寒的方向行了個禮,然後後退着出了香火店。那模樣怎麽看怎麽像古代伺候皇帝的太監,殷勤備至,也谄媚至極。
夏.皇上.孤寒再次把腳搭在顧.寵妃.晉年的大腿上,讓顧晉年給他按腿。
顧晉年沒有推開,全都由着他。夏孤寒舒服地嘆了一口氣,就聽顧晉年說道:“你發現了吧?”
他沒有明說,但夏孤寒知道顧晉年指的是什麽,打了一個哈欠,睡眼惺忪地說道:“嗯。”
夏孤寒在谷維源肚皮上的那張嘴裏感覺到一些熟悉的氣息,這些氣息來自星光娛樂那件案子的受害者。
見顧晉年的手停下來了,夏孤寒不滿地蹬蹬腿,用眼神示意顧晉年繼續。顧晉年無奈地笑了笑,修長的手指在夏孤寒白皙的小腿肚上按揉着,力道适中,很快就讓夏孤寒睡過去。
正如他前面所想的那樣,破解的方法已經給谷維源了,谷維源願不願意遵循,便和夏孤寒沒有任何關系。
***
谷維源剛離開香火店,就接到一個電話。打電話過來的人名叫張宇飛,是輝煌影視的金牌經紀人,兩人在業務上多有往來。
谷維源得了怪病的事在業內不是秘密,他近一個月都在延請名醫看病的事更不是秘密。張宇飛也有所耳聞,這次打電話過來,就是關心谷維源的病情。
谷維源倒也不瞞着他,把自己的情況和張宇飛說了。
張宇飛在電話裏“嗐”了一聲,“我當是什麽毛病呢?我也得過,在霧州找了一個大師,貼了一張符就好了。”
“真的?”谷維源無神的雙眼瞬間亮了起來,“可我找到的高人說要我散盡家財才能痊愈。”
張宇飛嗤笑,“那你肯定是遇到騙子了。你現在人在霧州吧?我把那個大師的地址給你,你去找他。保準一張符下去,就給你治好咯!”
當下谷維源也顧不上被騙的憤怒,從張宇飛那兒拿到大師的地址後,就馬不停蹄地想往那邊趕,太過興奮之下,拐角的地方一個沒注意,差點撞上人。
好在那人反應快,及時後撤了一步,這才沒撞上。
谷維源連道歉都沒有,甚至一個眼神都沒給對方,就跑開了。
卻不知道,那個差點被他撞到的人卻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孤江,看出什麽了嗎?”夏雲開收回視線後,問身邊的夏孤江,帶着考核的意味。
夏孤江思索了一會兒,給出自己的答案,“口舌業。”
夏雲開沒說對也沒說不對,背着雙手盤着核桃繼續往攬月巷深處的香火店走去。
沉默就代表正确。
夏孤江便知道自己說對了,于是繼續說道:“看樣子是去找夏孤寒了,也不知道夏孤寒會怎麽解決。”
“散盡家財,多行善事。”夏雲開給出和夏孤寒一樣的解決方案。
夏孤江琢磨了一下,還是沒明白其中深意,便坦然承認,“伯父,我不明白。”
今天的夏雲開意外地好說話,并沒有責罵夏孤江學藝不精,反而寬慰道:“無妨,你修為未到,還看不透生死,不明白也無可厚非。”
夏孤江卻因為夏雲開的話而感到震驚。
天師一共有七級:一級辨陰陽、二級開天眼、三級斷吉兇、四級算死生、五級窺天意、六級守靈臺、七級合歸一。
夏雲開的言外之意便是夏孤寒能看透生死,也就是說起碼達到四級天師的水平。
夏孤寒的修為真的已經達到四級天師的境界了嗎?他今年才幾歲?
仿佛看出夏孤江心裏所想,夏雲開點了點夏孤江的頭,“不要把孤寒當成尋常天師看待,他……”
夏雲開的眸光暗了暗,眼中沉澱着夏孤江看不懂的情緒,“他與我們不一樣。”
不一樣?
夏孤江不解,有什麽不一樣?
***
香火店內。
夏孤寒和顧晉年早早就聽到了腳步聲,夏孤寒稍稍一分辨便知道夏孤江帶着父親過來了。
他懶洋洋地睜開眼睛,別有深意地看了顧晉年一眼,猜想顧晉年肯定也猜出來的人是誰了。
果然,他就聽顧晉年問道:“你爸來了?”
“要見家長了,你緊張嗎?”夏孤寒不答反問,語氣裏滿是戲谑。
顧晉年“嗯。”了一聲站了起來。
他幻化出一身板正的深灰色西裝,西裝,看不見一絲皺褶。頭發一絲不茍地梳在腦後,露出俊美鋒銳的五官。腳上踩着一雙皮鞋,在燈光下微微反着光。
整個人看上去隆重極了。
緊接着,夏孤寒就看到顧晉年走到香火店的門口,等着夏雲開走近。
夏雲開正和夏孤江在說話,眼前突然浮現一道颀長的人影。他還沒看清這道人影長什麽樣,就先聽到一把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
“爸,你好,我是顧晉年,是夏孤寒的伴侶。”
夏雲開猝不及防往後退了一步。
夏雲開:“……”
鬼王都喜歡這麽突然冒出來吓人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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