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無門
接下來的幾日,薛靖謙果然在莊子上留了下來,沒有急着回府。
聽聞甚至有王家的管事追到了莊子門口想要遞拜帖來求見他,卻一律被莊頭攔在了外面,一本正經地扯謊,只道他家将軍舊傷複發,需要在莊子上安心療養,任何人不得打擾。
這些事都是馮大嫂當閑話傳給阿舟,阿舟又來告訴她的。
在莊子上本沒有府裏規矩森嚴,探聽消息不是難事,程柔嘉卻依舊如瞎子聾子般地只能從馮大嫂那裏知道莊上的情況,原因無他——某個大言不慚正在“休養”的人,每夜與她□□傾覆數次才肯撒手,待她翌日被折騰得睡到日上三竿醒過來,處理完事情的某人又回來了,用完午飯,就又拉着她要去泡旁邊的湯池,還美名其曰是給她溫養身子……
在莊上的這幾日,她被困在屋子裏幾乎沒機會出門。
到了回府的那一日,薛靖謙帶來的那些管事早回了侯府,于是兩輛馬車,一輛坐着薛靖謙和程柔嘉,一輛坐着阿舟和一堆莊子上的山貨果子。
沉綠色的簾子被放下,車轱辘轉着向前時,她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某人,嘟着嘴巴哼哼唧唧地不願意:“……說是要帶妾身來莊子上散心,可這幾日妾身連門都沒出。”
薛靖謙身上罩了件玄色鶴紋大氅,裏面是件紫紅色織金方勝袍子,神色清冷,面如冠玉,整個人貴氣又威嚴。
聞言,他眸色微微一動,想起這幾日略顯荒唐的雲雨之事,摩挲着腰間白玉蟒紋玉牌的手指又有些發熱了。
她瞧出他的異樣,看了一眼馬車門簾外趕車的車夫,眼波微動,便坐到了他懷中,柔情似水地望着他。
薛靖謙愣了一下,佳人柔美昳麗的容顏在他眼前放大,嬌嬌柔柔的聲音也在耳邊響起:“世子爺……”
他的心被狠狠撞了一下,墨色的眸子暗了下來,卻忽地想起此時身處何處,便虎着臉推開她:“別鬧,這是在外面。”
程柔嘉确實是存心報複,故意想讓他難受——她太清楚薛靖謙是什麽樣的人,在莊子上如何放誕,到底是自己的房事,可在外人面前,他是很有規矩很守原則,端看他來時顧忌她帶着婢女,男女有別,與管事們同乘一車就能知曉。
“世子爺一定要與妾身同乘一車,難道,只是想幹坐着?”方才被推開的美人絲毫不惱怒,又笑靥如花地纏上來,比玉石還光滑的柔荑虛扶着他的肩,媚色流轉。
見她這般模樣,薛靖謙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圖,他看了一眼馬車外面的方向,臉上全是不虞——他可不願意讓外人有機會聽到她情動時的聲音,況且,馬上就要進城門了,街上人來人往,這樣像什麽樣子……
可這小妖精,就是咬準了他不肯如此,故意來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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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靖謙木着臉無視那越來越放肆的人兒,終于在她狀似無意地将纖纖玉指探入他的衣襟時,忍無可忍地将人扣到懷裏,俯身噬咬着那鮮豔欲滴的紅唇。
懷裏的人兒瞬時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話語全被堵在了唇齒間。
“別出聲。”唇齒片刻的分離時,他提出了與那日截然相反的要求。
但也僅僅是一個炙熱焦灼的吻,他沒有再進一步,逐漸找回呼吸的程柔嘉眨着眼睛,玉手又悄悄伸了出去。
薛靖謙青筋直跳,面色不善地放開她與之對視,沒有錯過她眼中狡黠的笑意:“你若是再胡亂動,我就讓車夫直接繞到後門去,抱你回世明堂,好好休息。”
程柔嘉神色一僵,讪讪地松開手。
大白日的他抱着她回去,她無病無傷的,傻子都知道是怎麽回事。侯夫人若是知道了,肯定不會饒了她的。
見她乖乖地不鬧騰了,薛靖謙才搖了搖頭,壓下被勾起的欲念,為她整理了下歪斜的發髻和珠釵,程柔嘉亦反應過來,耳垂微紅幫他撫平衣服上的褶皺,一盞茶後,終是跟在他身後下了馬車,重新做回侯府裏低眉順眼的小通房。
紅綢含笑為面前衣衫褴褛的小童盛了一碗米粒綿密的白粥,又遞過去兩個大白饅頭,扭身朝正嗑瓜子的大廚房蔡婆子使了個眼色,對方就笑眯眯地上來替她了:“紅姑娘快去喝碗熱水暖暖身子,聽聞程娘子今個要回來,你早些回府去吧。”
另一邊兩個休息的年輕管事娘子看在眼裏,吃吃地笑:“瞧見沒?”
“她那鼻子倒是比狗都靈。”她的同伴嘻嘻地笑。
這蔡婆子也是侯府裏的老人了,幹活說不上有多能幹,卻是慣會捧高踩低的,堪稱侯府的風向标。
如今,倒也巴結起世子爺那個新收的小通房身邊的人了。
“倒也怪不得她這般殷勤。”那一位指了指身着碧綠梅花紋裉襖,頭上戴着鑲百寶珠花的年輕婢女,笑道:“瞧這通身的打扮,和夫人院子裏的老人都比得。”
“聽說那程娘子家裏本來就富裕……”
“世子爺如今身邊就這一位,每月裏有半月都歇在那程娘子屋裏,聽聞不去的那半月,還是因着在程娘子月事前後,世子爺不想讓程娘子在世子妃進門前有孕才如此。”
對這後半句,那孟管事娘子就嗤之以鼻了:“淨胡說,世子爺什麽身份,怎麽會遷就一個女子?況且不想有孕喝避子湯就是,夫人的避子湯不是日日在世明堂熬着呢嗎?”
在她心中,世子爺是一家之主,朝廷大将,可以談論風流韻事,卻不能蓄意诋毀。
“哎喲,我說錯話了。”吳管事娘子忙去推她,扯回方才的話題:“不過這紅綢姑娘能穿得這麽氣派,可見在程娘子那裏也是最得力的。”
程娘子最得世子爺的寵愛,而她最信任的人是紅綢,那蔡婆子巴結紅綢,倒也能算上抱大腿了。
對于仆婦們的笑談,紅綢沒怎麽留意去聽,她喝了碗熱水後正要去坐回府的馬車,卻意外地瞧見了一個熟悉的人。
那不是餘杭知府周大人嗎?
想起家主在牢中的無妄之災,她暗自攥緊了拳頭,決定跟上去看看。
周鴻信近幾日有些焦頭爛額。
進京述職的消息今年傳到餘杭格外地晚,若不是快馬加鞭地趕路,恐怕都不能按期抵達。
他在餘杭知府的位置上待了六年沒有挪窩了,各種方法都使過,上上下下的官員們每年都收了他不少年節禮。
今年上官給他的考評結果也很不錯,他志得意滿地進京,卻在吏部坐了十天的冷板凳,誰都不肯給他個準話,收了他許多禮的李侍郎連他的拜帖都不接,馬上就要過年了,到時候各部封了官印,恐怕他就更是一點機會都沒有了,說不準,還會被指到什麽苦寒之地平級挪動。
他咬了咬牙,站在難民四聚的東市街口,毅然地踏步走了進去。
李侍郎夫人今日特意來了家裏施粥的粥棚,端坐在上首,給前來叩拜的小童們衣物和被子,滿臉笑意地聽着他們笨拙蹩腳的贊美稱頌,心中很是愉悅。
承平侯府的大奶奶前幾日如此,得了京中許多人家的稱賞,他們家也有粥棚,這種風頭,可不能讓那方氏一個人出。
“敢問裏面是侍郎夫人嗎?下官有事相求,想求見侍郎大人一面。”
男子的聲音忽地在粥棚外面響起。
李夫人臉上的笑容一僵,皺着眉看了一眼婢女,那婢女立刻點點頭扭身出去。
“這位大人,我們夫人只是女流,老爺外面的事情,插不上手。您若有急事,還是遞拜帖到我們府上,親自去見老爺吧。”話說得客氣,眉眼中卻有鄙夷之色。
男人們朝堂上的事,居然求到內院的女人這裏,還巴巴地跟到了粥棚外面,若是傳出去了,豈不是讓她們夫人名聲受損?
周鴻信哪裏聽不出這婢女的嫌惡,老臉紅一陣青一陣,硬着頭皮将話說下去:“這位姑娘,不是我不想去府上拜谒,可李大人聲稱抱恙,門人怎麽都不肯接我的拜帖啊……”
那婢女一聽,更是轉身就要走:大人不想見的人,那就更沒有多糾纏的必要了。
都已經到了這裏,怎麽能無功而返,眼看着護衛要上來将他清走,周鴻信大聲地往裏面喊:“侍郎夫人,下官周鴻信,真的只想求見侍郎大人一面,求夫人代為轉達,下官必有重謝!”
李夫人早就他一直堵在外面的行徑不滿了,聽清這話,臉色更是難看。
她家開設了粥棚做善事,就是想得一些善名,這個周鴻信倒好,在外面嚷嚷着要給她好處,這些災民聽了,會怎麽想?
周鴻信……
她覺得有些耳熟,思索片刻,唇邊便多了一絲冷笑,附耳給婢女說了兩句。
那婢女很快又出去,面色不善地冷冷道:“我家夫人心善,好心告訴周知府您,讓您不要白費功夫了。方閣老方尚書親口說了您人品不佳,吏部的大人們,要怎麽給您評級?”
方閣老?
周鴻信大驚失色。
他從來不記得他招惹過這樣的大人物啊。
“是不是弄錯了?我……我沒有得罪過方閣老啊?”
婢女笑盈盈地道:“這奴婢就不知道了,不過這京城裏關系盤根錯節,說不定,您是得罪了他家的姻親呢?”
姻親?
周鴻信失魂落魄地在街上走了片刻,猛地想起來:這幾日京中盛贊的承平侯府大奶奶,似乎就姓方!
難道是薛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