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過是個人渣

第34章

我的腦袋思考不了任何東西,整個人仿佛被抽離了靈魂一樣。耳邊傳來很多雜亂的聲音,偏偏什麽都聽不清楚，全部變成了“嗡嗡嗡”的一片。

不知道為什麽,有行人沖了過來，西餐廳裏原本那個站在門口的侍應生也打開門,神色惶恐地沖我跑來。

車燈光明晃晃地刺進我的眼睛裏，黑色的跑車歪斜地卡在人行道和馬路中間。不遠處傳來“呼啦呼啦”的鳴笛聲。

有人扯着我的手,他們把我拉了起來，我茫然地任他們擺布着,去尋找姚九的身影。

那個家夥在哪裏？

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想站起來，可是被人拉扯了很久，才發現我只剩下了一條腿。

我恍恍惚惚地向遠處看去,看見了躺在馬路中央的我的拐杖,也看到了躺在不遠處地上的熟悉身影。

那個讓我愛過，也讓我痛恨過的男人趴在地上，頭頂上沾染了一片血跡，一動不動。

我仿佛整個人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一般，僵在那兒無法動彈。

也是這時候，我才聽清楚扶着我的人在說什麽。

他在說：“你沒事嗎？聽得見我的話嗎？先生？！”

一直到了醫院，我整個人都沒辦法做出任何反應來。

醫院的醫護人員沖過來将姚九齊力擡到了病床上，我茫然地拄着拐杖想要跟上去。

躺在床上的姚九終于有了點反應，他被那群人推遠，可是我看見他微微偏過頭，朝我看了一眼。

我下意識地跟了上去，直到拐杖在地上打了個滑，我整個人沖前面摔去，又被人扶住，才愣愣地回過神來。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焦急地喊着：“小樂？小樂？！”

我僵硬地轉過頭，看到了宋修明。

他穿着一身白大褂，滿臉地錯愕。

我才意識過來，我和姚九被送進宋修明他們的醫院了。

宋修明緊緊抓着我的手，急道：“小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宋醫生，請讓一下，這位先生需要縫針……”有人在旁邊說道。

“你們走吧，這裏交給我就可以了。”宋修明皺着眉頭對那人說了一句話，又轉過頭來看向我。

我咽了咽口水，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的聲音幹澀地不行：“姚……姚九……他……”幾乎無法說出一句完整地話來。

宋修明盯了我一會兒，抓住了我的手就要把我拉到不知道什麽地方去。

我定在了原地，惶恐道：“你帶我去什麽地方？”

“小樂，我帶你去縫針，”宋修明的目光投了過來，他用溫和卻又平靜的聲音說道，“縫完針你還要去做檢查，看看身體有沒有受別的什麽傷。”

我完全聽不懂，腦海中不停回放着那輛跑車沖我開過來，姚九抱住我的情形。

我不明白，那輛車到底是怎麽了？為什麽要來撞我？為什麽姚九都帶着我往人行道上躲避了，它還要沖我們倆開過來？

姚九到底怎麽樣了？他被車撞了啊，他為了保護我，受了比我更重的傷啊……

我下意識地轉身，想要朝姚九被推走的方向走去，手上傳來的疼痛卻讓我停了下來。

我被猛地扯了回去，看到了宋修明略帶愠怒的神色，怔住了。

過了幾秒，宋修明只是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姚九被送去手術室了，你受的傷雖然沒他嚴重，可是也得趕緊處理……我沒打算帶你去哪兒，只是帶你去處理傷口而已。”

我怔怔地看了他幾秒，他走了過來，低聲說道：“他不會有事的……別害怕。”

聞言，我才恍然發現我整個人都抖得不行。

右手幾乎變成青白，緊緊地攥着這把拐杖，仿佛它是唯一能支撐我不倒下去的東西。

被宋修明帶到了一個安靜的地方，他讓我坐下，拿來了一些醫用品，就幫我額頭上的傷口消毒。

宋修明在我頭頂上問道：“疼不疼？”

消毒水碰到了傷口，傳來一絲疼痛，我麻木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過了多久，宋修明才吐出一口氣，說道：“我弄好了，身上沒別的傷口了吧？”

我摸了摸額頭上被紗布包住的地方，搖了搖頭。

宋修明頓了頓，蹲下了身，擔憂地注視着我說道：“小樂？”

我看着他，看着看着，放在膝蓋上的兩只手就緩緩收緊了。

其實一直以來，我都覺得沒什麽事能吓住我。

被車撞了又被宋修明切掉一條腿之後，我也慢慢接受了現實。最開始的那段時間的确每天都會做噩夢夢到被車撞的情形，可是過了一段時間之後就沒再這樣過了。

我一直以為我的傷口愈合地很好，或許再不過了多久，我就會徹底地将那場車禍放在腦後。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要在我幾乎要放下那件事情的時候重新讓我經歷一次這種噩夢？

為什麽我總是碰到這種事情？

如果沒有姚九，這次我會再丢一條腿？丢一只手臂？亦或者丢了整條命？

為什麽同樣的事情會在我身上發生兩次？

為什麽……

我的生活已經夠一團糟了啊……

我不希望我以後站在馬路邊時都會下意識地感到恐懼，不希望看到行駛而過的車輛時一遍又一遍地在腦海中回放那種恐怖的場景。我不希望自己變成一個膽小鬼，也不希望梁梁他們拿這事嘲笑我。

可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讓我怎麽忘記掉？讓我怎麽釋懷？

我說不定會真的死掉啊……

宋修明微微一怔，忽然間就站了起來抱住了我。

我緊緊抓住了他的手臂，把額頭抵在了他的胸前，咬住了嘴唇，閉上了眼睛。

做檢查的時候我一直沒有開口說話，沉默地任那些醫生們擺布着。

做完檢查後，宋修明就一路沉默地帶着我到了姚九的手術室外。

手術室的燈還亮着，我坐在外面走廊的凳子上，看着不遠處的地面發呆。

宋修明陪在我的身邊。我們倆才坐了沒多久，就有醫生帶着警察過來。

他們說了很多話，我有些混亂，只知道撞我們的那輛車的車主今晚是在醉酒不清的情況下開的車，現在已經被帶到了警察局。他們問我是姚九的什麽人，還說希望我能盡快去做筆錄。我很茫然，不知道該怎麽辦，恍然間想起當初在醫院的床上醒來之後，也有這麽一幫人來找我，說要問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呵，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也希望有人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又為什麽要發生這種事情。

為什麽要奪走我的一條腿，讓我再也不能像正常人那樣走路？

為什麽現在又要将這種事情降臨到姚九的頭上？

如果他出了什麽事情怎麽辦？

沒錯，我的确惡毒地詛咒過他總有一天會經受我經受的所有事情，我也曾恨不得他去死。然而那些都是在怒極的時候産生的想法啊，我的确想要報複姚九，可是從沒想過讓他變得和我一樣，這樣沒有任何的意義。

我只希望姚九能夠徹底遠離我的生活，我不用他“賠”我什麽，也不需要他補償我什麽。只要能夠遠離我的生活，讓我能夠開始新的生活，就足夠了。

如果姚九真的出什麽事的話……說實話，我真的會不知道該怎麽做。

我把雙手插進了頭發裏，茫然地看着地面，就聽宋修明對着那些人輕聲說道：“抱歉，可以請暫時離開一下嗎？等到病人的精神狀态平靜下來，我們會帶他過去的。”

“裏面那位病人我認識，我會聯系他的家屬的。”

“嗯，好，就先這樣吧。”

待手術室外的走廊再次安靜下來，我聽到了宋修明坐到椅子上來時衣料摩擦的聲音。

過了半晌，他輕聲問道：“小樂，你知道怎麽聯系到姚九的家屬嗎？”

我扯了扯嘴角，啞聲道：“他的爸媽早就不管他了……我根本不知道怎麽聯系他們啊……他一直都是一個人的……”

宋修明久久地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