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伴随初霜那天晚上一起降臨的還有一場突如其來的意外事故。當天晚上,事故當事人的照片被各個微信群傳來傳去,成為了小範圍內引爆話題的導火索。
方知潋前一晚睡得早,第二天起來看見群裏99+條的消息,只以為是在對作業答案,沒多留意。
早自習開始前的教室遠比以往更吵鬧,方知潋還沒放下書包,先看見尤麗神情複雜地轉頭問他:“你看群裏了嗎?”
“沒有,對答案了?”
“什麽答案?不是,十七中有個男生表白被拒跳樓沒了,貼吧上都在傳,聽說都有記者堵到被表白的女生家裏采訪了。”
臨川一共就這麽大,出了這麽大的事,幾乎是立刻就傳遍了各個高中的貼吧和微信群。尤麗找了個詳細的帖子給方知潋看,發帖的人自稱是表白男生的哥們兒,稱表白男生臨跳樓前特意叫了女生來頂樓說清楚,但對方根本沒來,表白男生才一時想不開心灰意冷跳了樓。
發帖人的字裏行間無一不暗示了造成悲劇的主使是被表白的女生,帖子下面有不少人跟着附和,反駁的評論也不少,一刷下來有七八頁。
尤麗不無惋惜:“聽說那個男生當場就走了,他父母到學校的時候哭天搶地,真是……”
方知潋抿着唇,沉默片刻才說:“不知道那個女生怎麽樣了。”
尤麗一愣,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突然攤上這一遭……哎,都是無妄之災。”
畢竟關乎一個人的生死,這個話題太過沉重,如何評論都不合适。尤麗嘆了口氣,不打算再多談這件事了,旁邊卻響起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還不是那個女生造成的,她不拒絕也就沒這個事了。”
方知潋和尤麗同時擡起頭,看向站在過道的徐康。
徐康顯然是收英語作業順便路過,非要嘴欠那麽一句,見兩個人都不回答,徐康還自顧自說上了:“這回活該了吧,我要是那個男的,做鬼都要纏着她。”
尤麗面無表情地盯着徐康,方知潋看出來了,她已經在瀕臨發作的邊緣了,偏偏徐康還瞟了一眼前排,意味深長道:“還好陶佳期心理素質強。”
徐康喜歡過陶佳期,在班裏的小範圍內是公認的事實。
“呵呵,”尤麗本來要發作,一聽徐康的話,反倒壓下來了,她陰陽怪氣地回答,“是啊,還好你心理素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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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潋聽見她咬牙切齒地快速補充一句:“不然你要是跳樓做了鬼,我能把你魂兒都給打飛!”
徐康沒聽清:“你說什麽?”
尤麗這次徹底懶得搭理徐康了,她一扭頭,幽幽地對着方知潋說:“假如世界上就剩徐康一個男的了,我寧可死了也不找他這種。”
方知潋想象了一下這個畫面,深有同感:“我也是。”如果全世界真只剩徐康這種男的了,他拿尺子掰也得給自己掰直了。
兩個人一達成共識,尤麗開始翻書桌上的韓流雜志,方知潋開始摸桌洞裏的紙玫瑰,然後對視一眼,再看滿臉迷惑的徐康,均是長舒一口氣。
多虧世界上有一個宋非玦,他還能暫時彎一會兒,方知潋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下午臨上課前,方知潋醉翁之意不在酒地拎着卷子到樓上找宋非玦講題,隔着後門,他剛壓下門把手,就看見那個戴眼鏡的女生正坐在宋非玦前桌,回頭向宋非玦問題目。
方知潋本意不在問題,見狀準備偷偷離開,一松開門把手,卻聽見廣播裏傳來了教導主任的清嗓聲。
以往這個時間都是午間廣播,或許是多少受了十七中那件事故的影響,教導主任在廣播裏态度嚴肅地宣布以後的歌曲點播全改為英語朗讀,并且學校将着重嚴查校內早戀情況。
方知潋仰天聽了一會兒,覺得這個廣播不像警告,倒像那種大學裏檢查違規電器時的提醒:我們要檢查違規電器啦,有違規電器的寝室趕緊收起來,小心被抓到。
想到這裏,方知潋覺得有點好笑,忍不住揚起嘴角,然而當他的視線重新移回教室裏,卻怔住了。
教室內,戴眼鏡的女生顯然也聽見了廣播的內容,她的第一反應是擡起頭,望向對面的宋非玦。
那個眼神方知潋再熟悉不過了,因為他在陶佳期的眼睛裏見過相似的情緒。
似乎感覺到對方投來的目光,宋非玦也擡起眼,從這個角度方知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見戴眼鏡的女生慌亂地移開視線,說了句什麽,又起身坐回了隔桌的位置。
方知潋背過身,走廊的廣播裏依然在播放着教導主任的通知,他擡起手臂,輕輕拍掉手背上不小心蹭到的一點白牆灰。
早戀能扼殺在搖籃裏,可暗戀能嗎?
一直到晚自習放學,祝聞要去網吧打游戲,一打下課鈴就走了,剩下方知潋一個人慢悠悠往校門外走。
不遠處,宋非玦站在收發室旁邊與眼鏡女生在說着什麽。方知潋停下腳步看了一會兒。
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那個女生的臉,厚厚的劉海和反光的眼鏡,一副扔在人群裏就再也找不出的好學生模樣,讓方知潋之前從來沒有注意到原來她就坐在宋非玦的隔壁。
察覺到了方知潋在朝這邊看,眼鏡女生朝他笑了一下,又對宋非玦說了句什麽。
說完這句話,她就主動和宋非玦拉開了距離,用那種很平和的眼神看了方知潋一眼,然後轉身走了。
很奇怪,方知潋發現,她的眼神好像又和陶佳期的眼神有些不同了。
宋非玦側過身,等方知潋走近,與他一起并肩走出校門。
“原來她就坐你隔座,”方知潋有意無意地低下頭說,“上次我還麻煩了她叫你。”
宋非玦好像有點心不在焉,“嗯”了一聲。
“她叫什麽?”方知潋問。
如果是祝聞,方知潋想,他向祝聞打聽一個女孩子叫什麽的話,祝聞一定會咋呼着問他是不是對人家感興趣。
再不濟,會是尤麗的反應:“問這個幹嘛?”
但宋非玦通通沒有,他好像根本不在意,也并不好奇方知潋一舉一動的原因。
方知潋又問了幾個關于眼鏡女生的問題,宋非玦都回答了,到最後問無可問,方知潋終于停下了這場早就有了結果的試探。
“我以為她喜歡你。”沉默片刻,方知潋說。
就在剛剛,他好像突然醒醐灌頂,明白了那個眼神裏的相同與不同。
相同的是自信,不同的也是自信。
陶佳期知道,并且聽過來自于別人無數次的誇贊,她明确自己的漂亮而産生自信,盡管這份自信并不那麽純粹,還夾雜着膽怯。
戴眼鏡的女生同樣擁有這份自信,只不過她的自信來源于,決心一輩子都不會将喜歡說出口的自信。
方知潋以為宋非玦會回答“是嗎”這種模棱兩可的答案,又或者是“我知道”,但宋非玦沒有。
他只是彎起了眼,語氣很輕松地說:“你想多了。”
方知潋停住了腳步,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因為一句“想多了”。
真的想多了嗎?方知潋覺得自己今天像是中了邪,已經不受控制地追問出口了:“你真的不知道嗎?”
這次宋非玦沒有再履行有問必答的義務,他平靜地低頭看了方知潋一眼。
方知潋避開了來自那雙深黑眼眸的直視,搖了搖頭,想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晃出腦海:“我早上聽了一個新聞,說是十七中的一個……”
“所以呢,”乍一聽,宋非玦的語氣裏好像還含着笑意,頗有調侃的意味,可方知潋不知怎麽,似乎從他層層疊疊的掩飾裏聽出了冰冷與不耐,“怕誰被我拒絕了,然後去跳樓?”
宋非玦神色懶懶,仍然在笑。
“你在擔心我嗎?”他頓了一下,“還是擔心誰?”
明明還不到嚴冬,方知潋卻覺得周身仿佛都結了一層薄冰,停頓的那一秒,他幾乎以為宋非玦要說,還是擔心你自己?
然而下一秒,宋非玦翹起了唇角:“開玩笑的。”
不是開玩笑,方知潋有種荒謬的預感,或許在剛剛很偶然的一瞬間,他透過不那麽完美的裂隙,看到了一個完整的宋非玦。
“我只是想說,”方知潋說得很慢,一字一頓,“如果你知道的話,至少不要給別人錯覺。”
到此為止,方知潋已經不知道是站在誰的角度上說這番話了。
宋非玦沒有回答,他直視着方知潋,沉默得別有意味。
方知潋像是那只慢慢脹滿氣的氫氣球,在電影院的那次,标注着“心動”的打氣筒将他這只氫氣球注滿了勇氣。或者更早,從遇見那只三花貓剖白的那次,再或者是一起翻牆的那次。
但方知潋不懂,他賦予紙玫瑰的意義與會錯意的心思都是多餘的氫氣。飽和的氫氣球不會越飛越高,而是會在抵達頂點前的那一刻爆裂開來。
“宋非玦,”方知潋很小聲地叫宋非玦的名字,聲音翁翁的,“你別禍害別的女孩兒,你禍害我,行嗎?”
作者有話說:
其實寫到現在已經有一點苗頭啦,小宋的性格并不像展露出來那樣完全的溫柔或者冷漠,家庭和後天影響已經注定了他是一個很複雜的人。而小方現在也是不太自信加一般般可愛的小狗,要經歷一些事才能變勇敢嘛。
周五入V了,雙更七千字,會有一個小小突破點,大家有空的話可以來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