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經過一個周末,方知潋磕傷的下巴總算消了腫,但積的淤青還沒散完,瓶蓋大小的一塊青青紫紫,像掉了色的碘酒印。
好巧不巧,淤青的位置正好處于下巴往下延伸一點,稍微一個正常的擡頭動作就一覽無餘了。
方知潋對着鏡子照了好幾遍,最後選定了一個最合适的仰頭姿勢,既看不見淤青,又不至于太端着而顯得僵硬。
桌子上的手機嗡嗡地震動起來,方知潋點開看,是班級群的消息,英語課代表徐康發了作業答案,底下跟了一串謝謝徐哥。
他翻了幾下消息,手指劃到了群成員列表。
陶佳期不在這個群。
距離那天晚上方知潋撞破宋非玦和陶佳期在情趣酒店門口到現在,已經過去了三天。
這期間誰也沒來找過他。
那天晚上,方知潋一骨碌跳起來就跑了,也不知道陶佳期認沒認出來他。方知潋忐忑了一個周末,結果周一來了,什麽事都沒發生。
陶佳期一如平常。她平時坐在第一排,性格安靜內斂,方知潋與她沒什麽交集,只有在收作業的時候講過幾句話。
而宋非玦就更古怪了,像根本沒見過他一樣,在辦公室還對他笑。
陶佳期這種好學生……圖什麽呢,方知潋百思不得其解。
這件事他沒告訴任何人,包括祝聞。一來是女孩子的名聲不能瞎造謠,二來是摔得四分五裂的屏幕和淤青的下巴告訴他,別多管閑事。
方知潋擺弄了兩下手機,擡頭往鏡子裏一瞥,看見唐汀正站在門外,不知道已經站了多久。
門被悄悄拉開了一條縫,唐汀站在柔和的燈光裏,表情很嚴肅。
方知潋在鏡子裏和她對視一眼:“你站外面幹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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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哥哥臭美。”七八歲小孩直白得很。
“……”方知潋也懶得和唐汀解釋,又背過去了,“吃飯?你先吃吧,我等下下去。”
唐汀點點頭,抓着門把手一晃一晃地搖,撒嬌似的:“常姨做的糖醋魚和軟炸裏脊,好香的。”
方知潋敷衍道:“那你快下去吃,晚了就沒了。”
唐汀撇了撇嘴,見方知潋不打算理她了,也不走,依舊在那裏晃悠門把手,半晌,才又扭扭捏捏地問:“哥,你有時間能不能來接我放學啊?”
“不是常姨接你嗎。”方知潋擡了一下眼皮,沒答應。
唐汀讀的小學就在家附近,程蕾和唐季同工作忙,每天早出晚歸,通常都是常姨接送她。
這個年紀的小女孩兒總愛幻想些有的沒的,比如自己是抱錯的豪門真千金,再比如天降一個溫柔好看寵愛自己的親哥哥,唐汀也不例外。
盡管這個好看的親哥哥根本談不上溫柔,更離寵愛妹妹差了個十萬八千裏遠。
但小女孩兒喜歡好看哥哥,天經地義。
唐汀藏着掖着半天,終于磨磨蹭蹭說了:“我說我哥比我們班最帥的男生還要帥,我同學都不信,你去接我讓她們看看嘛。”
和小學生比美實在沒什麽成就感,方知潋無動于衷:“再說吧。”
唐汀聽不懂其中拒絕的意味,只當方知潋答應了,正好常姨在樓下喊她吃飯,她回了句來了,就蹦蹦跳跳地下樓了。
樓下隐約傳來常姨擔憂的聲音:“小祖宗,慢點下樓,別摔着……”
方知潋将視線移回碎得讓人糟心的屏幕上,托着臉,嘆了口氣。
星期二,方知潋一改作息地提前半個小時到了學校,校服依舊是沒穿,門衛已經認識他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直接讓他進去了。
到教室的時候,零零星星的沒幾個人,放眼一看,唯一來了的幾個全都是班裏數一數二成績好的。
方知潋夾在裏面覺得有點格格不入,還莫名其妙有點羞愧。
陶佳期坐在第一排,她向來是自主學習的好學生類型,早自習第一個來,晚自習上到最後一節才走。
方知潋經過她的時候停頓了一下,他不自覺地想起尤麗和別的女生偶然間說起的八卦,說陶佳期從高一剛入學開始就是實驗班的,要不是高二分班考試失誤了,也不會來普通班。
當然原話不是這樣的,那個女生說陶佳期心高氣傲,不屑于和普通班的人來往。
尤麗當時雖然沒插話,但顯然也是默認的意思。
方知潋想得出神,沒注意到陶佳期已經停了筆。
“有事嗎?”陶佳期問。
“沒有。”方知潋終于回了神,他猶豫了一下,沒走,還想說點什麽。
陶佳期已經放下了筆,她沒開口,雙手抱胸靠在了椅背上,就這麽直直地看着方知潋。
這是個具有防備性意味的動作。
方知潋不打算說了,索性直接回座位了。
過了片刻,陶佳期低下頭,繼續埋頭寫練習冊。
筆尖在光滑的紙面上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響。
比起陶佳期那種自主學習的類型,方知潋顯然屬于沒法自主學習的類型。他第一次在早自習開始前就來學校,難得無所事事,盯着課本看了一會兒,又困了。
離早自習開始還有一段時間,方知潋看不下去書,幹脆揣着保溫杯從後門出去了。
水房在走廊的盡頭,石英石水槽裏堆積着茶水和咖啡漬,開啓了一個又一個不至于讓人昏昏欲睡的早晨。
身後有人進了水房,方知潋沒注意,把保溫杯從裏到外仔細清理了一遍,才拿過去接水。
飲水機有兩臺,其中一臺被人占了,他就繞到另一臺旁邊。
然而冷水的裝置不知道怎麽按不下,方知潋按了幾下,以為壞了,又試着按了一下熱水,結果熱水裝置沒壞,差點濺到他手背上。
“用這臺吧。”旁邊的人開口說。
這道聲音介于清朗的少年音和變聲期之間,調子偏冷。
方知潋條件反射一擡頭,正對上了宋非玦的目光。
宋非玦嘴角上揚,眼睛彎成了好看的弧度,露出一副友好的姿态。
他已經接完水了,随手把杯子放在了大理石臺面上,很自覺地偏開身,讓方知潋過來。
方知潋僵在原地,過了兩秒,慢吞吞地挪了過來,說了句謝謝。
陶佳期圖什麽呢,圖宋非玦長得好吧,他總算明白了那麽一點。
“不客氣。”宋非玦笑意未散,漫不經心地撕開一袋咖啡粉,往杯子裏倒。
方知潋沒接水,用餘光留意了一下宋非玦的動作。那袋咖啡粉黑乎乎的,好像沒放奶精,也沒放方糖,看得他直皺眉。
這能喝嗎?
宋非玦注意到了,晃了晃咖啡粉的袋子:“你要試試嗎?”
方知潋拒絕了宋非玦的好意:“不用了。”
他轉過頭,剛打算繼續接水,忽然一只手伸過來,方知潋反應快,一下子躲開了。
“你幹嘛?”方知潋警惕地向後退一步。
他朝四周圍掃視一眼,朗朗白日,就算殺人滅口,也不該選現在吧?
“衣領。”宋非玦收回了手。
方知潋條件反射地低頭,發現衣領窩進去了,趕緊手忙腳亂地扯好:“哦……”
宋非玦若有所思:“淤青還沒消。”
方知潋一摸下巴,趕緊端成标準角度,又覺得低着頭說話有點氣勢不足,幹脆将錯就錯,一仰頭決定說個明白:“這位同學,我很有原則,不該說的我不會瞎說。”
他自覺該暗示的都暗示了,不管是校園小情侶戀愛也好,還是情不自禁看對眼幹柴烈火也好,都和他這個不小心路過摔了下巴的倒黴路人沒關系了。
紀檢老師有工資,他又沒有。
宋非玦卻裝聽不懂:“什麽是不該說的?”
方知潋卡住了。
你永遠和一個揣着明白裝糊塗的人說不通,就像你永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一樣。
想通了這個道理,方知潋也不打算非要和宋非玦說明白了,他沒搭理宋非玦,一把揣過保溫杯,水也沒接,頭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回到教室,祝聞已經來了,正坐在隔個過道的位置上,見方知潋抱着保溫杯回來,特別自然地把自己的杯子遞了過去:“幫我也打一杯。”
“你自己去。”方知潋沒好氣。
他趴在桌子上,手裏握着的保溫杯掩在桌子底下一晃,空空的,連點水聲都沒有。
還打水呢,方知潋心說,他現在一看見宋非玦,心裏都直打鼓。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