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秦二世這完蛋玩意
胡亥是玩博戲的高手,區區骰子更是不在話下,幾輪過去,司馬欣已是讓他灌的半醉。
胡亥問道:“朕從前跟着郎中令趙高學過幾年律令,只是我朝律令龐雜,朕不敢說學得很精通,不過考考你還是夠的。朕問你,如果丈夫偷錢一千,妻子藏匿三百,妻子應該怎樣定罪?”
司馬欣先為栎陽縣獄吏,現在又在廷尉官署做長史,靠的是實力。
律令是他的吃飯本錢,自然比胡亥不知道高到哪裏去了。
雖然是半醉中,司馬欣也是張口就來,對答如流,“如果妻子知道丈夫偷錢而藏匿,那麽要按照偷錢三百論處,如果不知道,那就不必追究。”
“哈哈哈哈,答得好!”胡亥撫掌大樂,不由分說又給司馬欣滿上一杯,又問道:“那朕再問你,如果甲偷盜,偷了一千錢,乙知道甲偷了錢,分了甲的贓錢,但是分了不足一錢,那麽乙應該如何判罪?”
司馬欣道:“與甲同罪。”
胡亥仿佛來了興致,越問越急,給司馬欣斟酒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朕再問你,如果甲偷錢買了絲線,存放在乙家中。乙收了絲線,但是不知道甲偷錢的事情,乙應該怎麽處置?”
司馬欣答道:“不應論罪。”
他已是臉紅耳熱,告饒道:“小臣酒量平平,不敢再喝了,恐怕禦前失儀。”
“怕什麽?朕恕你無罪!”胡亥一瞪眼睛,“不要壞了興致。”
于是司馬欣不敢再求,乖乖把胡亥遞來的酒又灌了下去。
胡亥轉了方向,又問道:“那如果有人在大街上傷了人,周圍的人袖手旁觀不加以援救,要怎麽處治呢?”
司馬欣已是醉了,憑着紮實的律令功底,斷斷續續道:“距離……百步以內的人,要、要重罰!”
胡亥追問道:“怎麽重罰?”
“罰、罰他們交兩副甲的錢。”
司馬欣已經是徹底醉了,竟然改為箕踞之态。
箕踞,就是雙腳張開,雙膝微曲地坐着,狀如簸箕。
要知道這會兒人們的裝束,下裳裏面是沒有褲子的,這麽坐着,底下會是什麽光景不難想象。
所以在這時,箕踞是非常無禮的坐姿,甚至會被認為是挑釁。
在此之前,有亞聖孟子,因為一次推門而入,看到新婚妻子箕踞而坐,于是跟母親說要休妻,還是孟子母親勸住了他;在此之後,又有高祖劉邦,因為見人時箕踞而坐,被郦生教訓了一通“足下必欲誅無道秦,不宜踞見長者”,劉邦只好老老實實起來給人道歉。
這會兒,司馬欣禦前箕踞而坐,實在是犯了殺頭大罪。
可是他已經被胡亥灌得徹底醉了,完全超過了他從前飲酒的常量,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
後面發生了什麽,司馬欣已經不知道了。
他是被侍者扛出大殿的,回家忽忽睡到第二日下午才醒,醒來惡心不已,頭痛欲裂。
可是阖家老小都守在他榻前,見他醒了,一個個喜氣洋洋叫道:“廷尉大人醒了!”
什麽?廷尉大人?
本朝廷尉大人原本是李斯,但是自從李斯升為丞相之後,廷尉之職就暫空着,有重大事宜由李斯兼任決斷。
這是怎麽了?
司馬欣坐起來,摸不着頭腦。
一覺醒來,他青雲直上,做了帝國第一機構的首腦——廷尉大人?
莫不是還在做夢。
家人把皇帝封司馬欣為廷尉的聖旨取來。
司馬欣盯着絲綢上的禦筆,昨天的記憶慢慢複蘇。
酒酣耳熱之際,陛下仿佛是勾着自己肩膀,誇自己律令精通、才學過人來着。
但,問題是——他都說了什麽律令啊?完全記不起來了!
再說,他就是把秦律從頭到尾背了一遍,也不足以被直接提拔成廷尉啊!這可是帝國第一機構的首腦!
司馬欣對着家人同僚笑容滿面,其實內心慌得一匹,總覺得自己這廷尉,透着股子得來不正的味道。
不管司馬欣怎麽想,胡亥總算是有了不放司馬欣去章邯軍中的“正當理由”。
國家缺人才啊,将軍手頭缺人,朕這裏也缺人。
你好意思跟朕争麽?
當然,胡亥也不是白扣了司馬欣,他肯定還得找幾個得力人手給章邯送去。
胡亥讓李斯跟馮去疾這兩位丞相商量一下,選了幾個精幹有為的校尉與獄吏,都送往章邯軍中,供其差遣。
當然,在這之外,胡亥還夾了個私貨。
準确的說,是倆私貨。
一個是李甲。
李甲這孩子啊,真是太纏人了。
李甲身為中郎将,每天都能見到胡亥。他又認準了陛下雖然尊貴,但是親切;而且出身相府,不知道“怕”字怎麽寫。自從第一次開了頭,請求皇帝派他去前線被婉拒之後,李甲可算是停不下來了。
他找到機會,就要跟胡亥表白一番自己想要保家衛國的熱血壯志。
一開始胡亥還是老借口,“只要你父親答應了,朕沒意見。”
這事兒李斯能答應嗎?
那是萬萬不能的。
不只是李斯,就是胡亥,也不願意李斯在朝為丞相,他兩個兒子在外為将。萬一章邯沒反,李氏先反了,豈不是要完蛋大吉?
不過李甲只有十六歲,他想不到這些,只當是陛下和父親都不放心自己。
李甲求了幾次,都被胡亥拒絕了。
他也不生氣,嘴甜得很,“陛下,只要您一句話,我父親還敢抗旨嗎?”
“陛下,我父親誰的話都不聽,就聽您的。”
“陛下,您別看我年紀小,甘羅十二能拜相呢!”
胡亥笑道:“哦,那朕封你做個副的左丞相也行。”
李甲笑道:“做文官有什麽趣兒?等我七老八十了,再做文官也行吶!哪怕您叫我做個小卒子呢?只要能讓我上前線,怎麽着都行!您也別不放心我,就算是死在前線了,那也是我甘願的。”
胡亥不禁感嘆,李斯這老狐貍,怎麽生出這麽甜的小兒子來的啊!
但是已經有李斯在朝為丞相,有李甲在三川郡為郡守,不到萬不得已,胡亥是絕對不會讓李斯另一個兒子掌兵的。
所以,胡亥仍是拒絕了李甲的請戰。
與此同時,胡亥也在挑選自己人——能送到章邯身邊去的自己人。
這一挑選,胡亥發現,他能用的自己人,實在少得可憐。
朝中大臣不必說,各有派系;趙高從前是個以寵而居高位的貨,說白了也沒什麽忠君愛民之心,靠他節制章邯不靠譜,搞不好趙高自己半途就有了新打算;至于其它的小魚小蝦,尉阿撩是要留在身邊保護自己安全的,不然自己再遇刺,小命一挂,什麽謀劃都白費;還剩下誰?
這麽一排查,胡亥只好把夏坑坑從太常所拎出來。
雖然夏坑坑醫術平平,又擅長逃跑,但是他畢竟曾經真的冒着掉腦袋的危險,為胡亥謀劃過毒殺趙高之事。
而且在計劃失敗後,的确回宮來查看——雖然是爬的狗洞。
所以思來想去,胡亥又把夏臨淵請來了。
夏臨淵昂着下巴,卻垂着眼睛,仿佛還帶着上一次不歡而散的怨氣。
當時他夜觀天象,見有客星沖撞帝星,于是前來示警;恰逢胡亥遇刺,說他沽名釣譽,必有所圖。
那次夏臨淵拂一拂衣袖,委委屈屈走了。
這次夏臨淵往大殿上一杵,胡亥不說話,他就不開口。
氣氛有些許尴尬。
畢竟是要求人辦事兒。
胡亥輕咳一聲,笑道:“夏卿別來無恙。”
夏臨淵眼皮一翻,不茍言笑,平平道:“陛下召臣何事?”
胡亥撓撓腦袋,笑道:“最近陳郡作亂之事,你應該知道?”
“知道。”
夏臨淵反應冷淡,胡亥反倒覺得比他從前聲淚俱下俱全的時候靠譜了。
胡亥又道:“那反賊陳勝手下将領不少,朕想着,不能只靠章邯攻打。朕的意思,想派你做特使,前往章邯軍中……”
這是要委以重任啊!
夏臨淵眼睛亮了,雖然臉上還是冷淡的表情,耳朵卻已經豎起來了。
“朕打算效仿先帝滅六國之時,以重金賄賂六國高官一事,給你金銀財物,去游說反賊陳勝手下将領,若能讓他們歸順我朝,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使他們上下生疑,不能一心,也是好的。”
夏臨淵聽明白了,這事兒幹好了,他就是當代的張儀蘇秦、下一個李斯!
夏臨淵臉上冷淡的表情快挂不住了。
胡亥見說了半天,夏臨淵沒反應,咳嗽一聲,心道,這要是夏臨淵不願意去,也不能強行要求。
不過計策已經告訴了夏臨淵,萬一他真不去,那只好先把他看守起來。
就在胡亥盤算的時候,夏臨淵卻已經怕他改了主意。
挂不住冷淡的表情了,夏臨淵長揖高聲道:“臣願往!”
“你願意去?”胡亥倒是有點意外,又道:“你願意去自然是最好的,朕給你多多的財物……”
就算夏臨淵趁機撈一筆,也算是辦差的額外福利。
畢竟這活兒風險還是蠻高的。
誰知道夏臨淵又是長揖到地,道:“小臣家存二百镒黃金,不需另費陛下金銀。”
胡亥驚訝道:“你哪來的二百镒黃金?”
夏臨淵道:“從前先帝賞給小臣父親的。”
是了,當初荊軻刺秦王,夏無且丢藥囊救了秦始皇一命,後來被賞了二百镒黃金。
胡亥笑道:“你為朕辦差,還要散盡家財,哪裏有這個道理?”
夏臨淵朗聲道:“小臣心甘情願。”
胡亥倒有點愧疚了,畢竟去游說敵方将領,一個不小心就被咔嚓了,于是道:“朕派個小将保護你。”
于是點了李甲的名。
畢竟李甲當初能劍擊飛箭救下他,武藝還是很高的。
這樣,既滿足了李甲去前線的要求,又讓他遠離兵權,同時還保護了夏臨淵,也算是一舉三得了。
只是李斯恐怕要跳腳了。
李甲卻是興奮不已,聽完禦令,臉色漲紅,恨不能拉上夏臨淵,這會兒就飛到前線去。
胡亥叮囑道:“不要逞能,若有危險,你就護着夏卿離開。記住,跟着夏卿,你一定能活着回來。”
他對夏坑坑的逃跑技能有種謎之信任。
于是夏臨淵與李甲這對神奇的組合,駕車拉着二百镒黃金,開啓了新時代的游說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