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寶藏妖譚之肉豢

第41章

夙雲深說：「夔這種神獸的确是存在的，它與天地同生，聲如洪雷，擅使風雨。

世上只有三只，一只被黃帝擒獲，另一只被秦始皇所擒，最後一只下落不明。

聽我祖父說，最大的可能是被修行者擒去，利用它的靈力為己所用。」

老虎先生立刻說：「就是我就是我。」

「不是你，你沒那麽不幸。」

「不幸？」

「剝皮剔骨永無自由又怎能說是幸？那只夔下落不明，但它的皮骨卻遺留在人間。

夙家的先人與你家先生是好友，聽我祖父說你原本是一只山間幼虎，因緣際會，在捕食的時候食下了夔的皮骨，所以擁有了屬于夔的神力。」

「你家先生出身佛門，帶發修行，他遇到你時你還是虎崽，他擔心你無法控制夔的戾氣，便将你變化成貓形，把你收留在身邊。

他每日誦經念佛給你聽，以便消除你的戾氣，又帶你雲游四方。

後來你們在一處歇腳，附近村莊遭遇惡妖血洗，先生聞訊趕去，當時你也在場，你變回了猛虎的模樣，滿嘴血跡，腳下還有一個幼童。

他便以為是你行兇，祭出舍利子想收你，卻沒想到被你吞下，舍利子的法力下你便變成了塑像。」

夙雲深娓娓道來，老虎先生眼前閃現出當日的畫面，先生不問青紅皂白便喝斥他，還要殺他。

他受了委屈，跑過去想解釋，先生卻向他抛來舍利子，他就張嘴咬住吞了下去。

宗珝太了解老虎先生了，看他的表情便猜到了幾分。

小聲問：「你吃掉舍利子不會是以為那是肉吧？」

「嗯……」

老虎先生老老實實地回答：「平時先生丢肉給我吃都是那樣做的，我就……習慣成自然了。」

夙雲深愕然，随即莞爾。

「原來如此，後來先生發現幼童沒事，幼童解釋說你不是要吃他，而是把他從惡妖手下救了下來。

你嘴上的血也是惡妖的，他才知道誤會了你，心裏懊悔不已，但你已成塑像，他無法幫你解開法咒的禁锢，便将你送來夙家，想請我的祖上幫忙。」

「可惜我的祖上也沒有辦法幫你脫困，先生說他半生修行，卻仍然不分正邪，便将你留在了山莊，獨自繼續在人間歷練修行。

我不知道在他有生之年是否還有回山莊和你相見過，不過從我記事起你就在這裏了，有時一兩天會醒一次，有時要十天半個月。

你不記得以前的事，卻心有怨氣，所以經常拍掌引來風雨，祖父說這是你的心結，時間到了，心結自會解開。

所以那天你跟随宗先生離開，我想你的心結應該是解開了。」

宗珝恍然大悟，心想難怪宗葵對符咒有親切感，身為一只妖，施法術時卻喊佛教真言嘛哩嘛哩哄，那都是跟先生學的啊。

他問：「所以我就是先生的轉世，才能化解他的怨念？」

夙雲深道：「也許是，也許不是，過去的事不重要，重要的事是你們現在在一起，而且今後會一直在一起。」

聽着他們的對話，老虎先生心裏五味雜陳，低聲說：「當年先生為什麽沒有帶我走呢？」

「大概是無顏面對你吧，你是他帶大的，原本是他最親的人，可是他卻沒有相信你。」

老虎不說話，忽然趴到桌上，大聲哭起來。

「我沒有怪他不信任我，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出了什麽事就被定住了，我生氣的是後來他丢下我了。

我跟随他那麽久，他卻什麽都不說就丢下我，做錯事不是該道歉的嘛，道完歉就過去了啊。

他養了我那麽久，我又不會生他的氣。」

他哭得很傷心，宗珝撫摸他的後背安慰道：「我想他不是要丢下你，而是去尋找可以幫你解開禁咒的方法，但他一直都沒找到。」

「給我塊肉吃就好了嘛，這麽簡單的事，我不就是吃了你的肉就解除禁咒了嗎？」

宗珝無言以對，原本覺得老虎先生被丢下很可憐，可是聽了他的話又好想笑。

嘆道：「大概他們都低估了一個吃貨的戰鬥力。」

老虎先生不說話，依舊大哭，宗珝被他的情緒感染了。

說：「我明白了為什麽我一出生就被丢下了，大概是為了償還前世欠你的吧，說我不是先生的轉世，連我自己都不信。」

一聽這話，老虎先生擡起頭，皺眉道：「你在說什麽傻話，我才不希望你被丢掉呢，就算你丢我一千次，我還是喜歡你！」

「我又不是先生，放心，今後不管遇到什麽事，我都不會丢掉你的，至少我沒本事把你弄成标本。」

老虎先生被逗樂了，大哭了一場，他心情好多了，擡頭看周圍，夙雲深和閻羅都不在。

他問：「主人他們呢？」

「你哭的時候他們就走了，怕你尴尬。」

跟來時一樣，是阿寶送他們離開的。

宗珝順着九曲長廊來到門口，想到那天暴雨他們來借宿的情景，不由得感嘆萬千。

那雨來得太突然，不用說肯定是宗葵搞出來的。

因為他心情不好才會有雷雨，因為有雷雨他才會來山莊，因為帶了肉才會引起宗葵的注意，從而兩人相遇。

一切像是偶然發生的意外，一切又像是冥冥中注定的必然。

說不定夙雲深的祖上便是算到了他們會在這一世重逢，才會将宗葵收留在山莊吧。

阿寶送他們到門口，宗珝将事先準備好的支票給了他，說這是自己的一點心意，請夙先生務必收下。

阿寶拿着支票數後面的零，一共數了七個，不由得眉開眼笑。

「這麽多啊，這怎麽好意思呢？主人如果知道我亂收錢，肯定要罵我的。」

他嘴上這樣說，支票已經揣進口袋了，像是怕稍晚一步就會被索回似的。

老虎先生在旁邊看傻眼了，想開口，被宗珝瞪了一眼，拉着他走出去。

聽到身後大門關上了，老虎先生怨道：「你傻啊，主人都說不要錢了，一千萬啊，那要賣多少肉才能賺回來。」

「你才傻，難道你覺得在我心中你還不值一千萬？」

「我以為在你心中我是無價的。」

老虎先生每次說情話都說得特別的溜，宗珝笑了。

兩人漫步往前走，他說：「禮多人不怪，今後你在人間生活，說不定會遇到各種意外情況，就像昨晚那樣。

要不是閻羅幫忙，我們會有大麻煩的，就當交個朋友，以後凡事也好開口相求，一千萬而已，做點金融投資什麽的，很容易就賺出來了。」

「真的那麽容易？」

「不然你以為陳豐陽為什麽那麽希望我去他公司幫他？」

「不是因為喜歡嗎？」

「當然有喜歡，但他的喜歡裏還包含了野心，坐到他那個位子，敵人一定不少，他需要身邊有一個可以信賴的人協助他。」

老虎先生不說話，一直盯着他看，宗珝問：「怎麽了？」

「你真的跟先生不一樣，他很清高，不喜歡凡事都講錢，他總說人生在世情義最重，可是你卻會考慮到利害得失。」

「你不喜歡我這樣算計嗎？」

「沒有，以前我覺得先生說得對，可是剛才看到阿寶收了錢那麽開心，我又覺得你做得對，你很厲害，連妖都聽你的。」

「不管是人還是妖，收了錢還不開心那都叫傻子。」

宗珝反手握住老虎先生的手，說：「我和先生當然是不一樣的，所以他是你的先生，而我是你的情人，他教導你立身處世，我陪你同行。」

一番話說得老虎先生心花怒放，問：「那你會不會看不起我呢？」

「為什麽看不起你？」

「原來搞了半天我才是冒牌貨，我根本不是神獸，只是一只披着神獸皮的老虎，一點也不威風。」

「誰在意過這種事啊。」

「那你以後還會像以前那樣崇拜我嗎？」

宗珝在心裏翻白眼，很想說以前他也沒崇拜過宗葵好吧。

比起這個來，他比較好奇以前宗葵就沒查過夔的樣子嗎？明明老虎和夔獸的形象相差太大了。

「會的會的。」

為了不讓情人的思想誤入歧途，宗珝安慰道：「反正我就喜歡高仿，剛好你就是，你看多麽的巧合，而且我覺得還是老虎更好看一點。」

老虎先生完全沒發現宗珝的話有多敷衍，高興地說：「我也這樣覺得，那以後你會一直做肉給我吃嗎？」

「會的會的。」

「表吃菜。」

「是是是。」

「我說什麽你就聽什麽對不對？」

「對的對的。」

老虎興奮了，化作貓形，撒着歡的沖進了竹林，宗珝叫都叫不住。

看着虎斑貓在竹下歡騰跳躍，他哭笑不得，轉過頭去。

薄薄的霧霭中隐約站着一道颀長身影，默默注視他們。

宗珝不知道那是先生的靈識還是自己的幻覺，輕聲說：「放心，這一世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身影消失了，風拂過竹林，只聽一片竹葉婆娑，小貓還在撥弄竹枝玩耍，宗珝迎着它走過去。

「小野貓，回家了。」

全文完